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訊有點阻礙,但是影響不大。”有人做出了這樣的回答。“我們剛剛和後方進行了一次成功的聯絡……殿下。”
“哦?後面有什麼情報嗎?”
“我方的攻勢遭到了凱查哥亞特的反擊,損失非常大……”部下說道。“從第一線得到的情報來判斷,凱查哥亞特不但沒有減少前線的兵力,相反還增加了一些。這種情況下……傷亡的情況相當嚴重……”
他偷眼看了斷指一眼,卻發現對方異常的平靜,彷彿蒙受損失的不是他麾下的兵力一樣。誠然比起凱查哥亞特來,冥月陣營家大業大,這點損失壓根算不了什麼。就算此時此刻是麻煩的“平衡之刻”也一樣。但是那指的是一個陣營的全部力量,而對於斷指而言,他的力量就很有限——此時此刻,在術士們們蒙受沉重傷亡,浮空要塞一口氣被摧毀七座之後,他應該已經承受不了更多的損失了。當然,高位之人常常喜怒不形於色,到底他此刻什麼心情恐怕很難從表面上判斷。但是至少,軍團裡每個人都知道,一旦這一次行動失敗……或許其後果的嚴重性會遠遠超過斷指的承受能力。
或許這就是他會在這裡,而不是相對安全的後方的原因。
“我建議,殿下……”他開口想說下去,卻被對方做了一個手勢阻止住了。不知道是不是被最後兩個字讓他特別舒服,但是或許他之前並未被人這麼稱呼過,所以他雖然說打斷了部下的話,但是臉上並無半絲的不悅。
其實“殿下”這個詞是一種很高貴的稱呼,只適用於執政官的第一候補(當然私下裡表示客氣、禮貌或者乾脆爲了拍馬屁的情況是另說的)。斷指在這個升遷序列中尚未佔據如此高位,他目前還只是候補第三位——但是,如果他這一次成功的打敗了凱查哥亞特,解決了這個目前讓冥月高層大傷腦筋的問題,他就能夠有資格把自己的候補序列向前提升到第一位。冥月陣營執政官第六席的第一候補。
這麼一個殘廢的傢伙也能混到候補第一位……不止一個高階術士在私下裡暗自咬牙切齒。甚至整個軍團都是如此也說不定。但是誰也不敢當面叫這名字。
事實上,儘管習慣性的被叫做斷指,但是這並非是他的名字,而只是一個綽號。他公開的通用名字叫做阿維魯,沒有家族後綴。至於私下裡的真實名字,那就是一個對大多數人都是秘密的事情了。因爲術士們都知道名字相當重要,甚至可能成爲某些魔法施展的憑依。所以術士們總之儘可能的隱藏自己真正的名字。當然通常這種努力的最後結果就是讓名字成爲“不是秘密的秘密”。在某個圈子內不是秘密,但是大多數人卻無法得知。
不過,如果有人細緻的觀察他的雙手,就會很容易的看出他的雙手指頭不多不少,正好十個,而且上面沒有任何殘疾,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假如這位朋友還有着足夠的耐心和運氣,看到斷指的雙腳,他也會同樣發現斷指的十個腳趾頭也同樣不多不少,十個正好,完整得不能再完整了。
這樣的一個和事實顯然完全相反的名字當然不會沒有理由。這個理由也沒什麼好奇怪的——斷指的手指是後來纔得到殘肢再造手術而重造的,在此之前,他缺了一個指頭,而且是大拇指。按照地球上的標準,定一個二級三級的傷殘毫不爲過。
每個人都很自然的明白,缺了一個手指會對生活帶來極大的不便。沒人會喜歡自己少一個指頭,包括術士。所以如果一個人長時間保持着這種傷殘的話,有也只有一個解釋:那就是這位朋友沒錢或者沒權限去進行殘肢再造手術。如果說一個普通人沒有這個條件爲自己做此類手術那倒是可以理解的,其他暫且不論,權限就是一個巨大的問題。但是對於一個術士來說,無需其他任何證據,單單這件事情就說明了他的身份——力量低微,地位卑下。須知術士雖然比普通人高貴,但是術士之間,也是分成三六九等的。
他曾經是某間研究所裡某位學者的助手。助手和助手是不同的,有身爲學者自身學生的助手,也有看門掃地,做飯洗衣甚至就是危險實驗當做炮灰使用的助手。
斷指顯然不是前者。既然他得到了這個毫無尊敬的綽號,對他的地位也就瞭解一二了。
但是很幸運,斷指工作的地方正是冥月用來囚禁、研究來自以太之海生物的研究所。而在那座研究所裡面,有一個名爲凱查哥亞特,擁有不可思議的力量以及遠遠超越人類的智慧的生物。更幸運的是,依靠運氣,還有謊言、欺騙和詭計,他居然得到了凱查哥亞特的信任,並因此得到了幫助。
然後,斷指就開始了他不可思議的攀升之路。他從一個無足輕重的助手變成了研究所的主宰,從一個力量微弱甚至被認爲不適合從軍的低階術士變成了一個哪怕在高階術士之中也出類拔萃的強者。最終,他得到了現在的身份,冥月陣營執政官第六席的第三候補。而他的崛起雖然迅速而不可思議,但是卻令人無話可說。因爲不管哪一次的提升,他都有足夠的成績,做出了種種無可爭議的貢獻。
可千萬不要小看這個位置。雖然都是候補,那些排名十名開外的,基本上就是襯托紅花的綠葉,除了官方認可的身份之外,連存在感都缺乏。雖然有名義上的繼承序位,但是實際上根本沒有潛力。排名前面幾個纔是真正的可能繼承者和競爭者。
可以說,距離那至高的席位只差一步而已。
現在的第六席執政官已經垂垂老矣,不止是他,候補第一、第二位的也一樣。到了壽命的盡頭的時候,術士也和普通人差不多,喪失了精力,整天都懶得動彈。野心勃勃爭權奪利是年輕人的專利。雖然有人說對權力的慾望是貫穿於人類生命全部的,但老到一定程度之後,哪怕是對於權力的慾望也會明顯的減退。畢竟類似於至高之星這樣對身體進行了巨大改造,從而哪怕快老死了依然精力充沛的人是極少見的。每個人都知道,數年之間,第六席的寶座上定然會換人。
前提是,斷指必須解決凱查哥亞特。因爲所有人都知道,凱查哥亞特如此的敵視冥月陣營,斷指在其中居功甚偉。
不過在冥月陣營這可不是什麼罪過。對大部分冥月術士來說,他可以誠實,前提是誠實必須爲他帶來足夠的利益。如果情況相反,那麼他就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欺騙和謊言——不幸的是,這個世界前者的可能性太小了。過去大家或許不懂,但是現在,不知道有多少人羨慕斷指的好運氣。
其實還有另外一位幸運兒——在斷指離開研究所之後,有那麼第二個聰明人蔘悟透了其中的奧妙,騙取了凱查哥亞特的信任。他的崛起也同樣快速而迅猛,唯一的問題是他大概被自己的成功衝昏了頭腦,不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居然在凱查哥亞特發動了公然的叛亂之後,還指望着能說服對方重新迴歸冥月的陣營。這個愚蠢的行動送掉了他的命,他也迅速的被人們所遺忘了。
“凱查哥亞特擁有很強的干擾通訊能力,”斷指低頭沉吟了一下。“他現在居然連這個也做不到,只能說明他已經到了極限了。”
“但是……前線的戰況……”
“前線的情況不過是迴光返照罷了,”斷指不以爲然的說道。“我聽說輝月也採取了試探行動,這或許就是凱查哥亞特無力顧及的原因吧。我們這一路過來,沒有遇到任何敵人。”
原本預測地下通道之中應該會遇到凱查哥亞特的大軍纔對。事實卻正好相反,雖然一路行來都是小心翼翼,甚至爲此降低了行軍速度,卻沒有遇到凱查哥亞特的半根毛。別說大軍了,就連一個毀滅者,一個硬皮怪都沒有遇到。
“斥候在接二連三的失蹤,是否就是凱查哥亞特的部隊乾的?他或許打算拖延遲滯我們,然後把前線部隊調回來,打一個時間差!”
“不可能。如果凱查哥亞特想要阻擊我們,他最簡單的辦法不是攻擊我們的斥候,而是,”有人指了指頭頂。“讓它塌下來。這種方法可簡單方便得多啦。”
如果這是一支普通人組成軍隊,一次洞穴塌方別說阻撓軍隊前進了,直接讓其全滅都是小事。但是一支高階術士的軍團就完全不同了。洞穴塌方什麼的,雖然會造成必不可免的麻煩,甚至會讓部分裝備受到損失,但是根本談不上威脅。
這個邏輯合情合理。
“那麼,凱查哥亞特是尚未發現我們嗎?”邊上有個軍官說了這麼一句話。“否則的話怎麼容許我們接近他的老巢到這個程度?”
“或者是有足夠的信心直接消滅我們。”有人冷冷的說道。“所以把我們放進來,放得越近越好,免得浪費時間。”
所有人朝着說話者的位置看去,看到的是一個高大的女人。她的五官也許長得不錯,但一道顯然是刻意保留的傷疤從她臉上斜斜穿過,讓那張女性的面孔變得和美麗兩個字徹底絕緣,相反,和猙獰、恐怖之類概念卻非常靠攏。
“軍團長大人!”人們認出了說話者的身份。
必須要說明的是,儘管斷指是最高指揮官,但是實際上他並不兼任軍團長。他的指揮權限並不只限於這個高階術士的軍團。
“我剛剛找到了一支斥候小隊。”軍團長大步向前,一直來到斷指前面。
“在哪裡?”邊上有人順着話問了一句。
“這裡。”女人伸出手,攤開,手掌之中一抹黑色的灰燼藉着地下通道中的微風從指縫中滑落。這種樣子高階術士哪怕不熟悉,至少也不能說陌生——這是用第三律魔法清理屍體時候出現的常見現象,甚至是必然現象。
“輝月已經插手了,我們必須馬上撤退!”
斷指臉上的笑容褪去,雙目死死的盯着那個女人的臉。“我不這麼認爲。”他寒聲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