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棚應該是某種比較堅固的金屬製造的,至少那個骨架是比較堅固的。
第一波亂七八糟的東西掉下來的時候,雨棚居然很堅挺的撐住了。雖然聽見一聲聲沉悶的撞擊聲(陸五認爲這是大塊的半生物質掉下來了),但是至少下面的陸五沒受到任何影響。
大塊的不知名東西順着雨棚的邊緣滾落下來,看上去相當滲人。雖然看上去似乎不是很硬,但是陸五知道如果砸中人——至少腦震盪什麼的是不可避免的。
更遠處,藉着那種白光,陸五隱約看到大塊的東西掉下來。對這個地下城市來說,這種規模的塌陷確實不值一提,也就是多了一堆待處理垃圾的程度,但是對於陸五來說,隨便一塊什麼要是砸中了腦袋,就會有致命傷害。
四周看不到有什麼安全的地方,反正就是無差別落下,會不會被砸中完全是靠運氣。陸五開始有點後悔這麼早離開了神座之間,如果在那裡的話,這一波落石就完全沒有威脅了。所謂人算不如天算就是這個道理吧。就算是凱查哥亞特,肯定也不是刻意選擇在這地方設置一個陷阱,好坑死陸五的。
一聲格外沉重的撞擊聲響起,緊隨着的是金屬折斷的脆響聲。整個雨棚伴隨着這個聲音瞬間變形,估計上頭掉下來一個沉重的大石頭,或者不只是一塊大石頭。接着更多的撞擊聲。雨棚以一種驚人的速度變形,顯然這一波攻擊威力太大,哪怕這看上去有點結實的雨棚也是撐不住了。
完蛋了!怎麼辦?
四面八方都有大大小小的東西掉落,漫天碎屑紛飛。逃無可逃避無可避的情況下,陸五最終想到了一個辦法。他衝到一根看上去還完好的支柱下面,在這個位置,不能說安全,但是起碼倖存的可能性較高一點。也就是百分之三十和三十一之間選擇了三十一而已。
然後,伴隨着一聲令人牙齒髮酸的斷裂聲,整個雨棚承受不住上方的力量,整個崩塌下來了。
陸五閉上眼睛等待自己的命運——這個時候也只能依靠命運的裁決了。
然後,重重的衝擊就直接落在了他的身上。巨大的衝擊力之下,他直接被打翻在地,被那個從天上掉下來的東西壓在下面。如果是一塊石頭的話,陸五現在最少也是筋斷骨折了。
“嗚……”陸五發出一聲呻吟,撞擊震動帶來的痛楚瀰漫上來。但是下一瞬間,他意識到情況似乎有什麼地方不太對頭。等等,這不是我的呻吟聲?不,應該說……有人和他同時發出呻吟。
陸五睜開眼睛,看到的是一團黑色,或者具體點說,眼睛能看到的,是一套黑色的緊身衣,接觸的位置傳來柔軟的觸感,而且有着人類的體溫。
他花費了好幾秒鐘,才意識到天上掉下來一個女孩子——現在正壓在他的身上,具體點說,胸部正壓着臉。
“嗚……腰好痛……臉也是……”女孩子的反應要遲鈍一點。她顯然沒有注意到身下有一個男人。事實上,她的第一個反應並不是看身下,而是看邊上。她急切的看向關鍵的單人反重力飛行裝置,然而,很不幸的,雖然她在掉落的過程中始終對這件寶貴的設備保留一部分注意力,但她實在沒有餘力將它拿過來。當然,就算在半空中將它拿到手也是沒用的。因爲當她把它從身上卸下來的時候,就事先關掉了所有的能源和相關控制裝置(作爲維護檢查,這是必然步驟)。想要把它重新運行起來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
飛行裝置很不給面子的結結實實的砸到地面上,側面直接凹下一大塊。不止如此,它居然撞上了一塊金屬片。銳利的金屬切口正好從飛行裝置比較薄弱的中部刺入,後面冒出。若非它已經被整個關掉,估計單單能源泄露就足以引發一次小規模的爆炸。但是哪怕沒有爆炸,情況也沒什麼區別。因爲任何人,哪怕對這種裝置一竅不通的人也能看出,它徹底完蛋了。
原本就是二手貨,這樣撞擊導致的凹坑就已經很過分了,加上金屬片的刺穿……雖然它是一種很耐用的裝備,可是哪怕是最出色的設計者,也沒打算讓它具備這種情況下還能繼續運行的能力。
完了……徹底完了。她暫時被這種念頭衝擊着,整個人都沉浸在這場失敗之中。她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麼。如果說之前她的機會就只有那麼兩三成,那麼現在直接可以降低到百分之一以下了。這意味着她一旦被察覺(甚至可能只是對方錯覺),是沒有任何機會逃離的。
過了好一陣子,也許是終於感覺到身下的感覺不太對頭了,她終於將目光朝下看去。
下一瞬間,兩個人四目相對。
在陸五面前的是一個很年輕的女孩——怎麼說呢,也許是下意識的反應,陸五本能的覺得這個女孩應該和琥珀差不多。按照地球上的標準,十七八歲到二十歲剛剛出頭的年紀,也就是高中生和大學生的檔次。
黑色的頭髮筆直的懸掛下來,有着一種黑的發亮的特別美感。還有被黑髮襯托得格外白皙的的皮膚。和陸五正面相對的是一雙黑色的眼眸。
照理說黑頭髮黑眼睛就是典型的中國人的特徵,在中國早就看過幾千幾萬個例子。但是,這個女孩過於白皙的肌膚(當然也可能是特定環境下的一種錯覺)卻讓人本能的想起歐美人種。不過話說回來,不知道什麼緣故,這個世界似乎“混血兒”纔是主流人種。
還有那雙黑色的眼睛——這是陸五第一次看見如此深邃,毫無瑕疵的,宛如某種黑色寶石一樣的眼睛。要知道,即便中國人號稱黑色眼睛,他們的虹膜也並不是和黑色瞳孔顏色一致,總是略微淺淡一點,有些偏灰,有些偏褐,但這個少女,她的黑眼睛在此刻的陸五看來,與瞳孔就是一色的。長久看着這雙眼睛會讓人感到一種莫名的恐懼,就像是要被什麼吞噬了一樣。但是明明感到有一種恐懼,卻又有一種致命的魅力,會讓人忍不住繼續看下去。
“喂!看得很開心啊!是不是?”女孩子首先開口了。雖然雙方接觸的姿勢並不雅觀,但是很奇怪的,對方似乎沒有生氣的架勢。不過這句話讓陸五一驚,他脫離了對視,而且馬上察覺到對方身上穿的衣服。
他見過類似的衣服,甚至可以說比較熟悉——遊騎兵。
冥月的精銳斥候部隊,全員都是低階術士。就算在這個世界裡,也算得上是精銳中的精銳,是被輝月陣營極爲忌憚的一支部隊。如果能殺死遊騎兵,將其屍體裝備上交給輝月高層,那就通常意味着一大筆賞金,甚至是一次晉升機會。正常情況下只有殺死冥月陣營的高階術士纔有這樣的獎賞,遊騎兵則是那種少數的例外。
陸五之前也和遊騎兵打過交道,不過最後的結果實在不能說和平。但是見到女性的遊騎兵卻是第一次。
他的心情猛的緊張起來,因爲他知道至少在陣營上,他是位於輝月這邊,這意味着對方是敵人。
更糟糕的是,現在的情況是他手無寸鐵,身無片甲,旁邊更沒有別人幫忙。唯一能幫忙的高手也變成了聾子瞎子。這種情況下他根本不可能贏得過一個術士。哪怕她是一個女的。
“啞巴嗎?怎麼不說話?”冥月術士跳了起來。如果說她爲剛纔的輕薄而惱怒,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來。她看着面前的青年,略感奇怪。對方身上穿的是一種她從未見過,但是顯然極爲寬鬆舒適的衣服。這種衣服裡面很明顯不可能藏有任何武器。但是這裡……如果她沒弄錯的話,這裡應該就是凱查哥亞特的地下城市。這裡爲什麼會有一個人類?
如果是勞工或者奴隸甚至是效忠的人類士兵之類,倒是能夠理解。但是問題是這位的衣着打扮顯然不是任何以上一種人……嗯,更加類似於囚犯?是平民嗎?不是軍人呢。
還有,對方有點眼熟——那種隱約似乎見過的感覺。但是細看的話,卻又發現並無印象。不過眼下也不是細加端詳思索的時候。
“那個,我……”陸五終於想起自己又沒有穿着輝月陣營的軍服,對方又不認識他,一時半會也猜不到他的身份。
之前凱查哥亞特可是拿走了陸五所有的東西,包括身上的衣服。也就是說,現在的陸五,也就是一個穿着病號服的普通人。他在這個世界雖然有軍人的身份,但是事實上他沒有接受過任何軍事訓練(那“一天訓練”顯然是不能算的)。所以就算是很敏銳的目光,也沒辦法看出他的真實身份。
平民和軍人總是還有着差別的。長期的訓練會給人的行動舉止上留下烙印,而且那種氣質,那種下意識的舉動又極難掩飾,有心人的目光是能夠分辨出來平民和軍人的區別的。
但是如果被看出是輝月的軍人的身份的話,估計會被殺掉吧?
冥月術士的注意力把從這個奇怪的平民身上挪開,暫時轉移到其他更重要是輕鬆。此時頭頂上的震動已經消失了,想來這邊的小塌方已經結束。這一輪塌方對整個地下城市而言,確實是微不足道的小破壞,但是對她個人來說卻造成了很大的麻煩,甚至已經超越了麻煩。此時四周到處都是掉下來的石頭——肉眼所及範圍的就有幾十塊之多。
說起來,也是這個平民運氣呢。因爲所有掉下來的石頭都是散落四周,這是她中途用魔力推開石頭的結果。掉落的過程中,她一直用魔力減輕自己的下降力度,同時將可能造成威脅的東西(也就是落石)推開。可惜她的力量太弱,如果她足夠強大的話,她甚至能夠直接讓自己懸浮在空中,甚至是低速飛行。如果那樣的話,剛纔的問題根本就不存在。
話說回來,有那種程度的話,她也不至於參加遊騎兵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