陸五放開手,鬆了一口氣。其實傷口大部分還好,類似於那根鳥腿骨這麼直接深深埋入肉體的傷口不多。絕大部分都是亂七八糟的碎片。當然他知道這是因爲對方是術士。如果是普通人的話,估計此時早就變成了篩子,全身上下都是洞了。只有那些最衝擊力最強大,而且角度合適的碎片才能對她產生殺傷。
但是,饒是如此,這條手臂也算得上遍體鱗傷。
這其實只能算是一個很粗淺的手術。陸五一個個的把這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從她的手臂上挖出來,然後噴上那種止血噴霧,最後纏上繃帶。
“陸五,你爲什麼救我?”女遊騎兵突然睜開眼睛,問道。她的中文依然有些生硬,感覺上是那種窮鄉僻壤的,鄉音很重的地方出來的人。當然了,哪怕並不那麼流利,她這麼一口普通話也不會有人產生什麼特別的聯想。
“我只是……”陸五想了一下。“不想看着你這麼死掉。”
“哼,我纔不會死呢!”女遊騎兵發出了一聲冷哼。“我只是……”她想說話,卻發出一聲輕微的咳嗽。
“你傷的很重。”陸五確信這一點。當然這很正常,如果對方不是術士,那些自殺鳥就已經把她變成誰也認不出來的歲肉末了。事實上,哪怕她是一個術士,陸五也可以確定她身上的傷也嚴重得可以殺死一個普通人了。她之所以活下來,完全是因爲她使用魔力鎮傷。
“那個賤人真的是……出其不意……”女遊騎兵恨恨的說道。陸五注意到對方始終保持着之前的那個臥靠的姿勢。“差一點我就陰溝裡翻船了!”
雖然這麼憎恨,但是必須要說對方真的差一點就贏了。通過之前一系列的積累和奇遇,她現在的力量早已經今非昔比。饒是如此依然因爲不小心而遭到這樣的結果。
這一課她會牢牢記住的。任何情況下都不可懈怠——所謂有備無患。她這一次傷的這麼嚴重完全是她自己的錯,是她太傲慢也太大意了。
“你爲什麼知道我的名字?”陸五隨口問道,上一次見到的時候對方應該不知道他的名字吧?他那個時候介紹過自己的名字嗎?陸五記不清了。但是他有把握,哪怕他當時介紹過自己的名字,對方也應該已經忘記了。
“哼。”女遊騎兵哼了一聲,沒有回答。她何止知道陸五的名字!她早就把陸五的情況瞭解的一清二楚,否則的話她也不會來到地球上不是嗎?
她也已經想清楚了,陸五救她也不是完全的出自無私的善意。他應該想從她的嘴裡知道什麼——當然了,這是一次冒險。是賭她已經喪失了殺人的力量。不過她也早就知道陸五是個膽敢賭博和冒險的賭徒。
她之前就從紅衣那裡知道了陸五的發家過程。所以知道他本來只是一個微不足道,估計戰場上連被人集火瞄準資格都沒有的小小的隊長。而且之前沒有受過軍事訓練,別說對指揮大軍作戰之類的高等知識,哪怕連作爲一個輕步兵的單兵素質都是稀爛。是的,據說他對於瞄準射擊有一定的天賦,能夠很好的使用電磁炮。但是任何一個人都明白,這種天賦毫不起眼,價值微小的不值一提。這種人滿坑滿谷,到處都是。
但是他卻是一個很好的賭徒,膽子大得嚇死人。他遇到過一系列的危險,每一次的風險都大的可以讓一個理智健全的人望而卻步。但是陸五每一次都上臺賭博了,用自己的性命和自己的一切來下注。他賭贏了每一場,於是最終他被提拔爲總督。
當然這很正常,如果不是他的這種性格的話,他這麼一個區區邊境之民哪裡能成爲一方總督?估計要麼當一個平平無奇的流民,要麼早就在在戰鬥中死掉了。在凱查哥亞特掀起的那一次大混戰中,雖然說重點打擊的是冥月術士,但輝月陣營同樣死了很多人。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雖然是個賭徒,但他又一次賭對了。哪怕不是全對,至少也對了大半。
她的傷勢很嚴重,無法移動——她的內臟受傷,現在這種狀態下都只能說靠魔力勉強維持。一旦行動必定會進一步牽動傷口,到時候真的生死難料。此外她的第二律魔力也已經耗盡。雖然能勉強用出言靈,但是這一次已經是極限了。以她目前第二律魔力的水平,估計至少要休息一整天才能再用言靈來攻擊對手。
事實上,若非地下城的那一次奇遇,她得以吞噬多個術士的力量,她就連言靈也用不出來。或者可以這麼說,如果她過去擁有這種程度的力量的話,她也不至於要被迫加入遊騎兵了。被人套着精神桎梏的滋味可不好受,那簡直就是頭頂上懸着一把達摩克里斯之劍。
當然最重要的是……並沒有戰鬥的必要。因爲她這一次,就連自己都知道自己已經在劫難逃了。情況比她預想中的嚴重許多。她雖然之前就料到了雪崩,而且預料到可能會和人在雪崩中交戰。卻也沒料到自己居然會落到這個地步。
她被困在這厚厚雪層之下,而且傷勢嚴重,難以靠一己之力逃生。縱然有着分解空氣的機器可保證不窒息,縱然四面都有雪層可化水,但是她身上卻沒有攜帶食物。
就算是術士,也是會餓死的。
陸五的到來沒有任何幫助——白癡也能看得出來,陸五怎麼看都不像是主動過來搜索殘敵抓俘虜的。他也是被困此處無法逃生。不僅如此,他的情況只會更糟糕,甚至對於雪崩的這種可能性都毫無準備。
不過陸五可能還不明白自己面對的命運,所以還想從她身上撈到好處。
她的目光看着陸五,清楚的看到對方欲言又止。陸五接下去會做什麼呢?是挾恩求報?還是乾脆用死亡來威脅她?亦或者做出什麼動聽的許諾?
“你想問我什麼問題?”她決定主動說話,免得這種尷尬的對峙。“你既然救了我,我可以回答你。但是,只限於一個問題。”
“那個……”陸五終於開口了。她想的很明白,如果對方想要挾恩求報,那她就用一堆謊言忽悠他一下。說到底,陸五對他們的情況一無所知。現在估計其他人都死光了,她說的再玄乎,陸五也得信上五分。當然如果是用死亡來威脅的話,她就出言反駁。真的要打起來她其實也不怕,反正最多也不過是傷勢加重而死罷了。但是就算是死,她也有信心在死之前殺掉陸五陪葬!
“我可以知道一下你的名字嗎?”陸五終於問出口了。話出口他又有些不好意思起來。“上一次我不敢問你。”
“你……”朱華愕然,然後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你知道不知道術士對於名字是不看重的?!我們和地球人這邊不一樣。”越是強大的術士越習慣於換個環境就起個名字,以此避開敵意的窺探或者減弱第二律魔力的反噬。“我們的名字不怎麼固定。”
“但是,你現在總有個名字吧?”陸五問道。他也算見識過一些大場面了,然而對於這種兩個人面對面的場面還是有點不太適應。事實上,之前他也只有過一個經驗,那就是琥珀。
一塊卡片從女遊騎兵的身邊升起來,慢慢悠悠的飛到陸五面前。一直到它飛到很近的距離,陸五才注意到那是一張身份證,他伸手接過來。
他現在已經對魔力一些應用非常熟悉了。比方說這一手,琥珀就曾經用過。當然琥珀並不常用這種能力,她似乎更加習慣於作爲一個普通人,隱藏她的力量。當然這也可以理解,她是第一律術士,而這一位顯然不是。
身份證上面正是女遊騎兵的相片,上面的名字是朱華。
一個聽上去很普通的中國式名字,應該也算是湊巧吧。當然事實上這只是音譯意譯的問題罷了。比方說一個人叫做斯密斯?王,一聽就是洋味的名字。但是如果一個人叫做王鐵匠,那就是徹底的中國味道了。
“朱華……”陸五現在更加確定對方並不是剛剛來到地球。怎麼說呢,別說其他,就連身份證也有了。如果不是這一次的意外的話,估計陸五根本就無從察覺這件事情。
“這就是我現在的名字。”朱華回過頭。其實她已經打定說謊的念頭了,不管陸五問什麼,他都打算用謊言來答覆。反正她許諾過回答,但沒許諾過說實話。可是對方問的這個問題實在過於無足輕重,以至於還是說了實話。
陸五反覆把身份證端詳了良久,意外的發現其實照片和真人差別很大。這是一種說不清道不明,微妙但是確實存在的差別。
“你浪費了一個機會,你本來可以問一下更加重要一點的問題的。”朱華說道。說這句話的時候,她已經有些忘記了自己剛纔已經打定主意編造謊言的事情了。
“更重要的問題?”陸五撓了撓頭。紅衣曾經似乎向他說過類似的事情。“我只能說這個問題你應該不會騙我。”
然後他看到女遊騎兵的嘴角微微翹了起來,那似乎是一個笑,但是隻是持續了一瞬間就消失了。
“他們說你是個賭徒。”朱華說道。她自己也不知道爲什麼要挑起這個話題,也許是這讓她聯想到自己初來地球上遇到的事情吧。要感謝地球上有如此普遍的賭博現象,這才讓她能夠第一時間生存下來。能夠賺到錢,以一種不起眼的姿態倖存下來。
當初在澳門遇到的那個賭徒……朱華突然間覺得幾乎已經不記得那個人長得什麼樣子了。她也沒有刻意去知道他的下文,更沒有去殺他。但是不知道爲何,她依然記得那個人的善意。他沒有對她做出任何敵意的舉動——當然這絕對是一個正確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