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石建造的祭壇雖然美輪美奐,但是充斥着邪惡的氣息,想到這些凹槽是用來引流血液的,大家都不寒而慄,忽然張洪祥又發現了一個秘密,他拿起一塊大理石碎塊仔細端詳,陷入沉思,大家屏息凝神,等待他的大發現。
“大理石是假的,是人造的。”張洪祥說,“這是染色的花崗岩,不是正宗大理石。”
楚桐說:“這個裝潢工人不會是因爲以次充好被人殺了吧。”
這個發現讓邪惡的殺人案有了一抹黑色幽默色彩,但誰都笑不出來,他們努力想把祭壇拼起來,但是其餘的碎塊都壓在巨大的鋼筋水泥下面,沒有挖掘機單憑人力是沒用的,天陰沉沉的又要下雨,張洪祥拿出單反拍了幾張照片,嘆口氣,說我們走吧。
宋欣欣還是撿了幾塊帶凹槽的人造大理石,大概是想回去檢測一下,但大家都知道,時間過去這麼久,又下過幾場雨,即使有痕跡也早就滅失了。
有了這些祭壇拼圖,撲朔迷離的案情似乎有了眉目,但是也僅此而已,再想繼續就很難了,張洪祥倒是無所謂,這些素材供他寫文章已經足夠,這個三十多歲的一線調查記者回去之後就寫了一篇雄文,關鍵字是邪教、祭壇、孕婦、權貴、別墅等字眼,充滿着長途汽車站小報的味道,果不其然,文章被總編斃了。
張洪祥的編制在江北市的北泰晚報社,因爲業務能力強,被借調到江東新華社工作,後來出了點事,新華社不敢要他了,又不好意思回老家,自己找關係又調到近江信息導報,報社總編看了他的文章,把他叫到辦公室來訓了一頓,說你自己看看,這算什麼報道,充滿着推測和臆想,這化名,這李某某,林某某都是誰,你這是影射,這篇文章太荒誕,不能發。
“總編,我以記者的榮譽擔保,這文章裡寫的都是真的。”張洪祥信誓旦旦道,總編苦笑道:“我當然相信你,但是你沒調查完啊,通篇都是推理分析,沒有真正的證據,我看你別當調查記者了,你去當偵探吧。”
張洪祥說“我考慮的是先發一期,引起公衆輿論,用輿論倒逼有關部門破案,不管怎麼樣,羅小巧的死,和工人的死是實情,邪惡的儀式也是真實存在的。”
總編說:“祖宗,還引起輿論,你這是要犯錯誤啊,你放過我,你放過咱們報社吧。”
張洪祥只得作罷,這些年向現實屈服的事情他經歷了不少,已經不是那個一腔熱血的愣頭青了。
……
劉崑崙借了一輛皮卡車,再次來到翠微山下的廢墟,他還帶了一些工具和兩個夥計,計劃將祭壇的剩餘部分拉走,但是來到現場卻發現十幾輛翻鬥卡車和三臺挖機正熱火朝天的幹着,七號別墅的建築垃圾已經被清空,只剩一塊白地。
“崑崙哥,什麼情況。”臧海有些摸不着頭腦,他只知道來運東西,並不知道和查案有關,這事兒太離奇,臧海頭腦簡單,劉崑崙沒告訴他實情。
劉崑崙沉着臉,駕車尾隨一輛翻鬥卡車,這兒是景區,不能隨意傾倒建築垃圾,這麼大體量的垃圾全市也沒幾個填埋場可以傾倒,唯一的可能就是劉崑崙最熟悉的大垃圾場。
果不其然,這些卡車的行進方向就是大垃圾場,翻鬥卡車將滿滿一車磚石玻璃木頭鋼筋傾倒在劉崑崙最熟悉的世界裡。
劉崑崙停下皮卡,讓臧海召集所有小兄弟。
“崑崙哥,要幹大事麼?”臧海熱血沸騰起來。
“對,幹大事,拼圖。”劉崑崙說。
劉崑崙親自在大垃圾堆翻撿了三天三夜的垃圾,爲此他還租了一臺輕型挖掘機,誰也不知道他要幹什麼,但是崑崙哥出錢,大夥兒熱火朝天干的起勁,論撿垃圾,這些人都是行家裡手,不怕苦不怕累,幾乎所有和祭壇有關的大理石碎片被集中起來,其中不乏廚房檯面,客廳地磚等需要剔除的異物,然後一場大型拼圖開始了。
在一塊本來分揀廢塑料的空地上,劉崑崙試圖還原祭壇,他的計劃很宏大,不僅僅是復原一塊地面,而是想復原整個立體結構的建築,帶圍牆和天花板,這是一個高難度的工程,需要相應的建築學知識和極大的耐心,好在拆遷隊拆除違建的時候很匆忙,碎塊相對較大,在大垃圾場想找建築師很難,有經驗的建築工人一抓一把。
劉崑崙又不寢不眠的忙了七天,他復原起來的建築就像是圓明園遺址,這兒缺一塊那兒少一塊,但是總體雛形已經出來,他想象着羅小巧就是被吊在這個天花板上,如同燒烤攤上吊着的剝皮的羊,被人用利刃割開喉嚨,眼睜睜看着自己的血一滴滴注入祭壇,最終死不瞑目!
臧海拿着一瓶礦泉水焦灼的看着崑崙哥,這十天以來劉崑崙幾乎是粒米未進,水都很少喝,他整個人像瘋了一樣用瓦礫堆起這個像屋子的東西,誰都不知道他想幹什麼,但大家都知道,再這樣熬下去,劉崑崙得死。
忽然臧海的手機響了,居然是陸剛打來的,原來劉崑崙的手機沒電一直聯繫不上,陸副總有重要的事情找他。
劉崑崙接了電話,簡單說了幾句,說臧海備車,我回去一趟。
當陸剛見到劉崑崙的時候簡直驚呆了,他整個人都瘦的脫形了,兩隻眼睛是紅的,身上污穢不堪,散發着垃圾堆的臭味,像是個一年沒洗澡的精神病盲流。
“崑崙,想開點。”陸剛知道劉崑崙女朋友被殺的事情,但不知道怎麼勸纔好,只能空泛的讓他想開點。實際上這種花邊新聞在大市場傳播的很廣泛,大家都等着看劉崑崙“血濺鴛鴦樓”的戲碼呢。
“我沒事,陸總,我可以工作。”劉崑崙說。
“不忙,你先洗個澡,換一身衣服。”陸剛不由分說,拉着許慶良將劉崑崙拖到洗浴中心,陪他洗澡,陪他上樓躺在休息大廳的角落裡嘮嗑。
“兄弟,你經歷的這些,我也經歷過。”陸剛嘆了口氣,雙手枕在腦後,望着天花板,開始回憶往事。
“八年前,我那時候還沒結婚,有個很相愛的女友,當然不是傲天的媽媽,是另外一個人,我們是紡織廠的同事,後來一起出來創業,她很有能力,很有智慧,我是被她引領着前行的,後來因爲涉及到巨大的利益,她失蹤了,我相信她是被人殺害的,被殺的時候,她……她肚裡有我的孩子。”
劉崑崙一凜,沒想到陸剛有這樣的血海深仇,但是據自己所知,陸剛也正是八年前結的婚,他的兒子陸傲天今年差不多七歲的樣子,也就是說,這邊陸剛的女朋友被殺,那邊陸剛結婚生子,兩件事同步進行。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人生總有許許多多的無奈,得忍啊,不忍又如何,沒有實力的憤怒毫無意義。”陸剛這句話和韋康曾經教導劉崑崙的一模一樣,一個字都沒改。
“仇,一定要報,我等他從監獄出來……”陸剛話沒說完,被許慶良阻止了。
“小劉,人死不能復生,你折磨自己沒意思,把生活過好,比什麼都強,大家都知道你重情重義,是個漢子。”許慶良斟酌一下語言,還是說出最想說的一句,“大丈夫何患無妻啊。”
劉崑崙搖搖頭,如果說陸剛是梟雄,那許慶良只是個生意人,腦子裡都是利益和權衡,而自己更向往的是書上寫的那種春秋時期的俠義故事,對陌生人可以以命相托,受託的俠客也以命相報,人生就是一次暢快淋漓的快意恩仇。
不過自己欠了陸剛很多人情,只顧自己報仇,不想着報恩,也不是大丈夫所爲,劉崑崙說道:“陸總,具體什麼事兒,您說一下吧。”
陸剛見劉崑崙情緒正常穩定,也就直說了,確實有個*煩,這個麻煩並不是清欠辦的活兒,而是鄧總指派給陸剛的任務,也是一個很棘手的歷史遺留問題,金橋大市場的用地原屬物資局,這塊地有一個邊角在八十年代借給儀表局使用,後來又被儀表局分給職工當成宿舍,兩家單位多年訴訟,物資局勝訴,但是被告人佔着地方不願走,儀表局已經不復存在,物資局也撤銷了,兩家主體都沒了,官司還在。
現在大市場地塊寸土寸金,這一處佔地五百平米的地皮價值不菲,拿回來對外出租,開個銀行、移動營業廳什麼的,絕對日進斗金,遇上釘子戶,法院強制執行都搞不定,就得劉崑崙這樣的狠角色出馬了。
“軟磨硬泡用過了,放火扔蛇也用過了,我是真沒招了。”陸剛苦笑道,“要不然我也不會麻煩你。”
“我去處理。”劉崑崙起了身。
釘子戶姓魏,原來是儀表局下屬光學儀器廠的工人,今年五十多歲,早就下崗,在火車站一帶混飯吃,算是惡霸地痞,所以陸剛的那些社會套路對他無效,老魏把家裡佈置的像鐵桶一般,拿磚頭把屋門封了,牆上拉着鐵絲網,家裡自備柴油發電機和盛水的大缸,每天用煤氣竈做飯吃,真的像釘子一樣楔在這裡,他的訴求很簡單,大市場五百平米的鋪面,外加一套住宅,三百萬賠償,這邊到位那邊立馬就搬。
劉崑崙第一次登門,老魏以禮相待,說劉崑崙我認識你,你沒必要來,別以爲你殺過幾個人就能嚇住我,論不要命,你還嫩點。
老魏客氣,但老魏養的幾條狗就沒這麼客氣了,劉崑崙身上有他自己都說不清道不明的煞氣,尋常畜生見他都不敢出聲的,但老魏養的這兩條狗不一般,是傳說中能對陣獅子的藏獒。
這兩隻藏獒來歷不簡單,是老魏從馬俊仁哪裡買來的名種,個頭巨大,加上黑褐色的鬃毛就跟小型獅子一般,已經超出了狗的定義,它們不怕劉崑崙,狂吠不已,把鐵鏈蹦成一條線,老魏這邊一鬆手,劉崑崙就會被撕成碎片。
“小兄弟,別趟這個渾水。”老魏繼續好言相勸,但是發現劉崑崙並不是來和自己掰扯的,這小子眼神直勾勾的,也不說話,似乎精神不大正常。
“一。”劉崑崙說了一個字。
“你說啥?”老魏有些不明白。
“二。”劉崑崙繼續查數。
“你還給我一二三咋地,我就不信了……”老魏以爲劉崑崙在和自己耍狠,但是一秒鐘之後他就明白了,劉崑崙在和藏獒說話。
數到三,兩頭藏獒還在狂吠,劉崑崙是空手來的,沒帶傢伙,他順手抄起老魏放在案板上的菜刀就衝藏獒去了。
腥臭的狗血濺了老魏一臉,這把菜刀是他很久以前在廠裡用工具鋼自己打的,尺寸大,頭部尖,鋒利堅韌,剁骨頭好使,打架也很好使,八十年代初菜刀幫橫行的時候,用的就是這種規格的玩意。
劉崑崙殺狗很有一套,別看他眼神木訥,動作卻異常靈敏,一刀劈在狗頭上,狗腦子都濺出來了,接着是緩慢而有力的一刀接一刀,把個獒頭卸了下來。
另一隻藏獒被同伴的死和血腥味刺激到,不再狂吠,而是不停的前撲,劉崑崙身上沾滿了血跡,轉向這頭藏獒:“一,二。”
老魏這才反應過來,兩步跳過去解開了鐵鏈,藏獒飛身躍起,劉崑崙俯身揚手就是一刀,順着藏獒腹部切開一條大口子,這一刀切的極深,可謂肝腸寸斷。
劉崑崙解決了重傷的第二頭藏獒,轉向老魏:“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