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南下,直奉大戰,這是二十世紀四十年代和二十年代的事情。數十年彈指一揮間,四維空間就是這麼神奇。
穿越時空的靈魂具備極大的能量,如同黑洞一樣吸收着世間的萬物靈氣、孤魂野鬼,最終演變成肉眼可見的巨大信息團,如同黑雲壓城一般堆積在半空中彼此追逐壓制吞噬,此時的時間座標是1924年第二次直奉大戰,兩軍對壘,雙方士兵看到天上的異象都忘了開槍放炮,有些迷信的士兵還跪地祈禱,唸唸有詞。
此時一個驚雷炸響,長空中閃電綿延百里,各種常規世界未見的射線電波如亂箭穿心,前一秒還波瀾壯闊的黑雲瞬間被撕得粉碎,那些外來的孤魂野鬼全都消散無蹤,被打成原子狀態,而最初的幾個靈魂則龜縮到一起,瑟瑟發抖,等到天空放晴,一切正常,這一團靈魂已經彼此齧合,再不能分開。
靈魂合一,就如同被重組的公司,最強的一個纔有能力來主導,強弱與否不在於時間的長度,在四維空間裡,時間維度並不重要,所以老王系敗北,劉崑崙主導這個靈魂。
他尋思剛纔這一通打擊,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天劫,當能量團大到影響世界的時候,未知力量就會發起攻擊,將其削弱或者毀滅。
既然到了四維空間,何不趁機解開王蹇的身世謎團,劉崑崙當即南下京師,這是瞬移的速度,轉眼就到了北京順承郡王府,而時間也在相應的向前推進,奉軍取得了戰爭的勝利,開進北京,少帥張學良住進了順承郡王府,年輕的將軍一襲便裝,毛背心和白西褲,叼着菸斗風流倜儻,而肅立一旁的青年副官,正是王蹇的長子王守禮,王副官一身戎裝,腰挎長苗盒子炮,但是面容卻俊俏的好像戲臺上的趙雲,但小王副官生的俊俏比起和張學良談笑風生的老王還差了幾分。
這是正值中年的王蹇,體態中等,面部線條清晰俊朗,他是東西方混血,兼具西方人的英武和東方人的含蓄,高鼻樑深眼窩,卻又黑頭髮黑眼睛,不論以哪一種審美眼光來看,都是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五十歲的王蹇儒雅睿智,來自香港的他對於中國軍閥混戰的局面有着自己的看法,他認爲兵強馬壯的奉系加上來自海外的貸款和軍火,必然能統一全國,所以他押上自己的兒子作爲賭注,私下裡又對南方的孫文禮尚往來,可謂兩頭下注。
在四維空間,看歷史如同翻書,劉崑崙翻動歷史的頁面向前,他不喜歡倒敘,更喜歡從頭看起,於是歷史回到同治十三年,公曆1874年的九龍。
這一年,王蹇誕生,但彼時的他並不叫王蹇,只有一個綽號叫阿鬼仔,他出生在九龍寨城,母親是一個妓女,父親身份不明,但應該是個相貌英俊的白鬼,幼年時期的阿鬼仔渾渾噩噩,連一雙鞋都沒有,更別說讀書了,因爲混血的相貌他受盡欺凌,但也因此帶來了好運。
十六年那年,阿鬼仔被一個叫約翰.福爾曼的牧師看中,僱他當自己的僕人,管吃管住,每月還有八個鷹洋的薪水,簡直讓人羨慕的眼裡冒火。
神職人員僱傭清秀男孩意味着什麼,很多歐洲人會秒懂,阿鬼仔當晚就被牧師霸王硬上弓了,出身娼妓家庭的他對此並無惱恨,只是覺得自己應該賣一個更好的價錢,聰明的阿鬼仔放長線釣大魚,辭別了母親,跟着野心勃勃的主人去了北方那個龐大帝國的都城北京。
這一年是光緒十六年,距離甲午戰爭還有四年,距離庚子之變還有十年,福爾曼牧師拜訪了六年前在權力鬥爭中失敗被解除所有職務的恭親王奕訢,賦閒在家的王爺對英國牧師以禮相待,在恭王府的涼亭裡,王爺大馬金刀的坐着,腰桿筆直,手拿摺扇,牧師把頭臧在照相機的黑蒙佈下面一陣擺弄,白煙冒起,歷史定格,被命名爲約翰遜的阿鬼仔腦後拖着辮子,面無表情的注視着這一幕。
根據《王蹇爵士大傳》記載,福爾曼暴卒於京師,傳說他是吃了不乾淨的路邊攤導致的急性腸胃炎而死,但事實上並非如此,劉崑崙主導的靈魂團裡有王蹇的一部分,所以能以第一人稱的視角目睹死亡之謎。
京師的黃昏,約翰遜流連於街巷,路邊攤上擺着自制的耗子藥,攤主爲了彰顯功效,還掛了十幾只碩大的死老鼠,拍着胸口吹牛說戶部衙門都是自己的主顧,少年約翰遜忽然能說一口流利的京片子,他買了兩包耗子藥,但並沒有貿然使用,而是將其中一包夾在肉包子裡餵了狗,親眼看到野狗口吐白沫而死才放心而去。
福爾曼牧師是晚上喝了咖啡後暴病身亡的,死的之快以至於王爺請的太醫都沒趕到現場,鑑於王爺的身份和與死者的關係,這事兒沒有引起外交爭端,牧師的遺體交給教堂處理。
約翰遜本來預備了一出賣身葬父的戲碼,打算以此投於恭親王門下,沒想到鬼子六名不虛傳,生怕別人以爲自己是圖謀這個清秀小廝而害死洋人,哪容他上演大戲,早早讓管家打發幾兩銀子,將其逐出恭親王府。
沒了主人的約翰遜就這樣既報了仇,又恢復了自由身,但是身上只有幾兩銀子,在偌大的帝都很難安身立命,他又不甘心無功而返,命運的十字路口,他遇到了一個叫王蹇的廣東舉子,王蹇在京已久,屢試不中,盤纏即將耗盡,又身染重病,約翰遜和他一見如故,又都是廣東同鄉,異鄉異客情更深,三個月後,王蹇病故,約翰遜傾其所有安葬了他,從此化名王蹇,以廣東舉子的身份踏入了京師的廣東會館。
舉人和小廝的身份可謂天壤之別,小廝永遠是下等人,再怎麼洗白都無用,而舉人屬於文人,是這個國家的精英階層,此時已經改名王蹇的約翰遜發揮出他長袖善舞的天賦,再加上面容俊秀,他很快就在廣東會館如魚得水,他很會包裝自己,將恭親王府的這段經歷改頭換面,吹噓能和王府說得上話,因爲細節完美,別人不信都不行。
事實上《王蹇爵士大傳》裡有些不真實的記錄,王蹇並沒有考取進士功名,他是捐班出身,花四千兩銀子買了個官職,搞了一身七品官服魚目混珠,他既沒當過總理衙門的章京,也沒當過恭親王的私人翻譯,四年後恭親王就病逝了,死無對證,任由他蹭熱度也沒法反駁,甲午戰爭之後,王蹇敏銳的察覺北京的氛圍不對,義和團的興起更讓他覺得危險,於是在庚子之變前南下去了上海,憑藉一口流利的京片子加英語粵語,還有四品京官的身份,縱橫於十裡洋場。
王蹇的發跡就是在這個時間段,他當過怡和洋行的買辦,當過股票經紀人,炒過房地產,在資本市場上發跡之後投身實業,開煤礦修鐵路,書裡記載,他和當時任工部侍郎的盛宣懷是忘年交,但實際上盛宣懷對這個來自廣東的投機客向來不屑一顧。
王蹇在南洋橡膠股票風潮中賺足了銀子,但也得罪了很多人,不得已離開上海灘,回到故土香港,這麼多年來他對生母不管不問,連母親什麼時候死的都不知道,更別說去上墳了,王蹇大人和阿鬼仔沒有一絲一毫的關係了。
大清帝國落幕了,南北議和,袁大總統登基,這個時間段王蹇非常活躍,熱衷於政治活動,妄圖在北洋政府裡謀一個位置,要不是唐紹儀作祟,他幾乎能當上交通部次長,官場失意的王蹇開始巡遊全國,足跡踏遍千山萬水,雖然國家動盪,軍閥混戰,但他和各方勢力交好,無論走到哪裡都有當地督軍派遣軍隊保護隨行,萬無一失。
王蹇樂善好施,隨時帶着一支醫療隊免費給當地老幼看病,他本人也是有資質的醫生,擅長把脈摸骨,尤其擅長給幼童摸骨,不但看病,還會算命哩,所以走到哪裡都很深歡迎。
1925年,王蹇來到近江,彼時的江東還在一個叫孫開勤的軍閥統治之下,王蹇曾經經手賣給孫督軍一萬支歐戰剩餘的廉價步槍,頗有些交情,他照例在近江開館看病,摸了起碼五百個幼童的腦袋瓜,終於迎來了另一位主角。
這個主角剛出生沒多久,是奶媽抱來看病的,丫鬟和保姆跟着,聽說是城裡南大老爺的妾生的孩子,總尿牀,還夜哭不止,王蹇摸了孩子的後腦勺,說這孩子將來有大出息,不如我認一個義子吧。
本來這是一樁美事,可是恰巧南家和王蹇有仇,南老爺的長子多年前在上海炒股票,就是買了王蹇的橡膠股票賠的血本無歸,跳江自殺,從此南家才一蹶不振,仇人還想收自己的兒子當義子,沒門!
王蹇鎩羽而歸,後來派了幾波人來誘拐孩子,拐不成就強搶,南家早有防備,一直把孩子保護的好好的,六歲時,孩子取了學名,叫南裴晨。
成年後的南裴晨北上求學,輾轉飄零,此時山河板蕩,國破家亡,消息阻斷,在茫茫人海中尋找一個人實在太難,遠在香港的王蹇也顧不上其他,帶着家人流亡美國,直到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香港重回英國懷抱,王蹇再次試圖聯繫南裴晨,接他赴港,可是政治運動又起,南裴晨無法出國,再後來身陷囹圄,等恢復自由身已經是七十年代末了。
八十年代,改革開放的窗口已開,南裴晨終於有機會去香港,他辭別愛人,隻身南下,這一去就再也沒有回來。
王蹇給南裴晨設計了一整套故事,戲碼和劉崑崙掌握的差不多,但略有差距,南裴晨誤以爲自己身中奇毒,時日無多,彌留之際囑託他人將一盆君子蘭寄回國內,這盆君子蘭上附着他的靈魂,他的思念。
當年的生死流轉是這樣操作的,南裴晨被推進手術室,注射了麻醉劑,長眠不醒,任人宰割,已經百歲高齡的王蹇也進入了手術室,等麻醉效果結束,推出來的就是王化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