鐮刀的尖端就停在距離陸五眉心大概一釐米的位置。
假如陸五是一個不相干的第三者,他一定會指出,持國天犯了不止一個錯誤。因爲首先,雖然戰鬥的時候動作越快越好,但是如果不是戰鬥,而是恐嚇和威脅的時候,速度快反而會有反作用——因爲如果動作太快的話,對方就缺乏感受到足夠的精神壓力的時間。
持國天應該慢慢的砍過來,或許陸五就會被本能所支配,從而做出一個畏縮躲避的動作。一旦出現這種情況,那麼他之前努力維持的冷靜沉着的形象,就如同一個雞蛋被打碎一樣,崩潰的再也無法挽救。然後,持國天就有了在談判中前進一步的本錢,而陸五除了後退一步之外別無選擇。
但是持國天的動作太快了,快到陸五甚至來不及做出反應的地步。所以局面就變得很不利了,鐮刀落在陸五面前,但是持國天沒辦法砍下去——他等於已經暴露了自己底線,現在輪到陸五前進一步了。
“你想殺我?但是凱查哥亞特……也就是你的神明和君主,是不會允許你這麼做的!”
持國天沒有回答,但是沉默本身就是最好的回答。
“我希望他們能離開……”陸五說道。“丟棄所有的裝備,像失敗者一樣的離開,這樣的懲罰已經足夠了……”
他話沒有說完,持國天就轉身跳了起來。巨大的衝擊力讓大螃蟹都劇烈的震盪——如果大螃蟹不是依靠反重力懸浮而是依靠空氣動力飛行的話,這一下足夠讓它墜毀了。陸五從搖晃不止的飛行平臺上穩下這才發現持國天已經跳到了那座飛艇之上。
剛纔他沒有多餘的注意力關心飛艇的問題,所以不知道持國天是怎麼上去的——大概是飛艇降低了一些高度,然後用繩梯、吊索或者吊籃之類的,把持國天給接住吧。總之,等到陸五擡頭看去的時候,持國天已經半個身體鑽進了飛艇裡面。
這個結果……算什麼呢?應該是默認了吧?陸五不是談判專家,也對心理學沒什麼研究,所以一時之間搞不懂自己到底得到了多少。持國天肯定是默認了,但是他到底是默認了陸五可以自由行動,還是默認了他可以把包圍圈中的輝月陣營軍隊帶出去……這是兩個差別很大的事情。
當然,陸五是想要後者。前者的話,只是晚星家族欠他一個人情,而後者,他估計立刻就能在女妖之門成爲一個傳奇人物。給他以後的行動帶來的方便是難以想象的。
“對了,高手,剛纔是怎麼回事?”陸五問。
現在已經沒有其他人了,大螃蟹又不是智慧生物。正常情況下,高手應該立刻做出回答,但是這一次,高手一聲不吭。
陸五又叫了一聲,但是高手依然保持着堅忍的沉默。
當陸五叫第三聲的時候,他自己也意識到有些不太對頭了。他知道高手不會無緣無故的保持沉默——加入他耳朵裡掛着的藍牙耳機突然損壞了,高手也大可用手機本身的鈴聲來提醒他。
陸五立刻轉過頭,看着周圍。但是前面說過,大螃蟹的背上其實就是一個金屬平臺,光禿禿一無所有,這樣一個東西上面是不可能藏得了什麼的。他左右環顧,但是什麼都沒看見。
“哎呀哎呀,果然感覺很敏銳呢。”一個聲音響起,但是,當陸五本能的朝着聲音來源看去的時候,他發現自己什麼都沒看到。
“敏銳的直覺……真不錯。”聲音是在逐步接近中,陸五全身都因爲緊張而汗毛豎立起來了。但是在他意識到之前,他感到神智一陣莫名的昏沉。
明明是高度緊張的狀態,但是他就是感覺到一陣難言的疲憊,就像一個人早上被鬧鐘剛剛吵醒時一樣,說是醒了,但是腦子昏昏沉沉的,幾乎沒辦法思考。
然後,猛烈的一擊就落在他的腹部。
巨大的力量把他肺裡的空氣全部擠壓出去了!等到陸五回過神來,發現自己正跪在地上劇烈的喘息着。
在他身前,站着一個陌生人。
那是一個青年男人,年紀大概和陸五類似,就算大一點也有限的很。這個陌生人外貌是一個典型的混血兒,也就是說,五官俊美,身材修長,不過那雙眼睛卻滿是居高臨下的輕蔑。
陌生人身上穿着一件相當怪異的衣服——它看起來像是一件非常緊身的皮衣,但是細看又知道這絕非皮質,更像是一種塑料,幾乎將人體的每一個細節都凸顯出來了。除此之外,這套衣服的背部有一個很大的包。沒錯,一個顯然和衣服聯在一起的大揹包,揹包的外形讓人聯想起降落傘包或者解放軍的行軍包。
陌生人似乎對陸五這麼細細打量他很不滿,擡腿踢了過來。
出自本能,陸五想要躲避,然而就在他身體想要行動卻尚未行動的那一瞬間,腦子又一陣昏沉。結果被那一腳踢了個正着,整個人仰面朝天躺在了地上。
現在陸五再傻,也明白自己剛纔那一次次莫名其妙的昏沉並非源自自身的問題。在他面前的並不是普通人,而是一個術士。
說句實話,若非親身體會,陸五真的不知道和術士較量居然會這麼吃虧。雖然他早就知道魔法很神奇,但是這確實是第一次遇到惡意的術士。
普通人和術士較量就是這樣,壓根沒辦法打。如果對方不是用拳腳,而是用致命武器的話,陸五已經死了一百遍了。
沒辦法反擊,甚至連躲避都做不到。因爲每次陸五想做點什麼,他就會莫名的感覺到腦子一陣昏沉。這完全是一場單方面的毆打。
說不清楚這場毆打到底持續了多長時間,但是等到最後一擊到來的時候,陸五已經躺在了地上,痛苦的呼吸着,感受着全身上下所有的痛楚。除了臉部——是的,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對方避開了他的臉。
“你比你長得還要蠢一些。”一隻腳踩在了他的臉上。“在面對自己無法對抗的敵人的時候,一個恭順的態度是非常重要的。你似乎還不理解這一點。”陌生人傲慢的說道。
被人用腳踩在臉上絕不是什麼愉快的感受,但是陸五沒有愚蠢地喊叫“滾開”什麼的。他全身上下的痛楚告訴他,他如果不想遭到更糟糕的命運——這個可能性不止是再捱上一頓打,甚至可能傷及性命——那麼最正確的選擇就是聽聽對方想要什麼。
從這個角度,能夠看到陌生人臉上殘忍的笑容。這個可不是凱查哥亞特的部下,而是冥月的術士!他一點也不懷疑對方會殘忍把他虐殺在這裡。
還有,這個人是怎麼出現的?
要知道,陸五現在可不是在某個叢林或者荒野裡。他現在可是在大螃蟹的後背上,也就是說,他此刻懸浮在相當程度的高空(數十米?亦或者數百米?)中,而且以一個並不能算作慢的速度向前飛行。持國天是通過另外一架速度更快,飛得更高的飛行載具過來的。但是陸五很確定,四周並沒有第二臺其他什麼飛行機器或者飛行生物了。
如果有的話,持國天絕不會坐視不理的。
那麼,是對方具備飛行能力嗎?他的目光越過那隻靴子(靴子是連體的,和衣服連在一起),看到陌生人的身上,最後停留在他後背的那個揹包之上。然後他意識到事情其實很簡單——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了。
既然共鳴石可以讓一輛車懸浮,讓一座城堡懸浮,甚至讓一個大陸懸浮——那麼,讓一個單個的人類懸浮又有什麼難度可言呢?一個揹包即可。而既然這個世界擁有能讓電燈亮上十幾年的能源儲存技術,所以弄一個噴氣裝置什麼的也同樣不是什麼問題。
“你是誰……”
這個問題激起了來人的不滿,陸五臉上的那隻腳力量加強了很多,讓他的頭整個按到了金屬地面。這個金屬平臺遠沒有想象中的那麼光滑平整,也許是爲了加大摩擦力,這個金屬地面粗糲的宛如石磚一樣。凹凸不平的金屬板摩擦着他的皮膚,讓他感覺到那種被金屬硬物頂住的特有疼痛。
“給我聽清楚了,我纔是提問的那一個,你要做的,就是乖乖的回答。”那隻沉重的腳挪開了,陸五想動,卻發現自己連彎腰坐起來都做不到。
現在他總算是體會到了在擂臺上被打倒的拳擊手的感覺了——他們不一定是失去了意識,但是卻失去了行動的能力。
“給我聽清楚,只要你對我隱瞞哪怕一點點,你就死定了!好了,你叫什麼名字!”來人問道。
“陸五。”陸五回答,這個他確實不需要隱瞞。
“女妖之門地方軍的軍團長?”來人的目光停留在陸五的服裝上。這個世界的服裝儘管在樣式上都靠近軍服,但是畢竟還有很大的差別。平民的服裝、正規軍的服裝、地方軍的服裝都不同,熟悉的人能夠很容易就分辨出彼此的不同。
說起來,陸五的服裝還是剛剛到手不久的——反正迦舍城的物資堆積在那裡也沒什麼用,陸五自然是拿走一切自己能拿的,當然順帶給自己換了一套衣服。不過這一次卻因爲衣服,被對方立刻認出身份了。
“這個年紀的軍團長?哈,反正輝月的傢伙都是一羣白癡,做點什麼傻事都不奇怪。”不速之客看着腳下的獵物。“我看到你和毀滅者說話……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