哀號聲響徹虛空之間。
當一個神跨出他最後一步的時候,就是一場史無前例的賭博。在這場賭博中,神明壓上的賭注就是自己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包括自身的存在。如果這場賭博成功,那麼他就擁有了無上的光榮和恆古的存在,如果他失敗,那麼就如劃過天空的流星一樣,在短暫的輝煌之後,他就要在這個世界之上隕落。
當那聲哀號傳來的時候,陸五雖然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卻也明白了一件簡單的事情。
凱查哥亞特死了。哪怕不是現在就死,至少也是快死了。
神是不會受傷的,因爲神連物理形體都沒有,何來受傷?所以神要麼存在着着,要麼就是死。當然,按照高手的說法,那不叫死,叫做升維,也就是從低維度昇華到高維度去。問題是,沒人知道高維度是個什麼狀態,也從來不曾有神從高維度回來。正如同地球上的一個笑話一樣:陰間一定是個好地方,因爲去那裡的人從來沒有肯回來的。
所以雖然說寫作升維,但對於這個世界,這個以太之海而言,那就是死亡。
“那孩子……那孩子……”高手顫抖着說道。
陸五看向那個上下柱子的中間,那裡原本懸浮着一個看上去是金屬盒子之類的東西,凱查哥亞特就曾經憑依在那個上面。而這裡,則是神座之間,按照高手的說法,對於神國的一個模擬。在陸五看來,這地方是一個充斥着未知能量(就能陸五也能感覺到的能量)的房間而已。
但是現在,雖然表面上看起來一切依舊,那個金屬塊也依然懸浮不動,然而原本充斥於這個房間,遍佈於空氣中的那種不知名能量卻消散了。至少是感覺不到了。
“發……發生什麼了?”陸五問道。雖然他知道凱查哥亞特失敗了,但是卻不知道凱查哥亞特到底是怎麼失敗的?他不是充滿自信嗎?他不是將高手辯駁得啞口無言嗎?就之前雙方就這個話題進行的辯論來說,陸五相信凱查哥亞特是贏家。因爲凱查哥亞特論據充足,理直氣壯。而高手根本提不出有效的證據來,只是進行着那種蒼白無力的勸告。別說凱查哥亞特是一個高傲的存在,哪怕是陸五和凱查哥亞特換一個位置,估計也沒辦法被高手說服。
“是……是……雙月……”高手說道。他沒有實際的身體,但是如果他是一個人,此刻一定正在哀慟,而且是哭得連話也說不出來那種最深層的悲痛。
如果用人類的血統角度來理解(當然,陸五其實也不明白這個規則是不是合適高手),凱查哥亞特可是高手的孩子呢。所謂父子連心,就是指的這種情況吧。
“雙月?輝月和冥月?”陸五立刻想起了。他記得很清楚,好像來到這個世界不久,他和高手就這兩個月亮的事情就發生過一場辯論。如果陸五沒記錯的話,這個世界的兩個月亮是兩個神上之神,兩位高高懸掛天際,從來不對凡塵投來哪怕一瞥的無上至尊。當然,兩個陣營的術士們崇拜兩個月亮,將其作爲自己陣營的象徵。不過正如陸五所知道的,這只是術士們單方面的做法而已。雙月從來不曾對於這些凡塵的追隨者有哪怕那麼一絲的迴應。畢竟他們兩個有正事要忙——也就是互相對抗。
也就是說,雖然這個世界的月亮雖然並非地球上的月亮那樣是一個單純的星球,但是在實際應用角度來說,也和一種天文現象沒什麼區別了。你想在這個世界做點什麼,完全不用考慮那兩個月亮的因素。反正他們又不管事。
但是……陸五雖然覺得有點不對頭,卻又不明白到底什麼不對頭。
“雙月?什麼意思……”
高手沒有回答,但是也不需要回答了,因爲陸五突然之間,意志感覺到那種虛空中墜落的力量。
當然,從物理層面上,陸五隻是站在神座之間的地面上,從開始到現在,他甚至連腳步都沒怎麼挪過。
紛亂的意識夾雜着各種信息洶涌而來。一個信息片段傳入陸五的意識之中,讓他一瞬間茫然的發現自己正在從高空墜落,全身的能量如火焰一樣噴射出沸騰的波動。但是這一次,這些由他苦心聚集起來的能量不再受到他的控制。過去這些能量是他的盔甲和動力,現在卻是煎熬毀滅他的烈火。這火焰煎熬和折磨着他的意志,痛苦的呼喚聲傳遍了整個虛空。
他曾經頑固的傲氣和難消的仇恨此刻已經不復存在。因爲他在這個世界的存在已經被動搖,無論他如何掙扎,如何不甘,他正在快速的向着另外一個層面消散而去……
又一段信息片段傳入。陸五清楚的看到自己如一道夾着火焰的隕石一樣,以勢不可擋的姿態,猛的衝向自己的目標。他原本以爲一切都會很順利,因爲根本沒有任何障礙,一切的關鍵僅僅是他自身的力量。但是就在最後的時刻,他明白自己錯了。
虛空之中,至高之處,有兩個更加偉大,更加不可名狀的龐然巨物將冰冷的視線投到此處。
那是……兩位神上之神,或者被稱爲世界意識的存在。人類比起凱查哥亞特來,簡直渺小得連螻蟻都算不上。但是凱查哥亞特和這兩個無上至尊比起來,卻又弱小的不值一提了。因爲他們,就是整個世界。
兩個無上至尊同時投來輕蔑的一瞥。
雖然僅僅是一瞥,但是對於神上之神來說,一瞥就已經足夠了。
“嗚……嗚……”太多的信息混雜,導致陸五的腦子都一片混亂。這就好比一個袋子裡要強行塞進太多的東西,袋子就會直接撐爆了一樣。幸而人類的大腦有着天然的自我保護的機制,如果情況不妙,大腦就會直接當機,避免這種被撐爆的悲劇。所以陸五隻是昏眩中跪在地面上,用手抱頭,卻沒有受到更多的傷害。
也許是這種抱頭的動作確實有效,也許這一切只能維持很短的時間,總之,陸五慢慢的回過神來的時候,一切都已經平靜下來了。
“搭檔,沒事吧?”手機喇叭裡響起了高手的聲音,不過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陸五覺得聲音已經變得很平靜,沒什麼情緒夾雜其中了。
“那個……”
“嗯,已經結束了呢。”高手說道。
“那個……凱查哥亞特是掉下來嗎?”陸五還沒搞清楚。感覺上,凱查哥亞特似乎是飛上去,又掉下來,回到原來的地方,也就是神座之間裡面了。“回來了?”
“不,沒有。”高手回答。“跌落的不是凱查哥亞特,而只是他升維過程中脫落的一些意識碎片,當然還有一些能量之類的。他已經……離開了。不會再回來的那一種。”
“那個……”陸五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好。高手的聲音很平靜,但是正是這種平靜反而讓人有一種惶恐的感覺。
“成就真神是很危險的……失敗的話直接就是離開,根本沒有掉落下來的機會。那孩子終究還是百密一疏,忽略了那個最大的因素了呢。”高手說道。“所謂‘燈下黑’,不外如是。”
“到底是……那個……雙月……”
“我們都弄錯了。”高手嘆了口氣。“和人們通常認爲的不同,輝月和冥月,或者說冰冷之月和血腥之月,”他毫不客氣的用上了敵對陣營的蔑稱,“那兩位並不是不問世事而專心於彼此對抗的遊戲。事實上,一切都在他們的掌握之中。他們的眼睛從來也不曾離開過這個世界。所以之前的那個疑問就有解釋了。”
“疑問?”
“嗯,搭檔,想必你也知道了,這個世界很廣大,而術士的傳承又是那種不可控——至少眼下還是無法控制的——的方式。術士們無法知道自己下一代會不會是術士,同理,普通人的父母,哪怕是人造子宮中誕生的孩子,也有機率出現術士。但是,其中有一個顯而易見的小小問題:爲什麼輝月陣營的領土內,只會誕生輝月術士,反之亦然,冥月術士的領土內只會誕生冥月術士?如果一切都是隨機的,不可控制的,那麼理所當然,輝月的領土內會誕生冥月術士,不是嗎?”
“是這樣的……但是……”
“而且更奇妙的是,那些本陣營的逃亡者,那些因爲各種原因逃到敵對陣營方的術士們,他們生下來的孩子,如果有術士天賦,直接就被扭轉了過來。在輝月的領土內,冥月術士也只能生出輝月術士。此外,戰爭雖然整體是相持不下,但是局部來說,卻也是有勝有負的。戰線會變動,甚至變動較大。但是在那些變動的過程中,誕生的術士類型也直接發生了改變……所以,其中定然有某種特殊的理由存在。我過去以爲,”高手似乎在嘆氣。“這是某種目前尚且不爲人知的規則,但是現在我明白過來了,其實事情很簡單。因爲雙月並不是如人們預料得那樣對世事漠不關心……他們實際上非常關心而且時刻關注這個世界的一切!所以結果你也就明白了。”
“在雙月不許可的情況下,僞神想要躍升爲真神是完全不可能的。他們是神上之神,是世界本身的意志,和他們的對抗沒有任何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