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巖洞外設了一層結界,搭好了帳篷,吳琅就在裡頭挺屍,玉吱吱靠着巖壁可憐巴巴吃它凍的發黑的香蕉。風誠則自發的守在洞口,一邊修習風致傳給他的風之術。
白楚戈也沒閒着,依舊按部就班的修煉通寶伏天籙上的術法。他現今修煉的是光之術,如今還停留在入門級別。
這裡記載的光之術與他在道盟學院時見到過的光之術完全不同。道盟學院所陳列的術法可以說只是單純的術法口訣,而他修煉的光之術,更像是在修心。
這麼多天了,他才摸到一個門邊邊兒,頂多算是踏進去半隻腳。
照他這個速度修煉,得什麼時候才能參透大無象法啊。
他仰躺在帳篷裡,透過帳篷頂的透明天窗看着浩瀚天際,茫茫宇宙,無邊無際,而自己就像是宇宙中的一粒塵埃,渺小而平庸。
白重九盤膝坐在白楚戈身邊,他伸出手微微勾了勾手指,龍紋玉佩閃着微弱的光慢慢漂浮起來,直落到他掌心裡。
“在茫茫天地間,我們看似渺小,卻也是偉大的。因爲我們的內心有一種堅持,這種堅持會在心底蔓延出一股無形的堅不可摧的力量,催着我們往前走。哪怕結局只是曇花一現,也是值得。”
白楚戈偏過頭,在龍紋玉佩微弱的光芒下,白重九的臉龐顯得有幾分虛無。
“你如今修煉的難題並不在於你所修煉的術法晦澀難懂,而在於你的意念並不堅定。我且問你,你修煉,是爲了什麼?”
白楚戈脫口而出:“當然是爲了讓自己變強,有能力鎮壓鎮魔石,繼續維護六界的安定。”
“那麼這件事,是你自己真正想做的,還是因爲這麼多年來,那些人灌輸給你的。久而久之的,你就將這件事當做自己一生必須爲之奮鬥的目標。也或者,是因爲你曾經的弱小,讓你內心渴望強大的力量。”
“這有什麼區別麼?不管是別人灌輸的,還是因爲自己的不服輸,總而言之,結果都是我必須要變強。”
白重九輕輕搖了搖頭:“自然是不一樣的。有時候,你越是在意一件事,就越是會被這件事所禁錮,不得自由。你的思想囿於其中,思維不再發散,眼界也會相對狹窄。而相反的,你越是不在意,隨心隨性而爲,反倒會收穫意料之外的結果。”
“就好比你修煉,你總是在想,大無象究竟是什麼,當你用盡心力去思考這個問題時,你的思想就已經被大無象三個字所束縛。那麼不管通寶伏天籙上出現什麼口訣,你總是習慣性的將它和大無象聯繫起來,從而忽略了術法本身的奧義。如此修煉下去,尋不到章法是其次,更嚴重者,會走火入魔。”
白楚戈坐起身,終於開始正視了這個問題:“那你說,該如何修煉纔是?”
“這就要回到剛纔那個問題了,你修煉的目的是什麼?”
白楚戈依舊茫然。
白重九毫不在意的攤了攤手:“你也不用看我,這種高深的問題,我是不會明白的。”
他揚了揚手裡的龍紋玉佩,轉了個話題道:“玉靈有件事沒有來得及告訴你。”
“什麼事?”
“其實,這龍紋玉佩就是你自己修煉的小世界的一個載體。就像馮倫所修的風世界一樣。這空間的大小取決於修煉者自身道行的高低。小世界的特質,也取決於修煉者所修的道法。你且靜下心來,拋除心中雜念,去試着想象你修煉的世界應該是什麼模樣。或許從中,你能有所感悟。”
白楚戈依言盤膝而坐,雙手隨意的搭在膝上,想象着自己正在浩渺的宇宙中自在翱翔,一種失重的,卻又滿足的感覺充斥心間。
他好像看到了一抹光亮,那光亮柔和熹微,像是普照大地的光澤,透着一股生機勃發的力量。
在光亮普照下,一顆金黃色的樹苗破土而出,伴着點點金色光芒,神聖而又尊貴。
“我靠,這太牛逼了吧。”
他正新奇於生命的神秘,一點不合時宜的東西卻打破這片祥和。在不遠處,有一小堆特別突兀的東西,花花綠綠,十分礙眼。
他走近了看,猛然發現這不是自己給玉靈買的瓜子糖果麼,在這小堆零嘴兒旁邊,還有一個油紙袋,裡面裝着瓜子皮兒……
白楚戈頓時汗顏。忽而又發覺,這些東西不是應該在玉靈的乾坤袋裡麼,怎麼會出現在自己的小世界裡。
小世界初具規模,不消片刻功夫,他便視察完了。退出來以後,便向白重九詢問那個問題。
白重九道:“玉靈雖爲我的一魂,然而他卻是依託龍紋玉佩以及你過去的道行才修出人形。是以,他的乾坤袋其實就是你小世界中的一部分。不過眼下玉靈已經脫離龍紋玉佩,那乾坤袋自然也就留在小世界裡了。”
白楚戈了悟,隨即又覺得頗爲難受。說不上是爲什麼,就好像一個本來好好存在的人,突然就消失在這世上了。雖然他知道,玉靈只是白重九其中的一魂。他只是融合在了他其他的魂魄中而已。然而這一魂對於白楚戈而言,意義卻有些不凡。
“玉靈還說要教我修煉的法門呢。”白楚戈有些悵然若失道。
“我這不是正在提攜你麼。”白重九道。
“……是啊,你就是他,他就是你。”白楚戈咂摸咂摸嘴,忽地又想到,那嚶嚶嚶既是在通寶伏天籙裡苟了那麼多年,爲何他對修煉卻一無所知。
目光在白重九身上游移幾圈,轉而想到夢中那個軒轅重九來。這人每每提到讀書,總是退避三舍。想來那嚶嚶嚶是繼承了軒轅重九這一點了。即便身處通寶伏天籙中,也斷不會看一眼如天書一般的文字的,更遑論學習術法,教他修煉了。
他輕笑一聲,這會兒又覺得嚶嚶嚶也挺可愛的。
當然,軟萌萌小天使也不賴啦。
面對白楚戈時而疑惑,時而審視,時而又炙熱的目光,白重九臉頰發燙,他有些彆扭的躺在一邊,小聲道:“戈戈,睡吧,明日還要趕路呢。”
白楚戈對他這嬌羞的表情十分受用,大喇喇的躺在白重九身邊,八爪魚似的掛在他身上,美其名曰相互取暖。
白重九小心翼翼如視珍寶般的在白楚戈額頭烙下一吻,輕聲道:“戈戈,好夢。”
這一夜安睡,衆人精神大好。收了帳篷和一應物什,白楚戈心念一動,將包裹全都收進乾坤世界裡,讓衆人鬆快了不少。
吳琅十分豔羨的看着白楚戈的道行突飛猛進,一日千里。雖然他自己也有小世界,只不過他道行不深,小世界裡像是一塊未被開墾過的荒山,空間也不大。裡頭放了一些他慣用的法寶,倒也沒有多餘的空間了。
除非他突破第五重境界,他的小世界纔能有飛躍式的擴大。到時候就能給玉吱吱儲存香蕉了。
夜裡風雪大,昨日留下的腳印全都覆上一層厚厚的雪,他們從巖洞裡出來,全然辨不清方向。
而羅盤這時忽然有了異動,指針劇烈晃動後指在西北方向,便不動了。
“西北方有魔物。”白楚戈看了吳琅一眼。
吳琅掐滅了煙,渾不在意道:“那就走吧。”
反正他們此來是解決雪落山大妖作亂的問題,這仙樂山與雪落山緊挨着,誰知道是不是雪落山的妖物流竄呢。總之作亂的妖魔肯定都要繩之以法,一個是抓,兩個也是抓,沒有什麼分別。
順着羅盤的指引,衆人裹挾着風雪,一路向西北而行。
“楚哥你看,這是什麼!”風誠在一處小雪包前停下。
那雪包下面似是掩蓋了什麼東西,只露出了不足巴掌大小的尖尖。看質地,倒像是一塊引路碑。
白楚戈招呼吳琅一起清理掉上頭蓋着的雪,直到挖出一整塊石碑來。
在看清石碑上刻着的字跡時,衆人無不驚詫。
“……仙,仙樂都!”
白楚戈微蹙着眉頭望向前方一望無際的雪原,循着在公共汽車上的夢境看去,這條路,倒正像是顏修走過的那段通往仙樂都的官道。
如果這裡是仙樂都,那是不是說明,他們如今所在的,是五千年前的雪國遺址。
“我們進去看看。”
官道已經完全被大雪覆蓋,路兩旁依稀有些殘垣斷壁,目之所及,一派蕭瑟之氣。
不知爲何,這裡的一切總是莫名的讓人感到心傷,連風都是悲傷的。
“……嗚嗚嗚,白楚戈,我這是怎麼了,爲什麼這麼想哭。”吳琅一邊兒抽噎着,一邊兒抹着眼淚。
悲傷的情緒蔓延着,玉吱吱,風誠,無一不開始抽搭起來。
“……嗚嗚嗚,爺的香蕉凍黑了,不新鮮了,不好吃了,嗚嗚嗚……”
“嗚嗚嗚,嗚嗚嗚。”
好似有回聲一般,原本寂靜的周遭瀰漫着悽婉悲慼的嗚咽聲。肝腸寸斷,悲痛欲絕,呼天搶地,悲不自勝。
連白楚戈都有些招架不住,眼淚奪眶而出,不知是爲了什麼而傷心,總之就是很難受,無比難受。
“啊啊啊,我的香蕉不能吃啦,我不活啦,啊啊啊。”玉吱吱抱着那串凍的又黑又硬的香蕉,朝一旁的斷壁猛衝過去。
“哎呀,撞死我吧,我不活啦!”
“玉吱吱,不要啊,不要去啊!”吳琅哭天搶地,一屁股坐在雪地上,直拍大腿,眼淚刷刷刷往下流:“你死了,我可怎麼活啊!哎呦喂!你等我,我這就隨你而去!”
不對,很不對!
白楚戈意識到不對時,已經晚了,他陷入到一種悲傷中無法自拔,甚至隱隱有一種一死了之的衝動。
他能切實的感受到胸腔中涌現的巨大哀傷,是一種哪怕歷經百世輪迴都無法填補的缺憾。
而這哀傷的來源,是那個他再熟悉不過的人。
他轉頭看了眼身邊的白重九,正逢他也轉頭看向自己。
四目相對,目光中只有悲傷在流淌。
死吧,死吧,死了就一了百了,死了就能得到解脫。
這殘破的世界,已沒有什麼值得留戀了。
沒有了麼?眼淚無聲落下,他知道自己此時已陷入魔障,若不除掉魔障,他們所有人,都只有死路一條。
他緊閉雙目,試圖關閉五感,哀傷死寂的內心,最需要的是一縷陽光。乾坤世界被他強行破開,那破土而出的金黃色樹苗長高了不少。柔軟的枝條上零星生出幾片金黃色葉片來。他張開掌心,葉片悄然落下。
“純陽之光,凝聚,破!”
白楚戈手腕一抖,金黃色葉片裹挾着點點金色光芒,飄散在茫茫無際的雪原之上,像跳躍的燭火,在漆黑的世界裡灑下一片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