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藍幽谷

清晨,陽光明媚,姜喚生的門外又有人放上了兩盆幽蘭花,姜喚生看着花正在納悶,龔西嵐站在院子裡笑呵呵地對他說:“姜老師,臨近期末了,課也上得差不多了,我明天要去參加自學考試,你招呼兩天可好?” 姜喚生頭也不擡地說:“不礙事,我會招呼的,你去吧,祝你成功。” 龔西嵐拿着書本走了上來,她要交代作業和複習的內容。龔西嵐看到了姜喚生的幽蘭花,笑嘻嘻地說:“姜,你要有新朋友了。”姜喚生不解地望着龔西嵐,龔西嵐努努嘴說:“呶,兩盆藍花,一盆是虎頭藍,一盆是望花藍,是一個男人送你的,他看上先前送你花的人了。”你會有麻煩的。你要知道,在這藍幽谷,你是不能找女朋友的。姜喚生抻了一個懶腰,說:“龔,咋辦呢?” 龔西嵐說:“送花表示友好,人家是來和你交朋友的,是來向你說明他們的情況的,沒有惡意,你端起一盆吧,千萬不要拒絕,免得以後麻煩多。今晚你去人家邀請的地方,把話說清楚就好”。姜喚生按照龔西嵐的話做了,他發現幽藍花盆裡的字條:小河邊,攀枝花樹下,不見不散。姜喚生的心裡不是滋味,充滿了氣惱。奶奶的,這藍幽谷怎麼了,那些花花草草,真叫人討厭,有什麼事不能明說,偏偏裝神弄鬼的,叫人受不了,自己才二十四歲,便捲入男女之間的漩渦裡,真他媽見鬼了,他想把那花通通甩出去,但是他沒有,他要看看是何許人也,他看上普雨儘管說就是,何必那麼麻煩,自己又沒做什麼,怕他怎地。他想了想,心裡平靜了許多,他笑了笑,輕輕地拿起書本走進教室。

姜喚生早早地把要上的課上好,要改的作業改好,要備的課備好,吃過晚飯,便迎着冬季的晚風,向小河邊的攀枝花樹走去。攀枝花開得很豔,向一團團烈火,不停地燃燒着,他走到那樹下,看着小河嘩嘩地流淌,河面上飄着一朵朵從樹上掉線來的攀枝花,他想起了八月里人們放在河裡的一條條祝福的小紙船,是那麼的美好,那麼的具有意義。他坐了下來,靜靜地看着,他的身心是那麼地清幽,那麼地爽朗。他忘了太陽是什麼時候落下去的,星星是什麼時候閃閃發光的,月兒是什麼時候掛在天空的……一朵攀枝花掉了下來,砸在他的頭上,他回過神,看了看錶,晚上八點鐘了。他的面前站着了要約他的男人。他瘦而高,滿臉絡腮鬍子剛剛刮過,暴露出了他高高的鼻樑,大大的嘴巴,和他的一雙透亮的眼睛,他對姜喚生說:“姜,你好,聽說你前不久收到一個姑娘的幽藍花,是真的嗎?”

“是真的。”“”

“你們開始交往,是嗎?”

“沒有,我才二十四歲的,我不想談婚,我又不能傷害人家,我只好先答應和她做一般的朋友吧了。你是爲了她嗎?”

那男人點點頭。

“你爲何不去找她。”

“找過了,可是,她說我宴德山就是她的哥哥,她對我沒有那種感情。”

“我能幫你做什麼?”

“不要和她交往好麼,我真心地懇求你。”

“你說說理由吧!”

宴德山望着流水說:“那是很久很久的事了。在這藍幽谷裡,有普宴兩戶人家,他們的上輩人很要好,他們約定兩家生下來的小孩子如果是男孩,就兄弟相稱,如果是女孩,就做姐妹,如果是一男一女,長大了就讓他們成夫妻。兩個孩子生下來的第二年,宴家發了難,宴父爲了逃生活,悄悄到燒罐子的地方揹回六個醃菜罐,準備第二天背去賣,從中賺起差價,沒想被村裡人發現,報告了當時的隊長。宴父被五花大綁,揹着罐子跪在地上,讓人批鬥了一天,宴父實在支持不住,便咬舌自盡了。噩耗傳到家中,宴母哭了半天,拎起菜刀一抹脖子去了,留下一個孤零零的小孩活在這個世上,被普家收養起來。兩個小孩五歲的時候,普家媽媽得了不治之症,撒手西去,普家爹爹從此便無言語了。含辛茹苦地拉扯着兩個孩子,艱難的地掙扎在飢餓線上,祈盼着上蒼的庇佑,快快長大。男孩揹着女孩,風裡來雨裡去,走讀着生活的浪花,攀爬着幽藍的陡坡,一天天地長大成人。那一天,男孩對女孩說:咋們成家吧!女孩說:咋們是兄妹,我一直把你當哥哥的呀!男孩說:上輩子不是定好的嘛。女孩說: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封建思想。再說,我們命裡不相稱,兩個都是屬虎的,一山難容二虎不是麼?男孩說:可我離不開你呀!女孩說:不用說了,我們今生只有兄妹情,沒有夫妻感。男孩一氣之下走他鄉了,誰知道走了半年,心裡還是放不下那個女孩,他就回來了。好笑吧!”

聽完了宴德山的敘述,姜喚生說:“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是,我不知道你說的是不是優美的故事,還是美麗的謊言,我得去想一想,我不可能聽你的片面之詞,再說,我幫不了你,她的心裡有的是兄妹之情,沒有夫妻之愛,你說,你們原本就是一家,你跑出去幹嘛。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會和她深交,更不會與她結婚,這一點你放心就是,我要告訴你的是你現在你回來了,你們就好好地去談,好好地去生活吧!”

宴德山的臉似乎紅中帶暗,但很正靜地說:“謝謝你了。”

“不用的,這根本就沒有的事,再說,我是山外面的,我不可能在這裡生活一輩子,是吧!看看,天冷了,你的衣服還單着,回去吧!還有你的花,明天還來端回去,我是不喜歡弄那些東西的。”

宴德山說:“你就養着玩吧,在藍幽谷,花是最美的象徵。你我的這個夜晚好美麗喲!”

“夜是美麗的,但願將來的日子會更加美麗。”

是呀,夜是美麗的,姜喚生站了起來,看着明晃晃的月亮,充滿了對生活的嚮往,他要去參加自學考試,提高學歷,他要走出這藍幽谷,這裡的一切的一切對他來說太不可思議了。看着離開了他的晏德山,姜喚生酷酷地笑了起來。

姜喚生病了,那是冬天很冷的早晨,星期天了,他起牀洗簌完畢。打開他的那本《呼嘯山莊》看到:“……雪開始下大了。我握住門柄又試一回。這時一個沒穿外衣的年輕人,扛着一根草耙,在後面院子裡出現了。他招呼我跟着他走,穿過了一個洗衣房和一片鋪平的地,那兒有煤棚、抽水機和鴿籠,我們終於到了我上次被接待過的那間溫暖的、熱鬧的大屋子。煤、炭和木材混合在一起燃起的熊熊爐火,使這屋子放着光彩。在準備擺上豐盛晚餐的桌旁,我很高興地看到了那位“太太”,以前我從未料想到會有這麼一個人存在的。我鞠躬等候,以爲她會叫我坐下。她望望我,往她的椅背一靠,不動,也不出聲。

“天氣真壞!”我說,“希刺克厲夫太太,恐怕大門因爲您的僕人偷懶而大吃苦頭,我費了好大勁才使他們聽見我敲門!”……”

他覺得肚子不好過,是不是吃錯了東西,他回想了一遍,沒有。他揉了揉,覺得好過了一些,可是沒想到,一會兒的功夫,他便大汗淋漓,身體發抖,肚子裡的腸子不停地扭打起來,腳也站不穩。他放下書,他用力支撐着走出門,艱難地下了樓梯,好傢伙,他實在走不動了,盡然靠着柱子癱了下去。他在想:奶奶的,不會就此了卻此生吧!一個大男人,就這點病就倒了,真他媽沒用,然而,他實在爬不起來,肚子扭疼,汗珠子不停地往下掉。他又一次努力地用手掐住肚子,怒吼一聲:該死的,我不相信就會死,我要活着走出門,到醫院去。便站了起來。向大門衝去,不了摔了一大交,他想着,完了完了,趴在地下。他聽到大門吱呀地開了,他聽到普雨的尖細聲音朝他喊道:“姜,你咋的了,睡在這兒?”他用力,但說話聲音很小:“沒啥,肚子疼而已。”普雨走到他面前:“還沒啥,看你的汗,咋了嘛。”“我不知道,昨晚還好好的,早起一瞬間,肚子就疼起來。”普雨夠下身子,伸出手說:“快,我扶你上村委會醫務室。” 姜喚生的身軀軟軟的,靠在普雨的身上,眼前朦朦朧朧。普雨用很大的力氣才把他扶起來,一顛一顛地把他弄到醫務室,醫生馬上給他做了檢查說:“還好,送來的及時,急性結腸炎,農村說的絞腸痧,再慢幾分鐘,無藥可治了。躺在牀上,打針。”普雨吸了一口去說:“他算過了一關了。”姜喚生朦朦朧朧中隱隱聽到:牧羊阿公走了進來,看到躺在病榻上的他說:“他一個人住在那兒不好,明天,不,今天就搬過來和我們一起住。普雨,你去替他搬行李好嗎?”普雨點點頭說:“大叔,我的問題你看……”老阿公哈哈地笑道:“沒問題,我會解決的,沒事,你去吧,這裡有醫生,唉!人家大老遠來我們這裡,不容易,是要好好照顧人家呀!” 普雨走出去了,老阿公看看姜喚生說:“好好躺着,我得去解決宴德山與普雨的家事去了。”

小屋靜靜地,姜喚生,看着高高的吊瓶裡的白色液體,一滴一滴地流入自己的血管裡,肚子雖然還很疼,汗卻不流了。他想:奶奶的,今天要不是普雨,自己就要埋在這藍幽谷了,普雨是個好女人,宴德山小子有福氣,真他媽有福氣。普雨走了進來,看看吊瓶說:“姜,好些了嗎?” 姜喚生說:“好些了,你們是不是開證明,祝賀你們。”普雨不解地問道:“你說什麼,開什麼證明?” 姜喚生說:“那你們……”普雨沉默了一下說:“過去了,以後再慢慢說吧!你打完針上我家吃飯吧!我這就回去給你做,好嗎?” 姜喚生望着普雨,微微一笑,普雨甩開她那飄逸的秀髮傳了一個飛吻給姜喚生,興高采烈得走出門。

宴德山走進來,他的臉色很難看,沒有一點兒光彩,但他的心裡很平靜,他點燃了一支香菸,喃喃地說:“姜,對不起,你們交往吧,好好待她,我走了。”“出什麼事了?”“沒啥,都過去了,日子慢慢地好起來了,我們會過得好好的,你就打你的針吧!我這就走,走得遠遠的。” 姜喚生想問個明白忙說:“你……等一等。”

宴德山頭也不回地走了。

針打完,姜喚生有了勁,肚子還悠悠地疼,但是,可以起來走了,老阿公走了進來說:“不要走,你的那份我們做上了。”“謝謝阿公,普雨要我上她家去吃。阿公,你剛纔給他們解決啥問題?”牧羊阿公說:“告訴你吧!那小子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他本來是和普雨一家的,無奈前年卻和下村的王翠蓮好上了,兩人約定外出,說到山外面去找活做,去了一年多,聽說,女的工作倒是好找,男的卻不行,無事做,他們兩人一起生活一段時間,女的不幹了,俏俏地離開了他,給他個老將不會面,他找了好長一段時間,杳無音訊,無奈之下,他只好又回來了,還好意思跟我們的小普雨說過去怎麼怎麼,他一時的糊塗,小普雨在他去的時候對他說了好多好多,他不聽,現在又要重溫舊夢,咋可能嘛!這不,鬧到我這裡了,我臭罵了他一頓,要他離開藍幽谷,讓他自己去過自己的,只是可伶老普家,養了一個白眼狼,唉!這世間,無奇不有,姜,普雨是看上你了,不要拒絕她,她是一個好女人呀!你就上她家去吧!將來的一天,我們會擁有最美的藍幽谷的。你會愛上這個地方的。說這麼多了,該說的也說,不該說的也說。姜,你的行李我們搬來這裡了,你不會有意見吧!我家那小子,今晚叫他搬回去,這裡目前是很苦,但是,有好政策,一切都會讓人滿意的,你就看着吧!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吧!不當誤你時間了,你去吧,我們還要開個會。”“多謝了,可是……”“別可是了,這裡我牧羊阿公說了算,就這麼定了,去吧去吧!你快點好起來,新年快到了,我們還要商量排節目的事,到時少不了你喔。”

絞腸痧來得快,去得也快,姜喚生便好了許多,有了精神,他付了醫藥費,走到牧羊阿公爲他提供的小宿舍。他的心裡涌起了一股熱浪:藍幽谷的幹部擡好,好得讓他無法述說,作爲偉大祖國的知識分子的一員,他是幸福的,他希望正在日新月異變化的祖國蒸蒸日上,希望藍幽谷的幸福早日到來,他在心裡默默地念叨着:沒有把全身心的精力投入到教育中能代表他對藍幽谷的深情厚意了,他望着藍藍的天空,他剋制不住自己,雙眼模糊 ……

姜喚生不好拒絕普雨的邀請,便買了點東西向普雨家走去,他第一次見到普雨的家,很簡陋,沒有圍牆,三間茅草房,沒有柱子,靠牆擡着,小狗睡在走道上,幾隻雞在房屋的一邊頭也不擡地啄食。房屋的門開着,屋內除了幾樣煮飯的傢伙,空空的。就在這樣的小屋裡,卻顯得很乾淨,很亮堂,當然,這是女主人的愛美所導致的,火燒得很旺,普雨忙忙碌碌。小狗見到姜喚生,神經便繃得很緊,一咕嚕爬起來,旺旺地叫咬着向一邊退去。普雨從屋的左邊裡間走出來,對小狗吆喝兩聲,那狗就不旺旺了,跑去和雞一邊待着,普雨的臉上滿是歡喜,比往日透亮了許多,他望着姜喚生說:“好些了嗎,買東西幹啥嘛。快進屋裡。” 姜喚生望着普雨的花格子上衣,木訥地走進屋裡做到一個稻草編制的草墩子上,他的眼裡浮現出那個美麗的童年時代。普雨端着一碗糖煮的雞蛋走到他面前,叫到:“姜,想什麼呢?” 姜喚生回過神,笑笑說:“沒……沒什麼,你很像一個人,很像很像。”“像誰?”“不,不可能的。那麼遠……”“你咋的了,吃東西吧,有什麼慢慢說嘛。”“你的衣服?”普雨笑笑說:“我媽媽的。在我很小的時候她就告訴我,這衣服是我的,待我長大了才能穿,媽媽走了,我一直裝在箱子底,今天穿上試試還是長了些,你別笑話哦。”姜喚生疑惑了,這衣服太熟悉了,他見過,是母親的,那年,日子過不下去了,一個夜裡,父親和母親商量來商量去,把三歲不到的妹妹巧蘭過給一個貨郎收養,貨郎領走妹妹的時候,含着淚把自己僅有的一件花格子衣裳給了她,時過境遷,二十年了,媽媽的眼睛都哭瞎了,這衣服在藍幽谷出現了,莫非普雨是巧蘭不成 ?想到這裡,姜喚生望着普雨說:“普雨,你爹年青的時候是做什麼的?”普雨想了想說:“記不清了,聽牧羊阿公說,他是走貨郎的,可是,自媽媽死後,他的話就少得可憐,他的一句話就是要我和宴德山結婚,可是,前年,宴德山和王翠蓮走了,他傷透了心,就什麼也不說了,默默的早出晚歸,默默的幹活,他以世隔絕了一樣。” 姜喚生明白了,眼前的普雨就是母親日夜思念的巧蘭啊!可是,該如何是好呢,他望着普雨,拉長了從未有的苦笑。

姜喚生從普雨家回到他的住處,躺倒在牀上,看着天花板,高興得心都要跳出來一樣,二十幾年了,這世間既那麼大又那麼小,他象哥倫布發現新大陸一樣的興奮,他感覺到了,真是無奇不有,他一口氣跑到小河邊,跑到攀枝花樹下,大聲地叫到:“我的可愛的祖國,我的可愛的山川,我的可愛的藍幽谷,快快富裕起來吧,我愛你們!”他喊完了,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說:“我是

不能傷害普家老人的,千萬不能,我要在這裡尋找最理想的辦法,讓每一個人的心裡都充滿愛的力量。”

細雨濛濛的早晨,姜喚生和牧羊阿公張少白聊天。

姜喚生問牧羊阿公張少白:“老阿公,宴德山再走的前一個晚上找過我,對我說了他和普雨的過去,真的嗎?”牧羊阿公點了點頭說:“故事是真實的,那小子是鬼迷心竅,白白讀了幾年書。”

“那普雨呢?”

“是個要強的姑娘。”

“你知道她的身世嗎?”

“普家婆娘自過門後就沒生過娃娃,當年我們這裡沒吃的,爲了討生活,老普就出門走貨郎了,一年後,帶回一個三四歲的女娃就是普雨,他們過得很好,再後來宴家爹死了媽也跟着去了,他們又收養了宴德山。一家人倒也過得蠻好,就是宴德山這小子怕吃苦,好吃懶做的。沒幾年,普家嗎死了,家境又低落下去,這不,王翠蓮人長得漂亮,有能說會道的,把個宴德山哄得團團轉,這小子才走這條路。”

“普雨是從哪裡帶回的,阿公知道嗎?”

“這個我就不明白了,他家沒說過,現在老普一句話都不說,就讓它成個謎吧!”

姜喚生說:“老阿公,普雨是我妹妹呀!”

老阿公一愣說:“做夢啊!你咋認出來的。”

“衣裳,花格子衣裳。”

老阿公臉上黑了下來說:“單憑一件衣裳,你,你想去認她?”

姜喚生很認真地說:“認是想認,二十年了,我母親的眼睛都要哭瞎了,沒想到巧蘭就在我的面前,可是,我不能傷害普家叔叔了,我不求就去相認,我得慢慢地去做這事,還求老阿公想想辦法,咋辦好。”

老阿公的臉緩過來,淡淡地露出一絲笑容說:“好娃子,我幫你,越早越好,莫讓那善良的普雨對你的情感陷得深,害苦她纔是正兒八經的事喲!”

“老阿公,真不好意思,總給你老添麻煩,讓你老操心。”

老阿公挺自信地說:“說哪裡話,咋藍幽谷人是有酒不分男女,有事不分你我的呀!你等着好消息,我一定讓你滿意。姜,今天沒事到我家去玩玩好嗎?”

“ 聽老阿公的。”兩個人都笑起來。

日子過得好快,新年就到了,學生就接近考試放寒假的們日子了。姜喚生忙忙乎乎,爲學生的複習內容,爲新年的文藝節目準備着。經過一週的時間,終於拉下了帷幕,在寒冷的黃昏,他寫完了最後的一份測試卷子,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頭擡得老高,會心地笑起來,在他的心中,兩個級的學生的成績不說全部好,至少有百分之八十能考好的。他想好好地睡一覺,想不到牧羊阿公張少白走了進來說:“姜,搞定了,搞定了。她還真是你要找的人,走吧,今晚我得閒,陪你一起去。”

姜喚生又喜又憂,喜的是他的母親的希望實現了,憂的是會不會傷害普家,連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有些受不了,他的眉頭皺了起來,有些爲難地對阿公說:“阿公,要不改天吧!”牧羊阿公說:“沒啥,我都給你安排好了。我告訴你,我見到老普時,我對他說:‘普家老爹,你犯法了。’他先是擡頭望天,什麼也不說,我就說:‘你不說不怕,等我告訴派出所的,讓他們來這裡,你就會說的。’你猜怎麼着,他東旺旺,西瞧瞧,封閉了好幾年的口終於開了。他眼睛直愣愣地望着我,麻木的嘴角動了動,說了一句:‘我犯什麼法?’我看也不看地嚇他:‘拐賣人口。’那老頭慌了,眼睛瞪着我說:‘我沒有,牧羊阿公,我真沒有。’我故意說:‘那普雨是怎麼回子事?’他立馬意識到我要說什麼,看他老淚直在眼眶裡轉。忙低下頭說:‘她是我唯一的女兒呀!村長,你就饒了我吧!’我又氣又好笑地說:‘那你交代吧,說不定我會幫助你的。’他還真老實,述說了當年他是怎地做貨郎,到處去賣女人的針頭線尾,賣小孩子的玩具兒,普雨是人家託他帶走去撫養的,他沒有拐賣,要我爲他做主。我就問他:‘普雨的家人姓什麼?’他說:‘姓姜,叫姜正會的。’我笑了笑說:‘人家要來認領了,你咋辦呀!’他苦苦地哀求說:‘只要不把普雨帶走,咋整都行。’我告訴他,不會帶走,人家是認親來了。他猶豫片刻說:‘牧羊老倌,你嚇死我了認就認唄,來人在哪兒?不過村長,你千萬答應我,不準帶走。’唉,姜,認親吧!普雨那兒,我說了,她在等着你的,早一天相認,早一天對普雨好,對你也好呀!”

姜喚生和牧羊阿公走到普家,普雨早已淚滿衣襟,見到姜喚生便跑上來叫了一聲“哥哥。”撲到姜喚生的肩頭上大聲地哭起來,姜喚生的淚水嘩嘩地流了出來。牧羊阿公走到普家爹面前說:“喜事啊!老普,沒想到吧,普雨的哥哥是咋們這裡的秀才呀!”普家老爹望着兄妹兩,止不住也淚滿眼眶。

普雨哭夠了,笑將起來,忙着去煮飯燒菜,姜喚生走到普家老爹面前,深深地鞠了一個躬說:“謝謝老人家,把我的妹妹照顧得這麼好,謝謝了。”普家爹說:“天地太小了。讓你來到藍幽谷,來找到你的親人,我爲你們高興,但是,你們不能把她帶走。”

姜喚生歡喜地說:“你老放心,我們不會帶走她,我們會讓她在這裡生根、發芽、開花、結果。會讓她永遠陪在你老的身邊。”

“說話可得算數?”牧羊阿公說:“姜,寫個字據吧,我坐中間人,免得人家不放心。”姜喚生說:“很好,有了字據,大家都放心,人之常情。”普家老爹半信半疑,勉強點頭答應下來。對於他來說,養大的兒子跑了,他的人生一落千仗,如果養大的女兒再一次出現問題,他的生命也就結束了。老阿公明白,姜喚生也明白。

普雨的飯煮好了,姜喚生的字據也簽好。老阿公高聲地念給普家老爹聽,念給普雨聽,普家老爹望着普雨,普雨走到他面前說:“爹,女兒永遠不會離開你的。”又對着 姜喚生說:“哥哥,是吧!”姜喚生點點頭,普家老爹臉上露出一絲笑容,走進他睡覺的房間,抱出一罈他心愛的甘蔗渣酒,拿了幾個碗,一字擺開,嘩嘩倒了三大碗,對着牧羊阿公,姜喚生說:“端起碗,喝!” 牧羊阿公,姜喚生端起碗高聲說:“喝!”

春天的腳步悄悄地走來,藍幽谷人的生活有了新的模樣,感謝偉大的祖國,海浪在翻滾。山川在崛起。藍幽谷在牧羊阿公張少白的帶領下,向上級有關部門爭取修建鄉村公路費五萬餘元,他們利用空餘的時間,開始修路了,牧羊阿公說過,藍幽谷會一天勝過一天的,永不了多久,路通了,他們這個經濟作物區會發展得很快的。爲此,所有的村民不需要動員,便走向山坡上,張開臂膀,邁開步子,揮動銀鋤,向着那古老的愚昧劈開了第一刀。村裡的幾戶人家按照村裡的規劃,開始了建造新房,普雨家也在其中。普雨家兩個人,一個去挖路,一個要建房,姜喚生自然得幫自家妹妹幹活了。讓姜喚生不解的是,人們在勞作中已經很累了,但是,休息的那一刻,每一個家都會到離村較遠的深箐裡找回幽藍花,栽在自家的院落裡的臺階空地上,他們不是爲了觀賞,不是爲飲食,難道就是爲那一點年青人的相親嗎?他想找個機會問問妹妹普雨,是咋回子事,龔西嵐卻告訴了他。

清凌凌的藍幽谷,霧氣散去的早晨,陽光燦爛,攀枝花的闊葉泛出了綠油油的氣息,帶着一股少女般的歡笑,把個藍幽谷渲染得芬芳而甜蜜,田野裡豆花的香氣,飄飄而來,小孩子們歡天喜地,龔西嵐來到姜喚生的身邊說:“姜,今天天氣很好,我們去挖幽藍花,好嗎?”相識好久了,龔西嵐樣子不好看,盛氣凌人,不顧他人感覺的態度讓姜喚生難以接受,可是,她心地卻是善良的,而且她的樂於助人,和平友善,給姜喚生平添了幾分好感,姜喚生欣然同意了,對着龔西嵐說:“要得,飯也吃過了,我們就走。”

兩個人走在山路上,龔西嵐看了姜喚生一眼說:“沒話題嗎?” 姜喚生說:“我不明白,這裡的人爲什麼都對幽藍那麼情有獨鍾,能講講嗎?” 龔西嵐甩了甩長長的秀髮說:“那是古老的傳說了。我今天就講給你聽。”

相傳,遙遠的時代,這裡是一塊廣闊的平地,居住的多半是狩獵爲生的土著人,他們過得很幸福,沒有爾虞我詐,沒有你爭我奪,有肉一起吃,有酒一起喝。有一天,瘟疫來了,一團團黑色的霧氣籠罩天空,不願散去,一天之內死了不少的人,人們祈求上蒼的庇護,渴望上天早一天降下神藥,拯救蒼生。好多天過去了,死人越來越多,人們一點辦法也沒有,上天也沒有降下藥。活着的人等着死亡的到來,獵人的女兒來了,她叫卡連(藍花的意思),她捧着一大束藍花,飄飄在人羣的上空,頓時霧氣變成灰白色,她讓人們接受花瓣裡滴出來的一滴一滴晶瑩的水,人們嚐到那水,甜甜的略帶着一點苦味,身體感覺舒服了起來,不多時,不在發燒,不在奇癢,瘟疫被驅出了,人們爲了感謝卡連的救命之恩,擁戴她爲神主人。這一舉動帶來的後果是什麼呢,天神降臨,捉拿卡蓮,罪名是人不能這樣活着,別的地方的人連年征戰,你死我活,這裡卻安然無恙,應接受懲罰。卡蓮的作爲,壞了上天的旨意,應該把她囚禁起來。卡蓮臨走時,把幽藍花往空中一撒,天神忙阻止,晚了,卡蓮搬來大山,讓幽藍花躲到山東縫隙裡,天神無奈,壓着卡蓮上天交代任務去了,這裡便有了大山,有了幽藍,人們爲了紀念卡蓮,每年都會到山箐裡找幽藍,栽起來,躲避瘟疫,過一個平安的日子。

聽完了龔西嵐的故事,姜喚生輕輕一笑說:“真是沒想到幽藍花還有這樣一個美麗的傳說。”

龔西嵐說:“幽藍花的傳說我雖然不去追尋,但是,我是愛它的,因爲它的生命力很強,它不氣不累,她永遠都是一個奮鬥者的化身。” 姜喚生說:“這個我相信,我屋裡那幾盆我是很不澆水的,但他們依然活着,並且不停地生長,真好像對生命永不放棄。” 龔西嵐接着說道:“幽藍花全身都是寶,你知道嗎?他的葉當茶喝,去火,他的根可以當板藍根用,它的花不僅美麗,而且是一種非常好的良藥,它的莖是人們用用於包傷口的好材料呢,它還是傳遞愛的飾物,不是麼?” 姜喚生面對龔西嵐,點頭表示同意她的觀點,龔西嵐很高興地說:“姜,我們的試考完了,你還想在藍幽谷嗎?”姜喚生說:“沒想過,那太遙遠了,到時候再說吧!”龔西嵐一笑,說:“姜,我是不想在了,說真的,我的試考完了,轉正了,我就可以調出這裡了,我要到山外去走走,不能一輩子窩囊死在這裡,你也想想吧!咋們一起走好嗎?”

怎麼說呢,姜喚生想了想說:“一切隨緣吧!” 龔西嵐說:“沒勁,大男人的,你就不覺得憋屈,姜,老實對你說,我之所以叫你考試,一是提高咋們,二是有走出去的機會,三呢,我不想嫁一個窩窩囊囊的人,告訴你,姜,你是我選定的男人,我要嫁給你,得也行不得也得行,你就認命吧!”姜喚生蒙了,在這個女人面前,他不想多說一句話,他的頭扭朝一邊。龔西嵐瞅着姜喚生,爽朗的笑聲迴盪在山谷間。她高聲地說:“姜,別那麼緊張,我只不過和你玩笑而已,我知道,我長得醜陋,但是我的醜陋不代表我的心,敲鐘人很醜,吉普賽女郎要是不死,她一定會愛上她的,姜,說真的,你的劇本不是被縣上錄用了嗎,我希望你成爲一個劇作家,山裡的劇作家,把我們的生活都表現出來,那是多麼美的一件事情,我等着那一天,我向往着那天一天。姜,人生是一個傳奇,不是嗎,你想,原本普雨是愛上你的,不料卻成了你的妹妹,你的家人要你工作,用你的積蓄幫他們尋找女兒,沒想要找的人就在你的身邊,這不是傳奇是什麼呢,就我來說,我看上的男人,人家卻嫌我醜,人家要我的我卻看不上眼,人這東西怪得很,有時幸福就在你身邊,你卻把握不了它,讓她匆匆從你身邊就過來劃了,有時呢,你盼着她來她卻遲遲不來相會,姜,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我們的生活我們自己去把握,你說是不是?” 姜喚生從來沒有聽到龔西嵐講這麼多的話,而且一套一套的,他審視着龔西嵐,把挖好的一大束幽藍花,捧到她面前說:“你的話感動了我,這花給你,作爲對你的獎賞,我會斟酌它,在將來的生活裡,我一定很好地去把握。” 龔西嵐看着花,發出了脆生生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