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檔,你應該說點什麼。已經是最後了。”高手提醒。“就像所有這種情況一樣,在最後一戰前,作爲指揮官,都應該說點什麼。”
“怎麼說呢?”陸五畢竟還不適應自己一個軍官的身份,稍微有點怯場。所幸外骨骼裝甲擋住,表情什麼的沒有任何意義。
“說說那些同仇敵愾的事情。”高手提示。“說說那些……那些死去的人。”
陸五輕輕的打開外骨骼裝甲的喇叭。
“已經死了很多人了,”陸五說道。“死去的人在看着,他們什麼都不能做了。而我們,還活着的我們,還願意繼續戰鬥嗎?”
四周出現了一小段時間的寂靜,似乎所有聲音都消失了,就連呼吸聲都停了下來。這種狀況持續了不算長,但是也不算短的一段時間,陸五看到有人摘下頭盔,露出自己的面容。
不知爲何,他想起了一個古代中國的事情。在秦代,士兵常常用不戴頭盔的方式,來展示自己的勇敢。
其餘的人,則默默的握緊了手裡的武器。
“現在,我問你們,”陸五說道。他想起自己之前所見所聞所感,難以言喻的憤怒再一次涌上心頭。想到那些被擺在桌子上的頭顱,陸五清楚的感覺到自己胃在翻騰,心臟在顫抖,渾身上下彷彿都在打顫。“願意和我並肩而戰嗎?”
噁心、恐懼、難受、憤怒……各種激烈的情緒混雜在一起,讓他心潮澎湃,聲音裡卻顯得有點哽咽。
說句實話,陸五一向自覺自己是個勇敢,甚至是大膽的人。大膽這種品質,按照一種說法,可以是後天培育出來,也可以是先天具備。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到底爲何變得大膽,但是哪怕在地球上,他也曾經看到滿地屍體而沒有動容。
滿地血腥,到此是屍體,而他可以在這種環境下平靜的觀察和檢索。嗯,雖然事後想起也很不可思議,但是確實做到了。
被捲入這個戰亂的世界之後,就算他也有了殺人的覺悟了。但是,作爲一名三觀正常的人類,他從來不認爲殺人是那麼一件輕佻的事情。在剝奪別人的生命應該是別無選擇的情況下的最後選擇。因爲哪怕在這個又有高科技又有魔法的世界,死者也是不可復活的。
國破不可復存,人死不能復生,所以剝奪別人生命的時候,態度應該是鄭重和嚴肅的;發動戰爭之前,必須嘗試過其他所有的手段。
而格魯馬斯的做法,已經超越陸五的底線。
“我可以把我的背後,交給你們嗎?”
由於外骨骼裝甲的頭盔,他看不見絕大部分人的臉,不知道他們是什麼表情。他甚至沒空去觀察那少數幾個摘下頭盔的人。但是這些話只是他的心裡話。這也是爲什麼他的聲音會激昂起來。
陸五看不見他們的表情,但是卻似乎能感受到那種眼光之中的炙熱。
是的,他們原本是軍人,但是卻在瞬間被剝奪了一切。儘管在紙面上,他們依然是軍隊,但是實際上,他們的價值已經徹底被否認,被抹殺。除了生活上的窘迫,對軍人來說,更加嚴重的還有榮譽上的缺失。沒人指望他們什麼,就算有,那也是榨取一些最後的利用價值罷了。沒有什麼比這樣一個問題更打動人心了。
和我並肩作戰,讓我將背後交給你們。
這是對他們價值的認同。
人們冰冷地抿着嘴脣,一言不發。不知道是誰開始,有人出列,起先是一個兩個,然後是更多的人,外骨骼裝甲彼此摩擦、輕微碰撞,甚至冒出火花。最終,每一個人都不知不覺中上前了一步,隊形擁擠,站在陸五的身後。
他舉起自己的劍,上校送給他的那把武器,第一次清楚的感覺到有一團火焰在自己胸膛之中燃燒。
終究這個世界是正常的,需要被改變的不是他,而是另外某些已經被扭曲的人。
“我並不很熟悉你們,你們也許只是聽說過我。”陸五說道。少數脫下頭盔的人中,居然有幾位女性,其中一人他有印象,似乎在之前的談話的時候見過一面。當然還有另外一個人,他記得很清楚,就是那個叫做寒的男人。他顯然是本地軍團中的一個軍官。此時此刻,寒站在距離他很近的位置,“不過現在沒關係,但我給你們的任務很簡單。有也只有一點,那就是跟着我。”
他本來還想說更多,但是現在情況已經容不得他說下去了。前方,第一線雙方雖然還在戰鬥,但是雙方都打算退卻,結束戰鬥的態勢越來越明顯。
“跟我來,格魯馬斯必須要爲他的所作所爲付出代價!”
他轉身向前,關掉了喇叭。
“對了,搭檔。”耳機裡響起高手的聲音。“看起來,格魯馬斯真的派來術士襲擊了我們的營地哦。現在應該正和那位學者小姐交手吧。”
“她不是說……會盡量和平的結束一切?”
“那種話你也相信?過去的話也許有這種可能。但是現在,有了‘吞噬’……嘖嘖,術士們一個個都和紅着眼睛的惡狼一樣呢。不是你吃掉我,就是我吃掉你。說起來,凱查哥亞特這一招真心夠毒辣的。不說這個,搭檔,上吧,放心好了,格魯馬斯根本沒料到所有的監控都在我的控制之下呢……哈哈,那個傢伙還以爲自己可以運籌帷幄呢……壓根不知道他看到的東西,都是我讓他看到的……話說回來,搭檔,小心點,到第一線也是沒辦法,誰叫這裡纔是真正最安全的地方。格魯馬斯雖然是個呆瓜,但是他的牌就是比我們好。”
“該死,給我出來!”
尤塔怒吼着,他之前搞不懂對方的幻術到底是什麼,但是現在他已經有些明白了。
四周的帳篷已經被破壞得一塌糊塗,而這些破壞甚至不是刻意造成,而是第三律的魔力激盪而產生的附帶作用。但是所有的攻擊都落空了,女術士依然看不見蹤跡。
但是她又是絕對存在的。別的暫且不論,她時不時說出來的話音正迴盪在耀日家族術士的耳邊。當然,聲音飄渺不定,難以捉摸,無法憑此確定她的位置。
這種老虎被貓調戲而產生的挫敗感讓他憤怒,怒火在頭腦裡燃燒着。但是這沒用。不管怎麼強大的攻擊,只要沒有命中對手,那就沒有意義。
他腦子慢慢冷靜下來了。
最初的時候,尤塔就清楚的感覺到了第六律魔法,也就是幻術的殘痕。所以這裡肯定被施加了某種幻術。幻術的效果嘛,通常無非是三種。第一種是創造出根本不存在的幻覺誤導誘騙敵人;第二種是用幻覺掩飾客觀存在的威脅(比方說,一座電磁炮塔什麼的);第三種就是隱藏自己,也即是大家所說的隱身。
按照常理來說,這個僱傭來的術士(當然也可能是晚星家族的人,可能性一半對一半吧)應該使用第一和第二種效果,但是事實上她卻大膽的使用了第三種。
最初的魔法殘痕根本不是掩飾什麼,而是爲了混淆……接下來的幻術。魔法殘痕會隨着時間推移而變淡,有經驗的人可以憑此推測魔法使用的時間。但是這種辨別能力終究是有限的。比方說現在,四面八方都是相近魔法殘痕的時候,就算是他也辨別不出來。
雖然出人意料之外,但是效果驚人的好。眼前的情況就是這樣,周圍一圈已經到處都是第六律魔法的殘痕,所以誰沒法確定她到底藏在哪個位置。尤塔在這裡以閉着眼睛拍蒼蠅的方式,使用第三律魔力四處攻擊。當然,結果是全部落空。
術士的魔力終歸是有限的,無法無限的打下去。所以他也只能先停下來。相當的可惡……但是確實被纏住了。
“怎麼,放棄了?”那個女人充滿諷刺的聲音響起。
“放棄了?哈哈……哈哈……賤女人,我不得不承認,你真的把我惹火了!”
“你的意思是:如果不惹火,那麼你就不會動手?”這句話裡,嘲諷的程度更甚之前。
“呵呵,別以爲你能耗多久……你以爲你能把我纏在這裡對吧?”尤塔冷笑起來。冷靜下來之後,他就想明白了。儘管表面上看起來雙方勢均力敵,誰也奈何不了誰。但是實際上雙方終究是強弱懸殊,自稱蝶夢的女術士根本沒辦法獲勝,甚至連逃都沒辦法逃。因爲很顯然,只要她離開這個到處充斥魔法殘痕的小範圍,她的隱身術就不好使了。
耀日家族的術士做了一個深呼吸的動作,閉上眼睛。自從學會“吞噬”,還沒試過呢。眼下,這裡正是一個死無對證的機會,反正已經撕破臉了,那麼這個機會就不能錯過。
“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我們沒必要衝突。”蝶夢真心實意的說道。耀日家族倒也捨得,派出了他們家族內的高階術士……好吧,表面上出動高階術士去打這麼一次必勝之戰也沒什麼大不了的,但是實際上,這終究是給了潛藏敵人一個機會啊。越到高層越能明白一個真理:取得勝利最有效的辦法,那就是不要給敵人任何機會。耀日家族雖說風光,但是她百分百的相信,這個家族暗處的敵人肯定不知道有多少。
如果不是高階術士的話,事情早就結束了。但是高階術士終究不是大白菜……站在她的立場,直接這麼去掉了一個,還真的挺可惜的。
“你以爲你這種把戲能持續下去?”耀日家族的術士終於再一次睜開眼睛。“讓你見識見識何爲真正強大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