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問他是不是還有什麼事兒,他猶豫了一下,說:“沒什麼。”
奇怪,像是瞞着點什麼事兒似得。
不過他有什麼可瞞着我的?我跟他又沒有啥利害衝突。
“你是不是不相信我?犯不上,”我接着循循善誘:“反正你只是要個美女來作伴,幹啥不找個跟你兩情相悅的?強扭的瓜不甜,你覺得,就算你跟這個姑娘一起合葬,她這麼恨你,跟你能過好?”
“也……”
我聽出來他是想說“也是”,一拍手:“這不就得了嘛,我來處理,包滿意。”
雖然確實是侮辱了屍體,可人家既給你做孝子,也給你找墳地重新下葬,還給你配冥婚,這補償就已經很不錯了,我尋思着他也滿意了,就問他能不能趕緊走了?
萬一把畫畫的折騰死了,仇是報了,可混了個一拍兩瞪眼,最後還是兩手空空無處安葬,根本不值不是。
果然,他衡量利弊,又試探着來了一句:“他既然是孝子,能不能年年都給我……”
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一位遷就,他倒是覺得自己能爲所欲爲了,人家就是給你扛個幡摔個火盆,你還想着讓人認你當乾爹,年年拜祭你,這就有點過分了。
對這種人,一味的軟可沒什麼意思,保不齊要蹬鼻子上臉,軟硬兼施,纔是制服他們的王道。
我咳嗽了一聲,說:“認乾爹這事兒是個大事兒,要不,跟他們家祖宗商量一下,去城隍廟拜?”
這就是威脅了。
雖然畫畫的是父母雙亡,可他也不是石頭縫裡蹦出來的,黃泉路下總有宗族,這個骷髏要是一味索求,鬧得畫畫的他們家祖宗不樂意,打起來就是羣架——到時候,理虧的就是他了,人家好聲好氣跟你道歉,跟你和解,你蹬鼻子上臉,上哪兒也說不出去。
再說了,認乾爹這事兒要上城隍廟裡燒牒子,那就等於通報上城隍爺給你們當見證人,城隍爺看你搞了個“訛詐”,就算一開始你是佔理的,可貪心不足,一事兒要賴人家一生,也不會給你啥好果子吃。
他雖然刻薄,但是並不傻,立刻就聽明白了我的意思:“那,也不必了,不過……女人,最好給我兩個,一妻一妾,是個正經。”
粗略估計一下,他死的時候還是大清年間,可不是覺得男人就得三妻四妾,女人就得三從四德嘛。
“這就對了,我是勸你們,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答道:’事情我來包辦,說妥了,你就走吧。’
瘡疤不吭聲了,戀戀不捨的又看了茜茜一眼,千叮嚀萬囑咐讓我一定要找一個跟茜茜一樣貌美,不,得比茜茜還要貌美的才行。
我答應了下來,只見那個瘡疤自己又活動了起來,慢慢的收了口,一股子煞氣順着牀腳下面的陰影,跟個壁虎一樣,刺溜刺溜的就就消失了。
茜茜這纔算是鬆了口氣,對着我就謝,我擺了擺手說這是應該的,正這個時候,畫畫的就呻吟了起來。
茜茜一聽這個,戀戀不捨的看了畫畫的一眼,就要走。
我問她:“你不想跟他告別了?”
“算了,”她搖搖頭,悽楚的一笑,說道:“我怕嚇着他,再說了……讓他以爲,這件事情是我做的,也好,這樣,他就不會經常想起我來了,我就是希望,他能過得好。”
一個人就是能喜歡另一個人到這種程度,瓊瑤劇啥的都弱爆了。
“我再也不會回來了。”
她說了這麼一句,眼睛亮亮的望着畫畫的。
死人是沒法哭出來的,我看着她的表情,就想起了蕪菁來——她也曾經,用一模一樣的眼神望着我。
這會兒有人開了門,進來了一陣風,把窗簾給吹起來了,就在白色窗簾捲起來的一瞬間,茜茜跟那一陣穿堂風一起消失了。
“千樹,你沒事吧?”進來的是小樑,她小心翼翼的掃視了我身上一圈,這才放了心。
“你怎麼進來了?”
“我一直有點擔心,怕你一個人遇上什麼危險,坐立不安的,”小樑說道:“陸恆川說,屋子裡的邪物已經走了,我就趕緊進來了。”
原來煞氣出去的時候,被死魚眼給看見,自己就擅自給我解除警報了。
我笑了笑說沒事,其實我平時乾的事情,不光是有危險的,也有平淡的——就比如最近,我其實都挺好的,天天過的很日常。
可小樑盯着我的黑手,就是一副不放心的樣子,她猶豫了一下,像是下定決心,要對我說什麼話,可這個時候,畫畫的又是一聲呻吟:“醫生……我……”
小樑條件反射就把眼光移到了畫畫的身上了,沒再顧得上我,過去問他:“你怎麼樣了?”
畫畫的喘着氣,說:“我癢……醫生,我那個瘡,癢!”
癢說明什麼?說明瘡口,要開始長新肉,慢慢癒合了。
小樑一愣,立刻開始檢查瘡口,臉色一下也好看了起來:“看來就快收口了。”
聽見了屋裡的聲音,安娜她們也給進來了,安娜趕緊就問小樑這個傷怎麼樣了,小樑跟她說了一邊,安娜一聽畫畫的這條命算是給撿回來了,這叫一個高興,高興的站在原地又蹦又跳的。
可高興完了,她又給哭了,畫畫的就一個勁兒的安慰她,我趕緊也湊了上去,趁機蹭了一手的眼淚。
這眼淚一上手手上的黑色痕跡,又淡薄了不少,可算是鬆了口氣。
而且這眼淚有一種特別清涼鎮定的感覺,手上不舒服的感覺,也緩和了許多。
小樑取了紗布,塗滿了藥,放在了創口裡面,估計是在消炎鎮痛啥的,畫畫的精神頭也好多了,聽安娜說了這件事情,也連聲跟我道謝,可因爲脖子還是動不了,讓他看上去很像是一個巨型的磕頭蟲。
“事兒可還沒完呢!”我把人面瘡的要求說了一遍,畫畫的聽了,說別的是能做到,可是咋給他合冥婚呢?
衆所周知,合冥婚需要女屍,而女屍需要好些錢,他倒是不缺別的,就缺錢。
我說錢你就不用操心了,用你的手藝就可以了。
畫畫的不明白。
等畫畫的痊癒這一陣,我們就跟安娜把該辦的事情都辦好了——選棺槨,挑材裡(墊在棺材裡屍體身下的東西,類似牀單),收斂了那個頭骨——安娜已經不敢碰那個東西了,還是我親手給洗乾淨的。
我還讓王德光找了個墓地,當然,這也需要花不少錢,不過誰在意呢,反正陸恆川總是隨身帶着不少錢,他就是個人肉提款機。
欠了我們這麼多,安娜和畫畫的都很羞愧,安娜還告訴畫畫的,我現在在十里鋪子城隍廟“效勞”,到時候可千萬不要忘記了,找城隍爺去還願。
畫畫的精神大振,感覺有了報恩的方向,說一定要去城隍廟好好祭拜祭拜我,還要免費給我的廟裡畫壁畫。
這倒是不錯,每個城隍廟都有地獄圖什麼的,要是在舊時候,這壁畫就是考究這個城隍廟家底子的標準——畫畫的越好,越有面子,壁畫畫的越粗劣,感覺你這個當家城隍都沒啥面子。
這個畫畫的運氣雖然不行,但手藝絕對沒問題,照着陸恆川的說法,這小子雖然少年運很差,但是過了而立之年,會飛黃騰達,到時候他的名聲一起來,畫也會跟着升值,我們廟有他的大量真跡,肯定能更出名。
要不那個律師就喜歡人脈呢!有人脈確實好。
眼看着事情很順利,只是我總覺得,那個骷髏好像瞞了什麼,心裡有點不太踏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