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測員。
這是一個山林火災中比較重要的一個崗哨位。
就像是一場戰爭,需要知道敵人的數量,需要知道敵人的佈陣,需要知道敵人是否改變進攻方向。
觀測員一般會站在視野最開闊的地方,一邊測試風速風向,一邊觀察火情,這樣可以及時通知相關人員做出應對。
比如說10點55分,就是最後的撤離時間。
這意味着如果10點55分還沒有離開危險區域,那基本上就有生命之危,這就是觀測員做出的一個及時判斷,需要經驗相當豐富的救援人員去擔當。
這雲廟山並不是災情的主戰場,所以要想整個雲廟山有序且安全的撤離,同時控制火勢的話,就需要一個專業人士進行指揮與協調。
指揮雖然不是觀測員的事情,但指揮必須隨時聽從觀測員的建議,否則可能帶來更加難以估計的損失。
雲廟峰最高的山峰就是山神廟。
但是由於地形的複雜,再加上火勢是從另外一個羣山傾斜過來的,雲廟山適合作爲指揮處,卻不適合作爲觀測處。
反倒是沿着一條獨立的山嶺延伸出去,並面朝着青紅山羣的火峰亭,卻正好最適合觀測!
當然,這個觀測處卻遠沒有山神廟位置安全,假如風速速突然加快,或者出現之前鳥羣點火的現象,那觀測員可能自己都要葬身火海!
在知道自己父親承擔的是觀測員職責時,季雲便意識到,那就是眼下最危險的一份工作,因爲最後撤離的人只可能是這位觀測員,他所在的火亭峰,就是火勢迎面撲來的方向。
沉住氣。
季雲在得知了自己父親準確消息後,他是興奮與激動的!
他最擔心的事情莫過於在自己抵達的時間內,那悲劇已經發生了。
一旦悲劇發生在了10點之前,那自己怎麼努力也無力迴天。
只要此時能夠聽到自己父親還活着的消息,那麼一切都有希望,一切皆有可能!
以往都是讓一件事的走向發生改變。
如今卻是要救下一個活生生的人。
季雲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也清楚之後發生的事情都是未知。
“就借我用一下,我只說一句話,求你了。”季雲跟隨着這位護林員,誠懇的說道。
護林員見季雲如此堅持,最後還是將對講機遞給了季雲,認真嚴肅的道:“快一點,時間真的不多了。”
季雲調整好了頻道,也聽到了對面傳來的呼嘯風聲,有些嘈雜。
“喂,有什麼情況,請講。”那一頭,聲音帶着些許的干擾,卻還算聽得清晰。
“老季,是我。”季雲深吸了一口氣,這才從喉嚨裡發出了聲音。
“小季?季雲?”
“這麼多年來我一直不甘心,你做什麼事之前好歹和我說一聲,道個別也行……”
“哎呀,事情都是很突然的啦,我承認我拿錯了T恤,穿上幹活了才知道是你的那件紀念版,現在確實已經燒了幾個洞,但也不是不能穿嘛,你們年輕人不流行這種破洞裝……”對講機那頭傳來了一個隨性的聲音。
季雲:“……”
難怪那件紀念T恤十年了都找不到。
穿着自己的衣裳英勇就義……
你可真行啊!
“我這會還有事,先不和你多說了,你儘管放心好啦,火是不可能燒到你們學校的,安心讀書,安心失戀,幾天了都還因爲人家女生沒答應伱的事情魂不守舍,要實在不開心,晚上爹陪你去夜店見見世面……”說完這句話,對講機那頭已經切換了頻道。
季雲原本是想認認真真和這位老父親道別的。
但季雲已經不想說話了。
對講機被黝黑護林員一把奪了過去,他們也要執行緊急的任務了,容不得一個高中生在這裡抒發情感。
季雲也聽到了那個聲音。
而且是那種熟悉的離譜調調。
好吧,這種道別下次還是算了,給一旁的護林員大叔聽到,都覺得太丟臉了。
“叔,我最後問一句啊,你們大概是幾點幾分到這裡部署的?”季雲詢問道。
“我們10點30分左右纔到這裡,你爸預測了風向,我們算是提前從青紅山羣那邊轉移過來做預防的,沒想到風勢一下子大了起來,我們這邊工具和人員都有限……”
“如果提前告知大部隊那邊這裡會蔓延有用嗎?”季雲立刻問道。
“沒用,那邊已經極缺人手了,如果不是你爸這樣的專業人員據理力爭,一定要在這邊設預防,我們可能都還在那一頭呢。你爸也確實厲害,不然這山上那麼多人,沒提前疏散的話怕是得沒很多人啊……”黝黑護林員說道。
“還是得我們現有的這些人裡想辦法對吧?”季雲說道。
“對,山火就是這樣,人手是永遠不夠的,大部隊那邊也不容易……哎呀,你這小子,別跟着我跑,也別問東問西了,趕緊下山去啊!”黝黑護林員忽然間意識到季雲問了不止一個問題了,氣得他都要拿工具打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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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那我不給你們添麻煩了。”季雲也終於停下了腳步。
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事情,那這次也夠本了!
不能有一絲逗留,季雲也爲了防止少年的自己犯病,乾淨利落的衝下了山去。
……
日圓日缺。
季雲再度登上了山神廟位置,有了經驗之後,他比上一次還快了幾分鐘。
尷尬的是,此時護林員和觀測員還沒有抵達,並且這裡也沒有進行疏散。
季雲走入了山神廟後面的那個山包,而且爬到了樹的頂部去勘察。
在樹頂上,季雲看到了一些雲廟山居民的身影,他們與自己隔了有一座山頭,他們正在用鋤頭與鐵鍬挖着什麼。
是在做防火線。
而且是已經挖好了的。
如此說來預防工作其實都已經做得非常完善了,只是難以預測的天氣帶來了過於嚴重的影響。
“呼呼呼呼~~~~~~”
一陣風吹了過來,夾雜着燥熱無比的空氣。
季雲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了山風吹拂來的方向……
青紅山羣已經在焚燒了,最初是在無人察覺的山谷裡。
高溫在那片地帶凝聚,氣壓差其實已經形成了。
“這山脈走勢……簡直像是一間通透的屋子前門與後庭大開,難怪風力會越來越大!”季雲看清了這些山體的佈局。
從青紅山羣到這雲廟山羣之間,並沒有橫跨與攔截的大山體,反而山與山之間呈橫側走向,宛若是一個兩邊矗立起來的峽谷,只要兩頭產生了氣壓差,就會形成極強的“穿堂”風!
烈風與赤焰並非偶然!
是山勢與氣壓導致的!!
季雲總算明白自己父親爲何要據理力爭了,這個隱患絕對不能忽視啊!
“這會趕過去,應該夠撤離的時間,得將返回時體能的消耗以及空氣的渾濁因素考慮進去,撤離時間得爲48分。”
10分鐘,這是季雲給自己留下的逃生時間。
這一次循環裡,48分一過,無論自己面臨什麼,處境又是如何,亦或者正在做有違人道的抉擇,他都得毫不猶豫的轉頭離開,除非自己能夠獲得更精準的信息!
季雲開始奔跑,沿着火亭峰的方向跑去。
從報紙上得來的消息,登山學生都被救了出來,其中有一人重度燒傷。
這個重度燒傷的人,應該就是自己父親最後救出來的學生。
他作爲觀測員應該是堅守在火亭峰的。
作爲最後撤離的他,多半是通過對講機知道了還有學生被困在了山裡,所以才折返回去救的人。
“先去見他一面,其他情況再慢慢分析。”
季雲往火亭峰的方向跑。
這條道冗長,但好在是山嶺上的路途,沒有那種豁然起伏的海拔差道路,不然體力上會過度損耗。
跑了有五分鐘,季雲便看見了一條岔路口。
季雲選擇了指引火峰亭方向的路徑,現在轉移過來的護林員和觀測員應該都已經就位了,而這裡的村民們也提前挖好了防火溝。
算是給予了雲廟山上的人充分的撤離時間了。
只是火勢隨着烈風變大,這是無法預測的。
疏散方面,季雲已經不需要去操心什麼了,現在最關鍵的問題就在於那些體能測試的學生。
如果有出現體力不支和半路被煙燻倒的情況,那怎麼都不可能在安全時間裡撤離。
前方高大的密林出現了一塊空地,地勢在空地的位置就急陡而下,看不見道路了。
空地上有一面亭子,視野開闊,能夠望見西北方向的廣袤羣山。
土地乾燥、地表龜裂、隨處可見的乾枯枝葉與一些油性極強樹木遍佈,不得不說在真正的護林員眼裡,它們根本不是植被,而是一簇一簇的可燃物。
這火亭周圍就一點都不安全,一旦沒有燃燒殆盡的樹枝飛落到了這裡,同樣會點燃這片區域。
在高高矗立的火亭之上,季雲看到了一個人,正迎着陣陣呼嘯的狂風站在亭蓋之上。
他一隻手抓着亭尖,另外一隻卻將一塊破布丟到空中。
那塊破布,像極了他剛剛從袖口位置撕下來的,他目光盯着飄起來的破布,一直盯着它飛行了很遠,隨後嘴裡唸叨了些什麼。
他沒有儀器。
畢竟他在休假,也不過是應急加入的。
他在測風速,當下條件,他也只能用這種相當原始的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