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陣法在其他地方究竟設下了多少面結界,我們暫時還不清楚,但她每一次施展鏡像術反彈攻擊,都會毀滅一座結界,”古靈兒沉聲道,“只要我們破開這面結界,不斷對她造成攻擊,說不定很快就能把其他地方設下的結界全部消耗掉。”
“她這次從石棺出來,是想殺掉我們,她對自己的力量很自信,我們這羣人在蠱婆眼裡是一羣螞蟻罷了,但她可能沒猜到,這條毒龍已經被我控制住,我們這邊已經有了一名相當於天師八階的強者,那面結界再硬,若想抵擋同等修爲的攻擊,也很難吧?”蘇燮撫摸着毒龍的犄角,手腕上的鈴鐺發出叮噹的響聲。
古靈兒問道:“那你想怎麼做?”
“我會控制這條毒龍,全力衝下去,撞開那面結界,”蘇燮站起身來,回身牽起了楚桐雨的手,將鈴鐺摘下套在她的手腕上,“師姐,到時候你用心搖動鈴鐺,一定要憤怒,無比的憤怒,底下已經有幾個人牽制住了她,到時候我設法將她的內丹打出來,你拿着仙生鼎就走,記住,動作一定要快!”
“你……你又想一個人闖過去?!”楚桐雨伸起的手僵在了半空中,望着手腕上的鈴鐺,眼中有波光閃動,“你是真的不把我這個師姐放眼裡了是嗎?”
“眼下,唯有這個辦法,必須得有一個去和蠱婆戰鬥。”蘇燮低垂着頭,冷聲說道,他不再去看她的眼睛,害怕看出某樣奇異的感情來。
楚桐雨猛地站起身,說道:“那換我去!”
長久的沉默,耳邊只有呼嘯而過的風聲,萬蠱瘴森的邊陲,蒼翠的碧綠和荒蕪的漠地隔絕開來,在這場嗜血貪食的血潮中,無數人奔逃着,但被追擊而上的龍蜃和蠱毒留在了此處,他們萬萬沒想到,這一天的祭祀節,是以血爲代價貢獻給龍蠱神。
樹林間偶有怪鳥悲鳴,撲騰着雙翼往北方飛去。
“倘若,只能留下一個人回到流奕館,我猜他們一定期盼迴歸的那個人是你,帶着龍珠榮耀歸來,是多好的一件事,但……”蘇燮苦笑道,“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後果。”
是啊,如果換做是他活着回到了流奕館,長老和弟子一定會譴責於他,爲何沒有把楚桐雨一起從那個鬼地方帶回來,但如果是楚桐雨活着回來呢?相信一定會有很多人都爲此祝幸吧,誰也不會想到還有另一個叫蘇燮的人死在了萬蠱瘴森。
“不行,你還有自己的心願不是嗎?雖然你一開始沒告訴我,但其實館長早就告訴我了,他說——你想找回記憶,”楚桐雨一把握住蘇燮的手,生怕他突然離自己而去,“那記憶對你而言一定很重要,你又不是不知道蠱婆的厲害,一個天師八階的強者,就算是整個道館的長老一起上,也不一定能勝過她!”
“記憶……記憶,”蘇燮喃喃道,忽然停頓了一下,他冷笑道,“你之前不是對我說,有些事,不如不記,記得不如忘了好,這句話……我想了很久。
“那句話,我只是隨口說說而已。”楚桐雨怔了下,看着眼前的蘇燮,似乎變成了一個陌生人,和她第一次見到的那個少年,大不相同。
“我深知自己那些全都是不美好的記憶,既然我已身在此處,便早都和過去割斷了,不要也罷,我現在只要記得,還有母親一直在身邊陪着我就好,其實,從你被喇嘛人抓走的那刻,我就已經打消了尋找東逝水的念頭,但我還有兩樣重要的東西丟失了,並且還有你拜託給我的事,我必須得留下來繼續戰鬥,絕對不能拿着龍珠就回去,來這一趟,也算是一種磨鍊吧?”
蘇燮咧嘴笑道,他注視着眼前的女孩,目光是那樣的平靜、溫柔,“至少,讓我獲得了你的心,不是嗎?就那這件事來說,道館裡的其他兄弟們恐怕得嫉妒死我,和龍珠相比,真正把你的心握住手中的感覺,纔是最有成就感的。”
楚桐雨啞口無言,雙手微微顫抖,彷彿有一團烈火滾動在眼眶裡,灼熱難耐。
她的手腕忽然被一股柔力翻轉,對面那隻纖細的手以無法看清的速度留下一串串迅影,銀鈴在一瞬間劇烈的顫動,毒龍得到了最強硬的號令,仰天發出一聲低沉的嘶吼後,不再釋放蠱毒,以恐怖的衝擊力下降,碩大的身軀朝地面而去,颶風刀割般擦過臉,長尾掃過植被,一排排參天古木被削去樹冠,光禿禿的暴曬在清晨的陽光下。
楚桐雨緊緊抱住巨龍的角,下意識的俯下身來,過了幾秒後,她心中一震,察覺到自己忽略了一個人,急忙撐起身子,另一隻手牢牢的抓住龍角,這樣的風速足夠把她像紙片那樣颳走,她環視着,而那個人早就已經消失在龍脊背上。
“氣死我了!”她憤怒的捶打着厚實的鐵鱗,鈴鐺的音符逐漸接觸在一起,連成一條永恆的線,整個世界都是刺腦的嗡嗡聲,她這才知道搖動這串鈴鐺時,自身不會受其影響。
這是串有目標性攻擊的寶物,想不清楚蘇燮是從哪掏出這樣的東西,把毒龍給控制住了,這條毒龍由蠱婆飼養,鈴鐺莫非是他從蠱婆那搶來的?若真是這樣,那龍珠也說不定也能順利搶來,只是,這次將更加困難。
雖然有其他人在幫忙,但都不是爲了彼此,每個人都想獨吞龍珠,現在蠱婆只不過暫時成了全民公敵罷了。
沒辦法,依照蘇燮的意思,她竭盡全力把內心的憤怒釋放出來,想着自己被男弟子調戲的時刻,還有十年前父親毒殺母親的噩夢,包括這一次蘇燮不顧一切離自己而去,這無窮無盡的憤怒,如潮水之勢而來。
楚桐雨總是想不通,爲什麼偏偏自己總是不被待好,她明明已經很努力的變成一個孤傲強大的人,堅持不成爲父母那樣無能的人,一心想把自己變得水火不侵,她不想再忍受被人當牛羊宰殺壓迫的童年,那個時候,她無能爲力。
如今,那可怕的復仇之焰悄無聲息的燃燒起來了,這幾年,她一直把自己僞裝的天衣無縫,竭力壓制心中那個在雨夜裡哭泣的小女孩,仇恨在女孩心中已經紮下深根,一天天的被澆灌着,等待開花。
有了殺人的力量,她必要找到當年毀掉楚家的兇手,無論那些兇手還在不在人世,她也都要誅連九族,就像當年那羣人對楚家一樣,一報還一報。
“呀啊……”楚桐雨尖聲嘶叫着,手腕上的鈴鐺不由自主的隨心臟震動,魔音幾乎要把世間的一切給吞噬。
毒龍撞擊在結界上,金光散射,蠱婆製造的結界被毒龍一擊撞碎,易天、薛夜、蜀山派的二執事,包括蘇燮,全部停下了攻擊,蠱婆長髮狂舞在身後,衣裙翻飛,她已經一連接下了十幾種高階武技,渾身遍體鱗傷,但其餘四個人也受了不輕的傷,蘇燮只是和蠱婆交手了幾招,左手便骨折了。
“不!”蠱婆見四個人神情怪異,向半空中同一個地方看去,是那條毒龍,它竟然撞破了結界,她養了這條龍那麼多年,今日反倒噬主,心中不由得大怒。
黑衣人被毒龍口中噴發的熱流阻隔在幾十米開外,他懸浮在毒龍的尾部,用手遮擋着熱流,一寸寸的靠近,臉上的遮布突然被風扯出老遠,他索性作罷,這個時候再蒙面已經沒用了,熱流涌動的空氣中,一個趴伏的身影上下晃動。
他微眯着雙眼,腳下施展出五階武技,才勉強以走路的速度前進,手掌心已經被熱流蒸的通紅,額頭上佈滿細密的汗珠,黑衣人發現那個人影躲在龍角後,一串串奇怪的鈴聲鑽入耳中,身形一晃,差點失足掉下去。
從身上扯下兩片碎布後,揪成團堵住了耳朵,這纔好了不少,直到離那個人越來越近,黑衣人猛地睜大雙眼,怎麼可能?這女人……不是已經被當做祭祀品被龍蠱神吞掉落嗎?
難道剛剛就是她一直在控制毒龍攻擊他們?還要不要出手突襲她呢?黑衣沉思了片刻,想到毒龍幫了大忙,撞碎了結界,恐怕眼下只有這條毒龍能和蠱婆一戰了,他直直的盯着這個女孩的背影,沒錯,是她,那麼強大孤傲又倔強的女孩,怎麼可能那麼輕易死去呢?
長嘆一口氣後,剛準備轉身離開,後腦勺傳來一陣刺骨的寒冷,如此高溫的熱流下,哪來這麼強烈的冷意?
“早就看見你一直徘徊在周圍,也料到你會從背後突襲,故意等着你,”楚桐雨冷笑道,手中化出一把七尺的冰劍,天啓七階的武力匯聚在掌心上,只要往前推送一寸,黑衣人的腦顱便會開花,“快說,有何目的?難道……你想幫着蠱婆一起對付我們?”
黑衣人深知這個女孩的脾性,不敢輕舉妄動,倘若她一時腦熱,下手殺人也是常有的事,況且這種情況下,以他那天啓五階的修爲,完全無法逃脫楚桐雨的掌控。
“我……”他想不到該說什麼,難道要這個時候在楚桐雨面前現身?
“你什麼你!給我老實點,慢慢轉過身來,別耍花樣,否則,我的劍可不留情!”楚桐雨厲聲道。
黑色的背影沉默了片刻,在狂風與熱流的洗禮中宛若雕塑,他身體顫動了一下,楚桐雨手中的劍隨之抖動,她看着眼前的人終於緩緩轉過身來,這股即將撲面而來的氣息,即使大風也刮不掉,怎麼會那麼熟悉?
“啊……是你?”楚桐雨手中的劍逐漸垂下,驚呼道。
青年微微低頭,閉着的眼睛似乎是在思考着什麼,她驚叫時,他睜開了雙眼,目光沒有見到熟人的激動,反倒是凜冽的清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