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五年,當他再次站在它面前時,本是想試着從它嘴中問出傀儡鎮和鬼淵方位的,卻牽出了他當時胡亂答應下的遊戲約定。
恍然明白過來的申屠禤重新拿起開陽劍,筆直地指向了那團鬼火,怒罵道:“你到底要怎麼樣!”
“申屠少爺不是要去傀儡鎮和鬼淵嗎?”迎着那把死死指向它的劍,它倒是無所畏懼,這般問道。
“是又如何?!速速把方位報來!不然我讓你連這點鬼火都做不成!”
開陽劍劍身紅芒流轉,宛若數條赤蛇吐芯,虎視眈眈,一觸即發。
“開陽劍在申屠少爺的手中好像還不到你爹的小半火候啊。”它慢條斯理道,全然不怕申屠禤手裡的至陽之劍,也不顧他的橫眉豎眼。“到了傀儡鎮,離鬼淵也不遠了。”
申屠禤聞罷,將劍反執於背後,皮笑肉不笑道:“你的意思是說這次你玩兒我是玩兒定了?”要去鬼淵就必須途經傀儡鎮,這不明擺着申屠禤根本沒有拒絕的餘地嗎?傀儡鎮,現在看來還真是個他不得不去的地方。
“那個花汐,該不會是你佈下的局吧?”申屠禤問道。
鬼火笑了,它悠然道:“她只是來提醒你遊戲開始的。申屠少爺若想從她嘴裡問出點什麼來那是白費工夫,因爲棋子往往是不知道真相的。”
“棋子?呵,你倒還蠻坦誠的。”申屠禤嘲諷地笑了笑,“既然開始了,那規則呢?”
“沒有規則,只有開始和不斷地進行下去。終點興許是傀儡鎮,興許是鬼淵,這可要看申屠少爺您的本事了。”鬼火回答道。
“哎,行了行了,那你總得告訴我傀儡鎮在哪兒吧?”這已是他問的第三遍了,他知道再繞下去也不會有個結果,這般拖泥帶水實在不像他申屠大少爺的作風。
“景異城有條巷子叫真戎巷,進了巷子一直朝前走,之後自有提示。”
鬼火道,“不過你得帶上我。”
申屠禤沒想到它會提出這個要求,這讓他犯了難。既然是關在深牢的第三層,又被爹劃爲禁地,他自是不能就這樣隨隨便便放它出來的。
“我看你玩遊戲是假,讓我放你是真吧?”申屠禤一語道破,冷笑道。
它慢慢舞動着藍色的光暈,輕輕地笑了笑,“憑你的本事也難放得了我。你以爲你爹在我身上下的符咒你能解得了?”它說話總是這樣不緊不慢不溫不燥,而這番極似嘲諷的話更是氣得申屠禤想吐血。
好像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他申屠禤是個孬種,花汐知道,就連這團不成形的東西也這樣笑話他!不過他也沒說錯,既然被囚禁在此,必是被下了多道難解的靈符的。
“你……我……那你要我怎麼做?!”他不禁不會說話起來,怒喝道。
“你只需運足功力,用開陽劍劈開鼎,我便能出來。”它道。
申屠禤決定了,就此賭一下,因爲現在的他除了相信它,別無選擇。閉了閉眼,他穩定了一下心緒,握着開陽劍的手緊了緊。隨後,申屠禤猛地睜開眼,一道凌厲之光劃過眼眸,開陽劍閃爍着耀眼的紅芒,呼嘯着朝着那口青銅色的古鼎劈了下去!
劍落鼎裂,這千年古鼎一朝毀在了開陽劍下。陣陣青芒大振,衝破了周圍的混沌暗黑,迅速遊走。陰陽鼎這第一道符一破,鬼火便直躥而起。藍色的火苗,在這道道青芒中尤爲亮眼。
巨大的衝力將申屠禤逼退數步,他反劍倒插入地,這才勉強靠着牆角站住了腳。申屠禤喘了喘氣,擡起頭,不禁驚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幕。
待青芒逐漸消失後,那團鬼火已然飄至他跟前,忽上忽下,詭譎恐怖。
“你……你……要,要幹什麼!”申屠禤貼着牆壁口吃道。
“感謝你爲我解除第一道符咒。可惜在我身上的另幾道符暫時還解不開。”
“……你到底要幹什麼!”
鬼火突然停住了晃動:“借申屠少爺眼睛一用!”
“什麼!喂……”還未等申屠禤有所反應,但覺眼前猛地一亮,兩股鋒芒躥進了他的眼睛,緊接着眼睛吃痛。“啪嗒”,開陽劍掉落在了地上,他慘叫一聲跪倒在地,緊緊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繼而,雙眼劇烈地疼痛起來,如被刀刺。申屠禤在地上翻滾着,號叫着,終於漸漸沒了聲息,暈死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周圍的寒氣漸漸入侵,如滲入血骨般,讓申屠禤感到一陣陣的陰寒。他哆嗦了一下,手指微動,觸碰到了炙熱的開陽劍。由於感受到了與衆不同的熱浪,皺了皺眉,他漸漸睜開了眼。
眼前一片模糊,彷彿蓋了一層絲網,看得並不十分清楚。申屠禤靠着牆坐起,用手輕輕撫了撫雙眼,晃了晃暈暈沉沉的頭,再次睜眼看向四周。
這下週圍一切都清晰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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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陽鼎的碎片散落在冰冷的地面,絲絲白氣遊離。不知何處的水滴落下,一聲聲清脆的滴答之聲衝擊着耳膜。
周身疲乏,一時記不起發生了什麼。申屠禤勉強站起身,搖搖晃晃地出了第三層牢獄。
昏昏沉沉地走出玄門,第二層的光景卻讓他驟然間清醒了過來!
眼前不再是白茫茫的一片,他看見的不只是被鎖的鬼氣了,而是一個個實實在在存在的魂靈!
沒有見過如此真的魂靈,或邪或正,或悲或癲——人間的喜怒哀樂,他們就算死了,還都擁有。有的魂靈在哭,如此哀傷,積怨了甚久的悲憤;有的魂靈在笑,如此癲狂,衝破了世間慘淡的絕美。
申屠禤怔怔地,看着這一切,這些就是魂靈,就是以前見到的白氣嗎?
他們怎麼會變成這樣了?
天眼已開,望盡鬼神哭泣。
而申屠禤不知道的是,在他明亮的雙眸中,多出的是一絲不屬於他的,另外一個人的神色。望穿蒼穹,卻隱隱透着一絲無奈的渴望。
“你極具天資,天眼不開着實可惜。出了這深牢,一切都看你的了。遊戲已經開始。”
“你到底是誰?!”站在深牢門前,申屠禤大聲吼道。
聲音頓了頓,沉吟道:“從現在開始,我叫殘影。”
話語邏輯很奇怪,什麼叫“從現在開始”?然而申屠禤來不及多想,迴音傳來,那個好聽的聲音明明就在身邊,卻已有逐漸離去之感,愈加縹緲輕盈。
“殘影……”他喃喃道。
出了深牢,天已微亮,濛濛的霧氣籠罩着整個池面。
申屠禤站在盈池之畔,倉鼠帥帥等了他很久了,此刻趴在他肩頭安心地打着盹兒。只是,他彷彿還在夢中般久久不能回過神來,呆呆地看着水起漣漪。直到心頭忽然地一顫,他望向了前方。他曾告訴過花汐,若有事就滅燭相告,而現在,他感到了異樣。
提起劍,申屠禤迅速回到了屋內。
一切似乎完好,卻不見了花汐。所有燭火果然已經熄滅,留下一絲未盡的青煙。他的視線定格在那縷青煙上。接着,他在就近的一張桌旁蹲下了身子,迎着桌下之人驚恐的雙目,嘆了口氣道:“你可以不要每次都躲到桌子底下嗎?”說完,伸出一隻手,示意她出來。
花汐往後縮了縮,不小心頭撞到了桌腿,她吃痛地低叫了一聲。可是她卻仍是蜷縮着身體抱着膝搖了搖頭。
“到底出了什麼事?好了,不管怎麼樣,現在沒事了,來,出來……你出不出來!你出來吧……”無奈下,他連哄帶騙好說歹說——這已經完全拋棄他身爲申屠少爺的原則了。他不知道自己爲何會這樣,雖剛認識不多久,但每次面對她時總有種要保護她的感覺。或許是因爲她長着一張楚楚可人的面容,讓人不得不想要保護吧;又或許——他同情她。
經過一番折騰,花汐這才漸漸平復,輕輕將手搭在了他寬厚溫暖的手掌中。
又是那股冰涼的寒意,直沁心底。申屠禤稍稍一震,還是緊緊握住了她冰冷的手。
然而,剛從桌下出來的花汐,在接觸到第一縷陽光時,竟是慘叫了一聲,急急甩開申屠禤,遮住雙眼退到了他的身後。
“你……你怕……”他看了一眼花汐後,驚詫地望向那抹愈漸燦爛的陽光。
——原來她熄燈是爲了告訴他這個,她不能見天日。
不,不該是這樣的,她明明是人!難道是因爲在鬼淵這等陰氣極重之地待久了,所以也懼怕陽光?
此時,花汐額上的鬼淵符時隱時現,幽幽地透出神秘的光芒。申屠禤靈機一動:或者,去了她的鬼淵符她便可重見天日了?
其實他也知道,這鬼淵符豈是這麼容易就去掉的?不過,他可是申屠大少爺。但見他眼珠子一轉,隨即那絲得意的笑容又染上了脣角。他轉過身,擋住了迎面而來的陽光,讓她處於陰暗面。雙手輕按着花汐瘦弱的肩,笑道:“你不要怕,等一下。”
說罷,他退後一小步,雙手畫符,口中喃喃有詞。花汐看着他,卻不能放心——他念錯符咒的窘事她可是親身體驗過的。
這時,一道紅芒在他手中迅速形成。忽而,申屠禤一點,那道光芒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直躥花汐的額心。
花汐震了震,繼而站穩了腳跟。
“吶,我只能幫你暫時封住鬼淵符,能堅持多長時間我就不知道了。”
他拍拍手,移開身子,讓陽光灑向了花汐,以檢驗他的得意之作。
從花汐迷茫的眼眸中可以看出她好像並不明白什麼是鬼淵符,也不知道申屠禤在說什麼。她先是被陡然間射來的陽光刺痛了眼睛。可這僅是片刻工夫,她將遮掩的手緩緩從眼前移開——皮膚不再灼痛,迎面而來的,是溫暖。
睜開眼,她看見了不一樣的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