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走了，”主持人站在邊上，對着身邊的人說道。
“我知道他們都走了。”那個人回答，他是從邊上一個櫃子裡走出來的。那個櫃子看上去那似乎只是一個文件櫃，被主持人之前打開過，幾乎沒人能想象裡面還藏着一個人。
“那個，伊萬大人……”主持人輕聲的說道。“您根本不必如此，只需要回頭錄像錄下來就行了……”
“哈哈，只是一個小玩笑罷了。”伊萬笑了一下。他是一個大約六十歲的老人，身材並不高大，甚至比較瘦小，穿着一身整潔的幾乎看不出褶皺的衣服（完全不像是剛剛從櫃子裡鑽出來的），雖然臉型瘦削，但整個臉似乎天然就堆滿了真誠的笑容，絲毫不給人“老奸巨猾”這種感覺。“反正也是無所謂的事情。就算被發現了，我直接說開一個玩笑就行了。最多被他們看不起罷了。”
“但是……好吧，您高興就好。”
“你做的很好，”老人做了個手勢，示意對方可以開始。“他們看上去躍躍欲試？”
“那幾個老狐狸可能已經看破了，那副樣子只是裝的。”主持人開始播放剛纔的會議錄像——當然，用快進的方式。剛纔的會議畫面再一次在兩人面前展現，好讓人細緻觀察每個人的神情舉止。
“說的對，人生如戲，全憑演技……裝就裝吧，只要有一個人中計就好了。”伊萬看到兩個年紀較大的同僚在那裡對視一笑的畫面，露出了一臉平和真誠的笑容。“那個第一次參加會議的陸五怎麼樣？”
“個人感覺？我覺得，雖然年輕，也不是軍人，但是並不好糊弄，不像是鄉下地方出來的，沒見過世面的年輕人啊。按我看，可能是個傀儡。”
“傀儡，你的意思是紅衣嗎？”名爲伊萬的老人再一次發出笑聲。“真是奇怪呢，紅衣似乎也應該是邊境那邊土生土長的鄉巴佬。從現有的資料來看，經歷、教育之類的都看不出什麼特異之處。參軍的經歷也很完整……最多隻能算老兵吧。但是不得不說手腕相當厲害。”
“啊，能從那種地獄般的毀滅中活下來的，多多少少都會增長一些能耐吧。您應該知道了，整個軍團都在極短時間內被殲滅，但是紅衣卻能夠帶着少數一些人逃出來。單單這一點，就意味着擁有極強感知危險的嗅覺，還有對自己判斷力的絕對自信，以及將一切付諸實施的組織、說服和行動能力。當然，還有足夠的幸運。”
“這個也是，過去不起眼，僅僅是因爲沒有合適的環境罷了。”伊萬說道。“不過，不管怎麼說，在職位方面，陸五依然是上司，紅衣只是部下。要說變成傀儡什麼的……幾乎太可能。而且陸五似乎相當厲害，這一點阿琪提到過。”
“只不過是鄉下地方出身的年輕人罷了，估計教育程度也不高……”
“不可以小看他，別看外貌不怎麼起眼，但是確實是個危險的人。”老人看着影像中陸五的面孔。“雖然不是軍人出身，但是應該相當善戰。聽說大鬍子的事情了嗎？”
“哦，就是那個被凍死的傢伙啊……不過後來聽說屍體又消失了什麼的。”
“我打聽了細節，大鬍子綁架了他的女伴，那個叫琥珀的女孩。然後被陸五直接弄死了。”伊萬說道。“大鬍子垂涎他手裡的魔法戒指，所以想要綁架人質去勒索，但是卻料不到對方根本不吃這一套。他大概直接將魔法戒指的力量強化到最大，擊敗了大鬍子，把他從外骨骼裝甲裡拖出來，打昏之後放置着寒夜之中，活活凍死。從這一點就能看出，他是一個對待敵人相當殘忍的人。”伊萬的手指敲打着桌子，錄像裡，陸五的神情盡在眼底。雖然說察言觀色其實是一個高難度的技巧，而且不是對每個人都行得通。但是就算是伊萬也不得不承認，陸五的神情怎麼看都不像是充滿渴望和衝動的樣子。
“年輕人，這很正常。”主持人評價說道。“心愛的情人如果被綁架，被傷害，不管做出什麼樣的行爲也是很正常的吧？按我說，把大鬍子丟到寒夜裡凍死已經算得上仁慈的吧。”
“不止如此呢，那個叫琥珀的女孩似乎對他……非比尋常。之前他得到了魔法戒指之後，就毫不猶豫的回頭去尋找失落在敵人控制區內的琥珀，並最終把她帶了出來。說起來簡直就像詩歌中人物一樣。”
“詩歌中的人物？”
“沒錯，詩歌的主角……也就是我們通常稱之爲‘英雄’的人物。”伊萬若有所思的回答道。
“啊？哈哈……英雄嗎？看上去似乎是很容易上當的樣子。這種人怎麼能和軍團長您比呢，你老謀深算……”
“別把我誇得那麼好，其實我自己知道……”伊萬繼續看着會議上其他人的表情，“我只是有那麼一點小聰明。”
……
陸五走出帳篷的時候，看到紅衣坐在車子上等着他。
這位小隊長是個多面手——前面說過，他不僅會打仗，還會駕駛。事實上他駕駛技術很不錯，而且對機械裝備方面有很深的理解。否則的話他也不會從那個毀滅的戰場上活着逃回來。要知道，逃跑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也許是所有軍事技能中最難掌握的那一個。
“怎麼樣？”陸五上了車紅衣立刻發問。
“和你預料的一樣。”陸五說道。“以礦場爲單位，大家各打各的，打下來就是自己的，當然吃虧了只能算自己倒黴。”
“真像伊萬那傢伙的做法。”紅衣那張苦臉上居然綻放出一個笑容。“他永遠都是那麼聰明，放好魚餌等着別人上鉤。”
“魚鉤在哪裡？”
“在你最不經意的地方。”紅衣說道。“具體的行動計劃呢？”
“目前已經掌握凱查哥亞特軍隊巡邏的規律，現在就利用這個規律發動突襲，殲滅敵軍之後，在關鍵位置建造電磁炮塔的陣地。”陸五說道。“如果有電磁炮塔的話，那麼足以抵擋敵人小規模的反撲。當然，真的要發生大中規模反撲……我們不管怎麼做都是擋不住了，戰力差別太過於懸殊了。”
“我們哪裡來的電磁炮塔？”
“伊萬軍團長借給了我們一批……也不能說借，他用自己的權限在迦舍城裡購買的，我們用原價買過來。如果沒錢的話還容許拖欠一段時間。不得不說，他是個慷慨的人。雖然生病了，連會議都沒參加，但是他提出來的計劃卻得到了所有人的贊同。”
毀滅者的能量護盾是很麻煩的東西，但是根據之前的表現，電磁炮之類的武器應該能兩三發就徹底擊潰一個毀滅者。因此如果是連發的炮塔的話，再加上特定的地形，也許還有一些工事的配合，至少在個人的感覺上，能夠擊敗小股的毀滅者。
當然，真的幾百上千的毀滅者撲過來，那就什麼都不用說了。
“那個伊萬沒有那麼簡單，”紅衣說道。“人怎麼可能……你說他生病了？”
“是啊，沒來參加會議。是他手下一個什麼人主持的。”
紅衣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然後突然說道。“陸五，我知道，我說的話可能像是一個老人的嘮叨，但是我想你應該從表面上的那些東西中脫離出來。有時候，真相是看不穿的——哪怕是擁有穿透力的目光，也看不穿一張面具。所以真相有時候需要的只要想一下……”他猶豫了一下，似乎一時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理解到本質即可。”
“那麼，本質是？”
“伊萬爲什麼會邀請你？不是因爲你是十六軍團的最高指揮官……而是因爲……”
“我有幾十臺外骨骼裝甲？！”陸五說道。
“是的，所以你看，這個事情的核心就是他們自覺力量不足，所以才找上所有能幫忙的盟友。單是這一點就能明白，這件事情的風險肯定遠比他嘴上說的要危險的多。如果不危險，還有這麼大的好處，難道他會因爲同僚之情拿出來給大家分享？如果真有同僚之情，那麼他之前就不會當我們不存在，讓我在這裡待着發黴。”
“你說的很對。”陸五心裡想着這個問題。其實紅衣這麼說纔是合理的邏輯——你不用去細究那根釣鉤到底藏在魚餌的什麼地方，是左邊還是右邊，是前邊還是後邊，你只需要知道這是一個魚餌，裡面藏着危險的尖鉤就行了。
但是很遺憾，地球人都是貪心不足的。正常的地球人，在發現自己面對的是一個糖衣炮彈後，第一個反應通常不是遠遠避開，而是想辦法去嘗試吃掉糖衣吐回炮彈。
“不要糾纏進去，”紅衣說道。“只要不要參加這場行動，不管伊萬多麼狡猾，我們都不會有任何損失。”
“那麼，放棄這個機會？”陸五反問。雖然說這個世界科技發達，帳篷造的很不錯，甚至就舒適性和耐久度來說比地球都要好，但是那畢竟是帳篷。
“會有更多的機會的！”紅衣說道。“一個聰明的人不應該去參加風險勝過收益的賭博。”
“但是，誰能知道下一個機會是什麼時候來呢？”陸五問道。“如果我沒弄錯，現在大長老那邊也已經沒錢應付突發意外了吧？大家眼下還能湊合着過，但是還能拖多久呢？”
紅衣嘆了口氣。
“伊萬的事情我已經向你說過一次了。他這一次能夠全軍撤到這裡來，不是因爲他足夠聰明，而是因爲他足夠卑鄙。他騙了另外幾個軍團讓他們殿後，自己卻先一步拔腿溜走……伊萬這個人，根據我從別人那裡得到的瞭解，他不是一個有前途的人，只有一點小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