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燮忽然笑了一聲,輕聲說道:“我一直以爲,只有我一個人的童年是悲慘的,卻沒想到我身邊還有這麼多人和我一樣,甚至……他們的遭遇比我更慘。”
“後來呢,你是如何逃出來的?”
秋山鶴端起茶盞,吹了吹上面的熱氣,抿了小一口放回桌子上,嘆了口氣:“我知道我一家人都有罪,這個罪過,是父親替我們犯下的,那白鹿的心血有辟邪的功能,父親當時還備了一點心血裝在一個瓶子裡,我記得他當時把那個瓶子給了我,並且說‘你趕緊拿着這個瓶子逃跑,邪祟不會追你,但只能逃的了一時,拿着瓶子去巴蜀,找一個叫贏天罡的老熟人,讓他去庇護你,我拖住那隻邪祟,你趕緊跑。’我害怕極了,父母甘願獻出自己的生命贖罪,其實只是爲了換回我的性命,否則……我根本無法逃脫,白鹿心血能辟邪這句話,不過就是句謊言!”
蘇燮感覺自己的整個識海都掉入了秋山鶴訴說的往事中,突然,案板上猛地一顫,玻璃破碎的聲音極其悅耳,他從沉浸中驚醒,赫然看見秋山鶴的右手已經鮮血淋漓,正順着桌沿一滴滴的往下落,旁邊則是被捏成齏粉的茶盞。
“秋長老!”蘇燮驚呼了一聲,急忙上前。
秋山鶴擡起左手,制止了蘇燮:“不用,我沒事。”說着,他從衣角扯下一塊布,纏住了血肉開綻的手掌,臉色平靜,似乎沒感受到疼痛。
“可你還是逃跑了,現在……你後悔嗎?”蘇燮問道。
秋山鶴冷冷的說道:“呵呵,後不後悔,那已經不重要了,雖然我父母把命交給了對方,可對方還不打算放過我,我去巴蜀找到叫贏天罡的人後,才知道他是一位非常有名的靈術師,他幫我抓住了前來索命的邪祟,決定讓我處置它的生命,那隻邪祟不停的求饒,說如果放過它一命就不會再找我的麻煩,不管它說的是真是假,但我已經下定決心要取這邪祟的性命。”
“隨後,經過一番交流,我才知道這個人生前是一位六歲孩子的父親,他當時獵殺白鹿也是爲了救自己的孩子,聽了這個事情後,我還特意去那個人的小屋看過,果然有一具小小的屍體躺在牀上,手臂處有兩個細小的穿口,猜測是被毒性巨大的蛇給咬了。回來後,我有點心軟,覺得這件事錯在自己的父親,本來,那個孩子可以活,我父親也不會死,可這一切,都是我父親一手造成,我覺得很慚愧,便放了它。結果這一放,卻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錯誤!”
蘇燮追問下去,急忙問道:“它還是沒有打算放過你嗎?”
“哪裡……”秋山鶴緩緩閉上了眼睛,似乎很不想再講訴起那個不可挽回的錯誤,“它沒了孩子,所以想要報復天下人,它爲了讓我感到罪孽深重,讓我無比的自責,放在它的當天夜晚,周圍幾十戶人家的父母都失去了自己的孩子,他們基本上才三四歲,但全被那隻邪祟……給殺了。”
連蘇燮都不再忍心聽下去,若換做是他,恐怕也會和當初的秋山鶴一樣,做出同樣的選擇,那隻邪祟的怨恨越重,殺的人越多,也就能代表秋山鶴父親的罪孽會繼續加重下去,如今秋山鶴父親已死,兒子就得來背父親的鍋。
所有悲劇的發生,都有一個厄運的開始。
“你之後,一定殺了它吧?”蘇燮問道。
“乾淨又利落,我親手用贏天罡給的靈珠滅掉了它,”秋山鶴的面容瞬間僵硬起來,灰暗生冷,“在它死之前,我還對它說了一句話‘憑什麼你的仇怨,要讓數十個無辜之人的性命來償還’,雖然它最後徹底死了,但我真的敗給了那位父親,它的願望達到了,我很自責,看着那些孩子的屍體無比的心痛,並且發誓,以後也要成爲一名頂天立地除惡揚善的靈術師,對任何邪祟都不會手下留情!”
這或許纔是讓一個小孩瞬間成長爲大人的經歷吧?有些人活到了三十歲,心性也還是像個小孩,可有些小孩卻顯得很老成,從他身上你看不出任何幼稚脆弱的影子。
蘇燮記得養母經常在別人面前說起他的時候,總會談論這個撿來的孩子雖然不是啥好苗子,但很懂禮儀,看人看心情知道如何變化,事事都謙讓着他人,就算被欺負也很少從他臉上看出悲傷,眼淚更是一滴也沒流過。
是的,在你無依無靠獨自一人身處在黑暗中時,求生的本能會逼迫着你成長,蘇燮知道不能像其他孩子一樣任性,更不能脆弱,否則就活不下去,所以慢慢的,就煉出了一顆鋼鐵般的心。
“秋長老,那這贏天罡是何人,你父親爲何要你去尋找他?”蘇燮繼續問道。
“贏天罡……”談起這個名字,秋山鶴的目光忽然變得迷惘,像是蒙上了一層白霧,說道,“在找他之前我從未聽說過他,父親也未跟我說起過,直到後來,贏大師親口告訴我,他和父親只有一面之緣,有一次他帶着一大幫人去我們村裡的深山裡找人,說是要追捕一個逃跑的賊,父親打獵時正好遇見了他們,當時已是夜晚,他們露宿在山野中,所有人都餓着肚子,父親便把自己一天的成果送給了那些人,領頭很感謝他,並給了他一個帶有特殊標記的瓶子,說如果以後要是家裡人被邪祟妖魔纏上時,就可以去巴蜀找他,請他來幫忙。他們兩個,便是這樣認識的。”
“嘿嘿,哪知道這個贏天罡豈止只是一個出名的靈術師,他還是當今流奕館的開山祖師,也就是我們的第一代館長,我對他的瞭解就這麼多,”秋山鶴深深的嘆了口氣,眼神裡包含着失落感,“直到某一天,贏天罡在暗幽海域意外身亡,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
“是這樣嗎,這或許就是秋長老與流奕館的緣分吧,你父親讓你去找贏前輩,就註定你以後將會成爲流奕館的一員。”蘇燮的說道。
“不錯,說了這麼多,我就是希望你不要像當年的我那樣,做出讓自己後悔的事,曾經的我,優柔寡斷,現在的我,不管是何邪祟在我面前,我必定會滅了對方,連眼睛都不會眨一下。”秋山鶴站起身來,面無表情的說道。
他甩動着長袍,從蘇燮面前走過,兩手輕推了下門,冷風呼呼的灌入,蠶絲般雪白的長髮在風的作用下在身後飛舞,“蘇燮,跟我走,這次我要帶着你困住那隻邪祟,不過困住它之後,你得親自在所有人面前滅掉楚母,這是一次絕佳的好機會,希望你好好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