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空要塞在天空再次停了下來。
先是在相當高的高空暫停，打開各種各樣的觀測設備，對地面進行細緻的觀察，然後緩緩的降低高度，同時保持着高度的警惕，將所有的納米防護層集中到底部，免得遭到由下方而來的隱藏火力襲擊。
最後，降低到一個很低的，幾乎接觸到地面的高度。然後放下電梯或者其他什麼東西，建立和地面的連接，將人員和物資送到地面，展開細緻的地面探測活動。
對於浮空要塞而言，這是一種“標準流程”。之前都是這麼做的。
當然，第一次的時候可是手忙腳亂的好一陣子。雖然說十六軍團的人員幾乎都是受過訓練的多年老兵，但是說起操縱浮空要塞來，那就是基本上都是新手了。所幸他們的指揮官，也就是紅衣，在這方面有着相當豐富的經驗。就算如此，也多虧沒有遇到任何敵人，否則的話這種登陸行動九成九會演變成一場災難。
之前紅衣始終想不明白一個問題，那就是凱查哥亞特爲什麼沒有在自己控制的領土內設置防禦設施，也沒有安排防禦部隊——別說防禦了，連警戒部隊都沒有。
照理說，這對凱查哥亞特而言是非常簡單的事情。畢竟他可以用生物技術無中生有的創造出一支大軍來。設置幾個駐軍營地甚至是防空陣地什麼的簡直小菜一碟。但是凱查哥亞特卻沒有這麼幹。十六軍團的這座浮空要塞就這麼大搖大擺的在凱查哥亞特的控制區域內飛來飛去，卻沒有遇到任何的抵抗。
別說抵抗了，除了那些異化的古怪生物之外，連個鬼影都沒看到。
這是很不可思議的事情，因爲這意味着假如有什麼敵人突破了凱查哥亞特部署在邊界的那些防禦力量（起碼在輝月這邊，凱查哥亞特的軍力可遠稱不上強大），那麼凱查哥亞特居然立刻就會兵敗如山倒，連稍稍抵抗一下都做不到。因爲別說戰略縱深了，他連後方連一點兵力都沒有。這意味着，他要麼是一個連基本的風險意識都沒有的蠢貨，要麼是一個膽敢在一場勝算渺茫的賭局中孤注一擲的狂徒。畢竟，每個人都知道，虛張聲勢總會有被揭穿的一天，不是嗎？就現實而言，輝月的試探也越來越頻繁和大膽，拆穿這個僞裝也僅僅只是一個時間上的問題而已。
但是，凱查哥亞特不應該是一個蠢貨，也不應該是一個狂徒。
現在，紅衣已經慢慢的察覺到了原因。
浮空要塞已經逐步降落到一個比較低的高度了，雖然還不是極限，但是地面上的東西已經纖毫可見。無需任何額外的裝備，僅憑肉眼，就能隔着舷窗看得很清楚。
在浮空要塞下方，有一個洞穴。
看上去很不起眼的洞穴。
這並不是獨一無二的洞穴，在這個地區，或者說在浮空要塞的各種觀測設備的觀察範圍內，這種洞穴數目頗多。他們中至少有一部分是“自然”這個偉大的工程師的造物。而且，雖然尚未派遣專業人員和儀器到下面去細緻檢查，但是紅衣相信這些洞穴正是通向凱查哥亞特的地下都市的。
按照正常程序，他應該要派遣一支小分隊，攜帶專門設備下去細緻檢查一番，至少也得出一個關於更細緻的地下空穴分佈情況報告。但是，眼下的情況顯然已經無需這麼麻煩了。
至高之星已經做好了出行的準備，或者說，她已經走到了下降的出入口那邊，準備離開了。很顯然，老婦人完全清楚自己的目標就是這裡——她雖然沒有明確說明，但是紅衣知道之前的那一個個地點顯然都是沒有意義的。
從一開始，至高之星的目的地就是這裡。之所以多餘的轉了那麼大一圈，也許僅僅是進一步觀察一下凱查哥亞特的部署，甚至可能只是覺得女妖之門這個地方相當有趣，花費一點時間遊玩一番。
當然，這僅僅是猜測。紅衣知道，術士們從不犯錯。他們做的事情有時候很蠢，但是……所有覺得他們蠢的人，最後都證明了真正愚蠢者是自己。
“好了，親愛的學生，不要露着這麼一張喪氣的面孔。我們的行動會很順利的，我保證！”老婦人微笑着對蝶夢說道。特別要說明的是，後者的臉色實在不怎麼好看。
所謂圖窮匕首見，她原本把希望寄託在只需陪同到這裡即可，但是眼下很明顯，她必須得陪這個老太婆深入凱查哥亞特的老巢。
“爲什麼……爲什麼我也要去？”
“當然是因爲你的能力啦。”老婦人說這話的時候可是半點都沒有愧疚。“在一個陌生的，而且必然十分複雜地方，你的能力就太好用啦。”
蝶夢忍氣吞聲，她知道自己別無選擇。論實力，老太婆比她強太多了。前面說過，在一對一的情況下，別說擊敗這個死老太婆，就連從她手裡逃走的希望都沒有。至高之星的名字絕對不是白叫的，這麼一大把年紀，都快老死了卻還死死賴在執政官的位置上不肯退休也絕對是有理由的。
“先說清楚，如果凱查哥亞特要動手，我可絕不會留下等死的。”蝶夢說道。
“放心，如果真的談崩了，”死老太婆半點也沒有臉紅。“只要你能逃出去，就絕對沒人追究你的過錯。”
廢話，在凱查哥亞特的老巢裡，不知道有多少敵人呢……至少也是幾千幾萬的級別。而且顯然有數不清的防禦系統配合。雖然說術士的魔法非常強，但是孤身殺出敵人老巢這種事情……哪怕對於蝶夢這樣的術士，也只能當做神話，聽聽罷了，絕不能當真的。
“老太婆，到底有多少把握啊？不會是半點把握都沒有，抱着送死的覺悟去的吧？”
可惜至高之星卻只是微笑不語。
“紅衣閣下，可以開門了。”老婦人說道。“直接開門即可。”
好吧，反正不管懸浮還是飛行，對她們這樣的高階術士而言都不是什麼難事，起碼短距離內完全沒問題。紅衣掏出自己的面板，對着指揮中心那邊下達了命令。
很短的時間後，這個小型的出入口就打開了。雖然說浮空要塞此時已經降臨到距離地面相當近的位置，但是所謂的“相當近”是就浮空要塞的標準而言的。事實上，這個高度普通人掉下去，保證屍骨無存。而且死前保證有充足的時間來享受臨時之前失重的恐懼。
“那個，我們要在這裡……等嗎？”紅衣問出了這個問題。這個地方位於凱查哥亞特老巢上方，風險還是相當大的。哪怕現在沒有危險，凱查哥亞特要說推出一臺防空武器什麼的也很容易。
“紅衣閣下，關於這一點，我並沒有什麼特別的要求，您可以自己看着辦。”老婦人笑了一下。然後，兩個女人跨步而出，如流星一樣墜向地面。
“看着辦……”紅衣簡直被這個最後的回答噎了一口。
不過他確實的鬆了一口氣，因爲整個浮空要塞之中，最大的危險因素終於離開了。
然後，他聽見了幾聲輕微的腳步聲，但是他回過頭的時候，卻發現視野所及什麼都沒有。
“是你嗎？”紅衣對着前方的空氣問道。
“猜錯了，叔叔，我在這邊。”一個女子的聲音響起，接着，那個他預料之中的人從他左側斜刺的位置顯露身形。
她已經穿上了那套遊騎兵的全副裝備——看得出來，並不是很合身。而且這套裝備上，不管是衣服本身還是後面附帶的單人飛行裝置都有着很多可見的破損之處——不是很大，但是卻很顯眼。不過正如前面所說的，遊騎兵的裝備本來就是典型的粗糙耐磨型，就算有些小傷也不影響使用。這一點，她已經自己親自確認過了。不是很合身，但是能用。
對於此刻的她來說，能用就行了！
“你要跟過去？”
“嗯，必須去。”做女兒的露出笑容。“雖然我知道不該這麼說，但是這一次，十分感謝。”
“不……這個……”
“你太心急了，叔叔，我的話還沒有說完呢。”女術士的臉上露出一個滿是諷刺的笑容。“但是，我不會原諒你的……永遠都不會！”
她說完這句話，面對着紅衣，以一種警惕的態勢，一步步的朝着尚未關閉的出入口退去。彷彿她面對的是一個有敵意的人。紅衣則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動作，看着她步步退到出入口邊上，向後倒下，從尚未關閉的出入口直接掉了下去。
紅衣上前兩步。雖然說浮空要塞是依靠反重力懸浮在空中，但是此刻出入口處卻也是勁風吹拂，讓人動作不穩。饒是如此，他還是搶到前面，扶着邊上的欄杆朝着下面看去。
他正好看着女兒四肢攤開，如一個人慵懶的躺在自己的臥榻之上一樣的姿態向下摔落。她的臉上籠罩着上午的晨光，所以那一瞬間看得格外清楚。她的臉上依然是那副表情，那副冷漠、平靜、微笑，卻全無任何感情的面具。然後，她就帶着這樣的表情，就如清晨的露珠一樣，無聲無息的消逝在空氣之中。
紅衣凝視着女兒最後消失的位置，半響沒有動彈。過了很長時間，他發出一聲簡直是要將胸膛撕裂的嘆息。
又過了一陣子，來自戰術面板的提示才讓他從這種情緒之中恢復過來。那是部下向他請示下一步要怎麼做。
“指揮官，開口導致內外氣壓不穩……需要關閉嗎？”
“關上出入口吧。”紅衣下令道。已經沒有人需要再離開了。他也已經不打算如之前一樣派出小隊到地面上進行偵察。輝月術士選擇了這裡，那就肯定是這裡沒錯了。
隨着控制機械的轉動，圓形的出口慢慢的封閉起來。紅衣一直看着，直到出入口完全被封閉。
“下一步怎麼辦？”通過戰術面板，部下們再一次提問。“紅衣閣下，我們要離開這裡回到迦舍城那邊呢……還是在這裡繼續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