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海櫻氣哼哼的回到邵教授家的時候,天色已晚,她沒把母親帶來,還惹了一肚子氣,對於林蕊的任性邵文淵表示理解,科學家嘛,又是領國務院特殊津貼的女科學家,有資本任性。
不過林海櫻前腳剛進門,後腳門鈴就響了,邵教授哈哈大笑,說不用問,是你媽媽來了。
林海櫻跑去開門,卻發現來的是學校食堂的工作人員,邵文淵老伴去世了,孩子在國外,一日三餐都在學校食堂吃,有時候他不去食堂,那邊就把飯菜送過來,這是這位前任校長唯一的福利了,沒人說三道四,因爲江東大學本來就是人家邵家開的。
食堂工作人員送了四菜一湯過來,邵文淵拿出飯卡說小夥子你再幫我打五十塊錢的菜來,我招待客人。
食堂小夥子拿着錢走了,費天來笑道:“五十元錢就能辦酒席,江大的消費標準大概停留在1988年。”
邵文淵哈哈大笑,他說我這是薅社會主義羊毛,你還能舉報我咋地。
這是兩人之間的玩笑,當年他們同在勞改農場服刑,那是人生中最苦難也最難忘的一段歲月。
“今天得開瓶酒,雙喜臨門,一來慶祝和李海軍久別重逢,二來慶祝找到南兄的魂魄。”邵文淵說着走到書櫃前,拿出一個泛黃的紙盒子,是1982年的茅臺酒。
那邊費天來把君子蘭花盆也端到了桌上,劉沂蒙去廚房拿了杯盤碗筷,吧一次性飯盒裡的菜用盤子裝了,每人面前擺了酒杯筷子,特地在君子蘭盆前也擺了一副。
門鈴又響,費天來說你能食堂效率夠高啊,林海櫻去開門,打開門發現站在外面的是媽媽。
林蕊走進邵文淵家裡,左顧右盼,看到了桌上的君子蘭和花盆前的碗筷,淡定問道:“你們不會真覺得這就是南裴晨吧?”
邵文淵說:“小林,你坐下來,我們慢慢聊,小劉,你別忙了,也坐下。”
劉沂蒙天生勞碌命,這會兒已經繫上圍裙,正打算炒個花生米給大家下酒呢,林蕊不認識她,看了看還以爲是邵文淵家裡新請的小保姆呢。
大家都坐了下來,邵文淵說:“這件事,還要從小劉這裡說起,小劉發現了靈魂的存在。”
林蕊問道:“小劉,你的導師是哪個?”
劉沂蒙說我沒有導師。
林蕊眉毛一挑:“這麼年輕,你在哪個研究單位?或者大學?”
劉沂蒙說目前我沒有單位。
林蕊點點頭, 心道果然人不可貌相,這個長得像小保姆的人興許是歐美頂級大學研究生命科學的新一代領軍人物,自己居然不認識,這不科學啊。
“那你是哪個大學畢業的,學的什麼專業?”林蕊在這個問題上鑽起了牛角尖,搞得劉沂蒙很尷尬,她大大方方承認,我是自考專升本畢業,學護理的。
“哦。”林蕊恍然大悟,到沒有歧視的意思,她敏銳的意識到,正是護士這個職業身份使得劉沂蒙和靈魂有些聯繫。
“自學成才,不容易,自學考試是很需要毅力的。”林蕊雖然是科學家,但也不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那種人,對於底層民衆的生活狀態她是清楚的,劉沂蒙這個女孩子雖然現在狀態不錯,但是她的童年一定生活的很困苦,這種女孩子如果生在好人家,一定會有更好的前途。
氣氛很融洽,劉沂蒙就從急診室接到臨終前的老教授開始講起,說到一半邵文淵就打斷她說:“抱歉我插一句,確有其人,是我們江大的退休教師,叫史家駿,二級教授,德高望重,一生資助了不少貧困學生。”
劉沂蒙說:“我親眼目睹了史教授轉世到一個嬰兒身上,我確信無疑。”
林蕊狐疑道:“爲什麼你能看到呢,難道你的視網膜和別人不同?”
費天來插言道:“並不是她看到的,準確的是她感知到,然後投射到視網膜或者腦神經中樞,呈現出看到的假象,至於她和普通人有什麼不同,我需要重點介紹一下,她的父親是香巴。”然後他頓了頓,期待看到大家震驚的神情。
林蕊一臉懵懂,林海櫻也若無其事。
費天來只好給她們科普,香巴是地位崇高的活佛,至尊自在不空法王。
林蕊說活佛我知道的,在青海西藏有很多,甚至一個縣裡都有幾十上百個,活佛的轉世需要地方政府的批准,那麼這個不空法王的轉世需要什麼級別政府的批准呢?
“中央一級。”費天來言之鑿鑿,“我說的是前一世活佛,這一世的年齡還小,白教有一些雜密的原始成分是來自於婆羅門教,我們知道,科學的終極是哲學,而哲學的終極是宗教,當代科學既不能探究宇宙的奧秘,也無法完全解開人體自身隱藏的秘密,所以有些東西,我們不信也得信。”
這段話觸動了林蕊,她終於開始正視那盆君子蘭,和自家養的花別無二致,看不出任何區別來。
“你說南裴晨在這上面?”
大家都自信滿滿的點頭。
君子蘭紋絲不動。
“怎麼和他互動?”林蕊小心翼翼的捧起花盆,仔細端詳,當然什麼也看不出。
費天來又費了一番口舌來講解靈魂記憶和軀體的關係,同時解釋了王化雲和南裴晨之間的關係,真正的南裴晨是被奪舍了,他的魂魄隨着君子蘭回到故里,默默陪伴着親人,但是有一部分記憶附着在了劉崑崙和王海聰身上。
林蕊的邏輯分析能力很強,她很快就捋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心底藏着多年的那個結也逐漸打開了,但是靈魂並不是南裴晨本人,缺了相關的記憶,它只是一團普通人看不到的能量團罷了。
“我依然保持質疑,因爲你們所說的都無法證實。”林蕊科學家實事求是的勁頭上來,她不是不願意相信,她比誰都更渴望南裴晨存在,哪怕是靈魂也是一種安慰,但無法證明的事情就是猜想。
邵文淵想了想說:“我們去找史家駿轉世投胎的那個嬰兒,用檢驗活佛轉世的方法來驗證。”
不管怎樣,今天終究是個大喜的日子,幾個人把82年的茅臺喝乾了,擺在君子蘭前的那杯酒似乎也淺了那麼一層。
……
尋找史家駿教授轉世的任務交給了劉沂蒙,春暖花開,天氣適宜,她根據上次的偶遇判斷嬰兒還會來江灘散步,所以採取了守株待兔的辦法,等了三天,果然被她等到了。
嬰兒的母親帶着保姆,推着童車在江灘公園漫步,在長椅上坐下,根據劉沂蒙判斷,今天陽光正好,空氣清新,這一坐怕是起碼一兩個鐘頭,她立刻給邵教授打電話,二十分鐘後邵文淵坐着公交車趕過來,兩人合力演了一齣戲。
因爲要對人家嬰兒下手,所以這事兒絕對不可以明着來,先是面目慈祥的老先生走過去逗孩子,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然後劉沂蒙過去邂逅,說邵校長您怎麼在這兒啊,然後再和嬰兒的媽媽搭訕幾句,友誼的橋樑就搭建起來了。
少婦認識劉沂蒙,知道是醫院的護士,但是對邵教授的身份並不清楚,聽她喊校長,就隨口問了一句您老退休前在哪個學校啊?
她本以爲這老頭就是個普通小學校的校長,沒想到劉沂蒙幫着回答,說這位是咱們江東大學的前任校長邵文淵教授。
少婦誇張的張大了嘴,江東大學是江東省排名第一,全國排名前十,亞洲也能排進前五十的名牌大學,校長那是正部級待遇,這老頭貌不驚人的,竟然是江大前校長,這緣分大了。
更巧的是,少婦本人就是江大畢業,她老公更是江大的學長,兩口子和江大都有淵源,這就更能說上話了,邵教授平易近人,尤其喜歡這個孩子,說我和這娃娃有緣分,不如認個孫子了。
少婦激動的簡直無以復加,這已經不是緣分的問題了,是福分!他們家也算是上流社會了,但是和江大校長比起來還差許多,更何況這位爺是歷任江大校長中最牛逼的一位,江大就是人家祖輩開的,此刻少婦已經浮想聯翩想到十八年後,自家兒子如果考不上大學的話,幹爺爺遞個條子還不是哪個專業隨便挑。
這門乾親就這麼認下了,互相交換了電話號碼,約定明天再來散步曬太陽,少婦喜笑顏開的走了,臨走還指着濱江一座高樓說我們家就在上面,有空來玩啊。
這一天很快就到了,不但邵教授來了,還帶來一位女士,介紹說是江東醫科大的林蕊教授,少婦頓感蓬蓽生輝,削水果倒茶,悄悄給老公打電話說你趕緊回來吧,家裡來了貴客。
貴客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們帶了一袋子東西,零零碎碎,有放大鏡有老花鏡有手錶有鋼筆毛筆,都是些殘舊的東西,說要讓孩子抓週。
少婦疑惑了,抓週那是一歲時的事兒,孩子未滿週歲抓什麼周啊, 再說人家抓週都是拿嶄新鮮豔的東西,這一堆都是什麼破爛玩意啊,但是又一想反正也礙不着什麼,抓唄。
嬰兒還不會走,爬都勉強,但是一伸手就毫無懸念的抓住了一支鋼筆,而這支鋼筆正是伴隨了史家駿老先生半生的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