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重隨着計劃經濟打破,市場經濟開放,就有的生產和營銷模式已經跟不上時代,於是經濟狀況與日下滑,很快從一個盈利效益好的國企,變成連年虧損的破廠子。
聽到周建設問這個問題,我思考了一下點點頭。
“好,既然你知道,對於江北重機這個企業你有什麼看法,可以大膽的說一下,即使說錯了,我這個市委書記擔保你不要怕!”
周建設說出這句話,會場裡響起輕輕的笑聲。
聽到周建設這個問題,我又愣住了,說實話對於江北重機我不是太陌生,因爲我姥爺就是江北重機的一個車間主任。
他可以給我五分鐘思考時間,周建設接着對我說
我想了一下說道,要求用筆和紙寫點發言提綱,主持人很快把筆和紙找過來,我快速的在紙上寫着,周圍很安靜,似乎安靜到能聽到筆尖在紙上沙沙聲。
柳曼妮後來跟我說,那個時候她真的緊張死了,周建設的臨時起意,足足把她的心吊了一回。
五分鐘後主持人宣佈時間到,我停下筆,看見了人羣中的柳曼妮,看見焦灼的目光微微點點頭,柳曼妮的雙手緊緊握在胸前,似乎在向上天祈禱。
我清了清嗓子開口說道,我說的也是自己一些不成熟的想法,如有不足之處還請各位領導批評指正!
在當前經濟政策轉型,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轉軌之時,北重造成今天的局面,我認爲第一點就是對於市場經濟預判不足,不能快速轉換生產方式和經營方式,最終與市場嚴重脫節,再加上供方與需方信息不流通,大量產品滯銷。
產品滯銷後,不能把握住市場脈搏積極轉產,反而繼續生產,向銀行貸款造成了舊債未嘗又添新債,滾雪球似的債務越積越多,揹負了沉重的包袱!
我正要繼續說下去,周建設打斷了我的發言,說這些情況他都知道,他想讓我說說究竟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聽到這個問題我有些發憷,真的不好回答,換句話說,我並不是國資委的工作人員,對這件事情並沒有太大的發言權,而且儘管北重是個連年虧損的企業,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廠長的行政級別可是副廳級,換句話說跟副市長一樣大。
我貿貿然說出口,肯定會得罪人。
就在我危難的時候,忽然看見李部長,只見李部長衝我微微一點頭,我似乎明白了什麼,咬了咬牙說道,江北重機的問題我覺得可以從下面幾點來考慮,當然這也是我個人的看法。
周建設書記似乎看出了我的顧慮,笑了笑說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還有最重要的一條那就是言者無罪!
禮堂裡又想起了輕輕的笑聲。
管他呢,我豁出去了,看了看周建設說道,我認爲第一是人的問題!
當我說出這句話,感覺坐在禮堂的人頓時不說話了,鴉雀無聲有些誇張,不過我真的聽到自己的心跳聲。
自八八年頒佈企業法,裡面規定了廠長負責制,換句話說廠長就像一個大家長,他的一句話,就可以影響到一個企業的發展方向,如果廠長能力好那麼這個企業就有可能發展良好,如果廠長能力差,對於企業肯定會有很大的影響。
當時我說着,並沒有注意到柳曼妮在給我打眼色,,眼神中滿滿的都是焦急。
而且我後來才知道,此刻的江北重機的廠長,正是市政府副市長馬寶三的老婆周豔萍,而且馬寶三當時就在場。
據後來有人跟我說,等馬副市長的離開,臉色黑的鍋底低差不多,而且重重的哼了一聲。
可當時我並沒有想這麼多,反正已經豁出去,接着說企業人員臃腫也是其中原因之一,再有就是管理跟不上,而且不少人有等、靠、混的思想,反正虧了是國家的。
還有就是浪費,企業的各個管理環節操作彈性大,缺少凝聚力,管理各系統不能形成合力,各自爲政,各種消耗、浪費、成本大。用人制度侷限性嚴重!
此外大部分企業領導都忙於做秀,做政績,虛的東西多,企業沒有真正的凝聚力,向心力,沒有真正的企業魂魄、文化!
更有甚者盲目投資!浪費資源!企業發展靠國家給政策,以投資建項目爲由向國家要錢要貸款,來維持企業的發展!民營企業以及外企和私企在市場上生存靠的是競爭實力,這是本質的區別!
我滔滔不絕的講着,同時注意到周建設聽得很認真,時不時在本上記兩筆,心中不免的有些小得意。
一得意,難免有些忘形,直接說道,體制有問題,國家監督、監管不到位,企業的發展好與壞,以及管理經營中的漏洞,錯誤,腐敗沒有人追究,導致企業多年來的經營和發展畸形,企業領導的思想、格局小,德行差,濫竽充數者居多。
說到這裡傳來一聲怒喝,胡說八道!
嚇了我一跳,看見從領導席位上站起箇中年人,狠狠瞪着我,用手指着怒聲吼道,說我信口雌黃,簡直膽大妄爲之極!
我愣住了,這是怎麼回事?事情過後我才知道,這個人正是副市長馬寶三。
像這樣的素質的人怎麼能混進黨員幹部隊伍,應該清除出去,立刻!馬寶三怒聲說道,同時讓工作人員把我轟出去。
我當時真的傻了,這是哪齣戲?此刻看見曼妮臉色慘白,忽然意識到闖禍了!
幾個工作人員過來,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膽氣,一把撥開他們的手,怒聲問道,我如果犯了黨的紀律請指出來,自然有黨紀部門找我談話;如果我犯了國法也請指出來,自然有公安機關逮捕我!
我只是闡述個人的觀點,難道就因爲我說的話讓某位領導不痛快,就橫加指責,就剝奪我說話的權利?
我們是講民主講法制的社會,不是專政獨裁的社會!我要把我的觀點全部說出來。
幾個工作人員推搡着我,我瞅見曼妮幾乎快哭出來了!
“放開他!”一個低沉的聲音傳過來,我看去,只見周建設站起來看着這裡。
這幾個工作人員聽到市委書記發話,頓時縮回手,低頭閃到一邊。
周建設看了我一眼,站起身走了,我愣在那裡,李部長也走了,不過沖我點點頭,我木然的站在那裡,似乎靈魂已經飛走,只剩下軀體毫無意識的站在那裡。
馬寶三狠狠瞪了我一眼,冷哼了一聲也走了,其餘的市委、市政府領導也紛紛退席,一場公開選拔幹部會,就這樣草草收場。
我也不知道怎麼回的家,衣服沒脫直接躺倒牀上,昏昏沉沉,響了,是曼妮!
子健,你搞什麼?你知不知道你幹了什麼?柳曼妮在電話怒聲喊道。
我沒有說話,柳曼妮接着說到,你得罪誰不好,偏偏得罪馬寶三,他是你能得罪的嗎?我簡直不知道說你什麼好?
馬寶三,常務副市長,而且在本市可是鼎鼎有名的人物,黑白兩道通吃,可以說我在對方眼中不過是草芥的人物,可現在我卻被他記住了。
換成平時能入常務副市長的法眼,絕對是彈冠相慶的好事,可在這種情況下入眼,不能不說究竟是我黴星高照,還是祖上缺德!
柳曼妮急的不像樣子,而我倒也坦然了,得罪也就得罪了,難道還讓我磕頭認錯?就算磕頭認錯對方也未必放過我。
呵呵,大不了一拍兩散,我張子健也未必好惹!
可隨後發生的一連串事情,讓我知道當初的想法是多麼的幼稚可笑!
柳曼妮說她會想辦法,讓我在家休息兩天。
聽到這句話我毫無意外,自始至終我沒有說話,柳曼妮掛了電話,我將扔到一邊,不想想,更不想去想,只想睡一覺,什麼都不思考的睡一覺!
我做了個稀奇古怪的夢,自己置身曠野,周圍一片漆黑,身後有隻餓狼在追趕着我,我盡力向前跑着,跑着,筋疲力盡,餓狼狠狠撲到我的身上,似乎都能感受餓狼的利爪,抓破皮膚的鑽心疼痛!
猛地一下坐起來,汗水淋淋,看見老婆在對面冷冷的看着我。
你回來了!我勉強的笑着打了個招呼!
老婆沒有說話,還是冷冷的看着我,那目光陌生,我詫異地看着對方。
你到底幹了什麼?老婆怒聲質問道。
我,我幹了什麼?我詫異地看着對方。
張子健,你自己幹了什麼難道你不清楚嗎?聽到這句話,我猶如五雷轟頂,難道我跟曼妮的事情,她,她知道了?
張子健你是不是把我們這個家拆散了你才甘心,嗯,是不是?妻子就像暴怒的母獅子衝着我咆哮。
我羞愧的低下頭,真的是無言以對!
早就說你不要當什麼破官,你就是不聽,現在好了,就因爲你我的診所被查封,還被罰了一大筆錢,醫院那裡也讓我停職反省,張子健你,你可真有本事!
什麼,我猛地擡起頭,眼中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