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個夢之五(三)
凌虛子的話等同於是直接撕破了臉皮,凌風子也不必再小心翼翼的藏掖着自己的心思,深怕會被對方看出來,趁勢問他說:“那你是打算搶我的位置?”
國師這個位子在利慾薰心的凡人看來確實是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可以呼風喚雨的至尊之位。可在凌風子的心裡,他更想要的,是玄華派掌門人的位置。
凌風子自記事起就在玄華派裡走動,他將玄華派當家,更當做根。
幼時起,師父便用“表率”兩字來教導他、要求他,要他言行中必須擔得起大師兄之名。這個大師兄,不只是他名下弟子中的大師兄,更是整個玄華派的大師兄。
凌風子知道,師父是在隱晦的告知他,將來玄華派是要交到他手中的,他必須要擔得起才成。師父的話語,他一直不敢忘記,也不敢懈怠分毫,一直在做着接受玄華派的準備。他勤勤懇懇、兢兢業業,致力使自己真正成爲年輕子弟們的表率、楷模。讓門中弟子談說起他時,言語裡全是敬仰。
可後來凌虛子入了門,師父一反常態的器重起這個寡言沉默的少年。總是口口聲聲說着他很看好凌虛子,在後來,更是直接拿凌虛子與自己做起了比較。
凌虛子憑什麼與自己相比?當他努力學着處理門中繁瑣的事務時,凌虛子只不過纔剛入門內,還是什麼都不懂的小屁孩。
當他日以繼夜、犧牲睡眠的爲師父、爲玄華派分憂的時候,凌虛子不過在修習術法。
當他數十年如一日的爲玄華時,凌虛子有做過什麼嗎?
從始至終,凌虛子只是跟隨着師父修習術法,一分貢獻都沒有,可師父還是喜歡凌虛子。喜歡的跟着魔了似的。
而且這種喜歡隨着凌虛子成年,更是有了進一步的其他想法。
前陣子,師父竟還召他夜談,有意讓他帶着凌虛子一同熟悉門中事務。凌風子頓時間產生了危機感。師父這麼做,難不成是想要培養凌虛子當這掌門人不成?
看透這一點的凌風子危機感更甚,蓋因玄華派的掌門從來就不看什麼長幼之序。
凌風子本就想要找個機會探一探凌虛子的口風,今天朝廷來的諭旨,便正好成了他的藉口。
凌虛子與凌風子面對面而站,兩人一般的身高,如今對面而站,誰都沒錯漏看對方眼中的心思。
只是相較於凌風子已經泄露了心底最深的心思,但凌虛子那漆黑如墨的眸子裡到底藏着什麼,凌風子卻實在看不出來。
“門中談起大師兄莫不是敬仰有加,全道大師兄一心爲玄華,可謂鞠躬盡瘁。”凌虛子說着,嘴畔的笑容生出了嘲弄的意味,他繼續說,“卻沒想到,再是大公無私的大師兄竟也有自己的心思。原來,大師兄是想要掌門的位子。不知道師父是不是知道呢?”
“你說,要是師父知道了你的念頭。他會如何看待你?”凌虛子故意好奇相問,“會不會覺得,原來他培養出的最令玄華驕傲的大弟子竟也是個不堪之徒?”
凌風子面上浮出一抹狼狽,只是他抿緊了脣,不預備與凌虛子爭口舌之爭。
凌虛子見他不說話,頓時覺得有些無趣。本就是凌風子開的頭,如今被揭穿心事後,卻又端起一副大義隱忍的道貌岸然模樣,爲了坐上掌門的位子,就要變成這樣一副模樣嗎?
“你特地尋我過來說話難道不是想趁機說服我,讓我離開玄華嗎?怎麼到了這個節骨眼,卻又不說話了?凌風子大師兄的口才難道就只有這些?”凌虛子忍不住,又拿話刺了刺凌風子。
雖然兩人之間相差了七八歲有餘,然而此時凌虛子卻妥妥的在氣勢上壓制了凌風子許多。
凌風子直到此刻才覺得自己約凌虛子來這裡說話是個多麼錯誤的決定,這個沉默寡淡的悶葫蘆平日裡不多言語,凌風子以爲他今天也會是這樣的,可沒想到凌虛子也可以不是一隻悶葫蘆,而且說出的話會是那麼的不給人留情面。
而這麼咄咄逼人的凌虛子,在連音的眼裡卻又覺得這樣的他也沒什麼不正常的。
兩人的話並沒有說完,下一刻正好有幾名門內弟子走來,凌風子既心虛,又怕凌虛子會當旁人的面將他的心事托出,便草草結束了與凌虛子的相談。
凌虛子對於凌風子的做法只用了“虛僞”兩字形容。
與凌風子分別後,凌虛子繞了一段偏僻的路,就這麼走到了玄華派主峰的另一側人跡罕至處。他負手立在崖邊,望着遠山疊翠的景色,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這一天,他一直站到了天色墨黑,這才轉身回去。
繼使臣來旨後的第三天,玄華派又熱鬧了一番,這天是朝內的國師榮歸玄華派的日子。
玄華派掌門率領派中四宗長老,以及子弟們親往山下迎接。
這位剛剛卸任國師之責的玄華弟子乃是掌門的師伯,凌風子他們都要喚一聲師伯祖。
輩分雖大,但其實這位師伯比之掌門也年長不了幾歲。因在朝廷內侍奉帝王的關係,整日裡錦衣玉食的,比起掌門來還顯得年輕一些。
與門內清修的衆人不同,這位師伯穿着考究,一身紫袍道服,細節之處講究非常,一步一行中暗紋浮動,就像是踏着雲而行的。只是半點沒有玄華派道服的出塵,有的只是貴胄之氣。
這位師伯擔任國師之位已有五十多年,無什麼大事是不會回到玄華派的,距離他上一回到玄華派時,已有十年之久,所以門內見過他的年輕弟子並不多,如今相見,各個都好奇的瞪大了眼。
凌虛子站在人羣中,不像其他師兄弟們那樣只單純的好奇這位師伯祖是怎樣的容貌與穿着,他注意的細節方面顯然要多的多。不論是一舉手,還是一投足,他全沒遺漏。
掌門一路迎着國師返回玄華派主峰,在玄華殿中,還將國師迎上了主位之一,隨後便是冗長的門派弟子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