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人聲鼎沸的大街上,丁曉嵐將額前的劉海拂到耳後對戚路說:“都快十一點了,我們回去吧。”
“好吧,跑了一上午,什麼線索也沒有,看來是白忙呢。”戚路無奈地說。
“奇怪啊,自從上次在車站嚇唬完那對小夫妻後,紅衣女鬼就再也沒有出現過,好像人間蒸發了一樣。”
“可能是察覺到我們在追蹤她,故意躲了起來。”
兩人邊說邊往回走,戚路突然停下了腳步,指着前方的一個人說:“瞧,那不是淨空小和尚嗎?”
丁曉嵐凝神看去,還真是昨天陪伴他們的淨空,他揹着一個黃色的布袋,正朝這邊輕步走來。
戚路趕緊上前和他打招呼,“小師父,今天怎麼下山了?”
“昨日受傷的施主雖已送到醫院救治,可師傅擔心他的病情,想配一味中藥助他傷勢儘快癒合。不巧藥方中的草藥,本寺的山裡有兩種難尋,所以我只好下山購買。”淨空指着自己的布袋對戚路說:“現在事已辦完,我正準備去醫院看望受傷的施主。”
“不如我陪你一起看看他吧。”
“如此甚好,施主還是他的救命恩人呢。”
他們三人來到了醫院,進了病房後見那山民躺在牀上看小說,於是上前打招呼。
寒暄一番後淨空把配好的草藥交給山民,又向雙方介紹姓名。“這位是本寺山下劉家村的村民劉大毛。這位是我師傅的好友戚路,也是昨天把你從谷底救起之人。”
劉大毛直起身來向戚路表示感謝,戚路忙搖手錶示區區小事何必言謝,同時見他身邊無親人照顧就好奇地問:“劉先生,怎麼沒人照顧你?”
“就這點小傷,何必讓他們在這裡耽擱時間。再說現在是農忙時節,田裡的活都做不完,我也想早點出院。”
“施主萬萬不可!”淨空趕緊說:“你腿骨折,需要靜心療養,怎能不聽從醫囑擅自出院。”
“唉,我也知道其中的利害關係。但孩子年幼在讀小學,家裡就老婆一人,我怕誤了農時。”
“施主大可不必擔憂。”淨空笑說:“師傅已安排寺里人手去你家幫忙呢,你且安心養病。”
劉大毛一聽喜上眉梢,忙不迭地表示感謝,他合掌說:“悟通大師待我恩重如山,這次從山中墜崖能逢凶化吉,也多虧了他多年對我的教誨。”
戚路在旁聽得眉頭都皺了起來,心想明明是我救了你,你卻把功勞算在了那老和尚身上。
劉大毛又說:“大師平日教我與人爲善,又讓我早晚誦讀佛經。果然是心誠則靈,危急時刻觀音菩薩顯靈救了我。”
戚路聽完更是氣不打一處來,這話說的簡直是要抹殺自己的功勞。雖然他表面上裝作無所謂的樣子,心裡卻在罵道,早知如此,當初就應該讓你在下邊多躺幾小時,我再救你也不遲。
偏偏是那壺不開提那壺,淨空也從旁添油加醋地說:“施主一心向善,菩薩看在眼裡,自然會在暗中保佑你。”
戚路實在是忍不住了,語中帶譏地說:“菩薩是怎麼顯靈救你的啊?”
“若不是菩薩差護法伽藍救了我,我怎能從那麼高的地方摔下來只落個輕傷?”劉大毛一臉虔誠。
丁曉嵐“撲哧”一聲,差點笑了起來,戚路卻眉毛皺得更緊了,他猛然意識到劉大毛這句話不像是信口說說而已。
果然戚路又聽到劉大毛接着說起了當天的事發經過,前半段和戚路昨天的推測差不多。
那就是劉大毛上山砍柴不小心被荊棘劃傷了腿,於是坐在石頭上包紮傷口,又見陽光暖和,就躺在石上睡覺。可故事的後半段卻讓在場的衆人聽得瞠目結舌,連稱不可思議。
劉大毛說:“我正睡得香,可能是一個翻身吧,不小心滑落到地上,接着從崖邊跌落下去。就在我以爲自己會沒命的時候,突然半空中出現一個人影,藍髮靛眼,那臉龐和寺裡的伽藍神像簡直是一模一樣。”
“他只在我眼前閃了一下就消失不見,正在我納悶是否眼花的時候,感覺到有人托住了我的後背,跟着墜落的速度就變緩了許多。最後的結果你們也知道了,我受了這點小傷,要是一般人早就摔死了。”劉大毛眼角上揚,似在回憶那個驚心動魄的時刻。
淨空聽完忙雙手合十,連聲讚道:“阿彌陀佛,真是菩薩顯靈啊!我回寺後要向師傅稟明此事,日後也好宣揚觀音菩薩的功德。”
戚路可不願相信這是個觀音顯靈搭救落崖山民的老套故事,可他也無法給劉大毛的經歷說出一個合理的解釋。他心懷疑惑地問劉大毛:“既然是菩薩救你,可爲何又要讓你受點輕傷呢?”
“都怪我信佛之心不夠至誠,佛經唸的太少的緣故,所以降點小難以示懲戒。”劉大毛繼而對淨空說:“等我病好後一定去觀音寺上香孝敬菩薩。”
“真是平時不燒香,臨時抱佛腳啊。”戚路暗裡嘀咕一句,正想找藉口出去抽根菸,就聽到自己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連忙掏手機出門接電話。
沒想到這個電話是悟通打來的,他說林波和姜文浩已來觀音寺看望他,希望戚路也能過去陪客。
戚路聽得一愣,意識到和紅衣女鬼有關的幾個原林家灣的人都到堂了,他趕緊答應了悟通大師的要求,然後匆匆進病房通知丁曉嵐。
淨空知道這件事後,就對戚路說:“正好我也要回去,戚施主不妨我們一起回寺如何?”
戚路當然是求之不得,於是三人向劉大毛告辭後就離開了醫院。
三人走在山路上,一路寒風瑟瑟,戚路見淨空小和尚邊走邊唸經,於是和他開玩笑說:“小師父如此虔誠,走路都不忘背誦經文,是不是經常看到觀音顯靈啊?”
“唉,最近寺裡魔障連連,倘若菩薩能在小僧面前顯靈一次,那容得這些魑魅魍魎來騷擾衆僧。”
“你說寺裡最近出了事?”
“啊!”淨空這才意識到自己說漏了嘴,他怔了一下,就舉掌說:“施主和師傅他老人家是多年好友,那麼小僧就不隱瞞你呢。”
“願聽其詳。”戚路的興趣來了,他可不想無聊的一直走到觀音寺。
“本寺一向太平,可今年以來卻屢有怪事發生。”淨空說:“夜深人靜的時候,經常有晚歸或如廁的僧人看到屋檐上有鬼魂出沒。”
“還有這等怪事?”戚路驚問:“那你見過這鬼魂嗎?”
淨空回看戚路一眼又迅速的把目光轉開,看得出來他正陷入某種不安的回憶中。
“我看見過一次。”良久他纔回答。
看來這不是空穴來風了,戚路又對他說:“你繼續說,說得詳細點。”
“那是上個月的某天晚上我拉肚子,睡了一半起身去廁所大解,解手完畢正要回房休息的時候看到了它。那天光線很好,藉着明媚的月光,我看到僧人休息的廂房頂上有個黑影。”
“你能確定他不是小偷嗎?”
“不是小偷。”淨空的聲音開始有些微顫,“這黑影似人非人,蹲坐在屋頂最高處,身上還有煙霧繚繞。最初它只是漆黑一團,隨着煙霧漸濃,它也慢慢地舒展起身體,小僧纔有機會看清它的全貌,發現它像是牛馬雜交而生的怪物,前額似乎佩戴着我辨識不出的發光飾物。”
難道它是冥府裡牛頭馬面的私生子不成?戚路有點懷疑它的真實性,但淨空的神態又不像在撒謊。
丁曉嵐在旁微微搖頭,顯然是難以接受淨空陳述的事實:“它是鬼或者妖也好,我不相信這些邪物敢到觀音寺來撒野。”
淨空漲紅了臉,說:“小僧絕沒有說謊。”
“小師父,我沒有說你在騙人。”丁曉嵐接着說出了自己的看法:“悟通大師可是捉妖能手,真要有邪物入寺騷擾衆僧,大師斷不會袖手旁觀。”
戚路笑了起來,看來丁曉嵐和他相處的這段時間,已經學會了不少東西。她剛纔說的話,也是戚路心底疑惑的問題。
“哎,許多師兄已向師傅稟明此事,可師傅卻說上天有好生之德,既然那東西沒有傷害我們,且當它是個過路歇息的孤魂,由它去吧。”
丁曉嵐讚歎着說:“悟通大師真是菩薩心腸!昨日他傾力救人,今天又聽小師父說到此事,使我對大師的人品好生佩服。”
戚路可不像丁曉嵐那麼單純,他心裡早已咒罵起悟通來,怪不得他連弟弟家鬧鬼的事都交給自己來做,原來是想博取個慈悲爲懷的好名聲。
淨空又說:“說來也是奇怪,自從師傅說過那番話後,從第二天起,那個鬼魂就再也沒有在寺裡出現過。想必是那鬼魂受到師傅的感化,藉機遁去投胎轉世呢。”
戚路聽得暗自心驚,暗道不會是這老禿驢表面上心善如佛,暗地裡卻滅了那鬼怪不成?他不動聲色地問:“悟通是什麼時候和你們說這番話的?”
“這個小僧倒是記的很清楚,應該是菩薩聖誕的前一天。”
“哦。”戚路驀然驚心,觀音聖誕這個詞一下子觸動了他的神經,因爲根據他和老吳的調查,紅衣女鬼第一次出現在本市的時間恰好就是觀音聖誕的那一天。
怎麼會這麼巧!妖鬼昨天在觀音寺裡消失,第二天就有紅衣女鬼出現在鬧市區了!難道兩者之間有什麼關聯不成?
戚路一下子沉默起來,腦子裡突然出現一個奇異的畫面,就是紅衣女鬼的無頭頸項上現出騷擾僧人的妖鬼臉龐,他嘴角勾起一個詭異的弧度,正用嘲笑的目光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