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很甜美的容顏,黑眸皓齒,柳眉朱脣,只是臉色差了點,蒼白得幾乎沒有血色。她長長的睫毛微顫,望了望手中的倉鼠,聽話地“哦”了一聲,乖乖地呈上了倉鼠。
而這隻倉鼠,在申屠禤要接過它時卻再次很沒良心地拋棄了他,一溜煙跳下了女孩的手,跑到了她的裙邊。
“喂!重色輕主的東西!”申屠禤握拳作勢要打它。
女孩笑了,她笑起來很好看,雖然只有一個酒窩,但仍會讓人看着不知不覺就醉了。申屠禤再次愣了愣,卻也是很快清醒過來:“你是誰?是你滴血求助嗎?”
“你是他們說的申屠家的人嗎?”女孩沒有回答他,卻是反問道。
申屠禤點點頭:“我是。”他收起了劍——其實爹告誡過,處境不明時切不可丟了手中的劍。如今身在真戎巷這種危險的地方更是萬萬不可的,何況眼前這個女孩身份未明,所有的兇險都是未知的。
儘管如此,他還是不由自主地收了劍,在這個貌似天真純潔的女孩面前。
“看來你們申屠家的人靈力也不過如此啊。”她喃喃道。
“你說什麼!”不想這女孩居然出言不遜,申屠禤怒問道。
女孩眨了眨水靈的眼,無辜道:“剛纔和你交手時你連咒語都念錯了。”
申屠禤頓時語塞,幹瞪着眼兒瞅着眼前這個女孩子,想起剛纔那個只有華麗開頭的“驅魂咒”他便面露窘態。
吸了吸氣,爲了挽回點面子,他提高了嗓音道:“算了算了,趕緊說你是誰。別告訴我你是普通人,因爲本少爺不信。還有,找我有什麼事?本少爺可是很忙的。”
“我叫花汐。”她道,“找你……找你是希望你能告訴我去鬼淵的路。”說後半句話的時候她顯得很猶豫,因爲看過申屠禤的能力後,她對眼前此人是否能夠幫她滿腹懷疑。
果然,眼前之人撓着頭做思考狀,望着天嘴中嘀咕道:“鬼淵……鬼淵是什麼地方?”
帶着最後一絲希望,花汐問道:“你……可以把我送回去嗎?”
“鬼淵這名字邪乎了點兒,應該不屬於陽間的東西吧?”他依舊自言自語着,忽聞花汐的問話,這才正視着她。然而腦中又開始飛速旋轉起來:此女靈力如此之大,又說來自鬼淵,定不是什麼等閒之輩。我若不答應說不定馬上就被送去見閻羅了,再者,留她在此對景異城也是個隱患。
當機立斷,申屠禤點點頭道:“當然。不過眼下天色已晚,你先跟我回去再說。”
說這話的目的很簡單,一是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二是回到府中諒她再厲害也敵不過整個申屠府的人。
打着如意算盤的申屠禤不由得輕笑起來。
女孩莫名其妙地望着一臉壞笑的申屠禤,微微點了點頭,然後露出了那一個小小的酒窩。
“方纔多有得罪,請見諒。”
“哦,沒事,正當防衛嘛。”
二人聲音遠去,真戎巷在一陣騷動之後又恢復了昔日的死寂
。
鬼使神差的,一個花汐將整個申屠府鬧得沸沸揚揚。
原因很簡單,所有門徒分爲三派,對於花汐的真實身份各執己見。
第一派,是以申屠祈爲首的,堅信花汐是鬼,而且是能夠自由出入陰陽兩界的女鬼。
第二派,是以師弟子禎爲首的,硬是說花汐亦人亦鬼。是人,那是因爲她有實體,有血有肉;是鬼,則是因爲她來自鬼淵——那個非人生活的地方。
第三派,是花汐的發現者,申屠禤。
申屠祈和子禎都有追隨者,就他形單影隻,卻不甘落後還高舉着拳頭大喊“花汐是人花汐是人!”若非說他還有個支持者,那便是蹲坐在他肩頭,不時來回爬動的帥帥了。
相信花汐是鬼的,要收了花汐;相信花汐亦人亦鬼的,要將她送入申屠府的深牢。無助的花汐蜷縮在一角,驚恐地看着衆人卻沒有使用靈力。蒼白的臉上滿是陌生,她輕輕拉住了申屠禤的衣角。
申屠禤這次算是美美地耍了一回英雄。他站在花汐面前張開雙臂擋住來勢洶洶的門人,伸出掌一擋猛然道:“慢!”
衆人停住了腳步,急咻咻地望着他。他卻不緊不慢地收回手,將劍從左手拋向右手,穩穩接住後往一旁的桌上一坐,玩弄着劍道:“誰也不許動她。”
“哥!她是鬼,豈可留於人間?!”申屠祈本着將遊魂遣送回去的職責,上前一步道。
“她是要回去的,關鍵是你知道怎麼去鬼淵嗎?”申屠禤擡起眼,朝申屠祈望了望。
回來後他已經打聽過了,這鬼淵是一處遊魂聚集的妖邪之地,早先由鬼刃所創,後由鬼淵之主鬼梟統領,禍害人間,無惡不作。只是自二十年前,就彷彿蒸發般沒了聲響。
有這處地方自是不假,不過這具體的地理方位恐怕得等申屠尊回來後才知道。
“師兄,她身份不明,留她在此也不是權宜之計!”子禎的眼睛始終死死盯着他身後的花汐,充滿了警惕。
申屠禤聞罷,無奈答道:“我說過了她是人,只是有靈力而已。你們也有啊,難道你們都是鬼不成?”
“你怎麼確定她就是人?”衆人異口同聲道。
“憑感覺。”他頭也不擡。
衆人聞言,皆是無語。
“那你憑什麼要留一個陌生人在家!”申屠祈說不過他乾脆端起了小姐架子,一副“這是我家,閒人莫入”的架勢。
申屠禤放下劍,跳下桌道:“這簡單,因爲我是申屠府的大——少爺。”他有意將“大”字拖長了音調,說完後還不忘對着申屠祈眨了眨眼,壞壞地笑了笑。
這是場以少勝多的爭論,在這場爭論中申屠禤以他的“霸權主義”獲得了勝利,留下了花汐。所以爹不在家也是有好處的,至少他可以小小稱霸那麼幾天。
申屠尊有事離家是常事,他每回出去都不會告訴家裡人去了哪兒,也不會說幾天後回來——這對於申屠禤來說也已成了習慣。之前還會問他,可每次爹總是說,這些作爲申屠家的後人完全可以有辦法知曉。等有一天申屠禤能夠算出他去了哪兒,甚至是去做什麼事了,也自然而然不必再問了。
可惜的是,申屠禤從來沒有算出來過,申屠祈亦然。他可以對着小姐大媽算算小命,吹吹牛皮,卻對真正的命理束手無策。越是近在咫尺的事情,就越難預測;而對於未來的變數,更是難以揣摩。申屠禤不曾好奇過自己的未來,一切順其自然。即便是好奇,也是無用的,因爲每個人永遠都看不清自己的命途。
儘管爹對他和申屠祈的要求甚嚴,但是他志不在此,得過且過,所以連驅魂咒都會念錯。
他最喜歡的,還是平平淡淡,衣食無憂,偶爾充充英雄的小生活。
本想給花汐單獨安排個屋,不料這小丫頭說什麼也不願意和他分開,硬要和他在一個房間。這是怎樣的一個笑話!男未娶女未嫁怎可同房而睡!然而她天生就有一副楚楚可憐的扮相,而他天生就是個心軟的坯子。
關上屋門,申屠禤嘆了口氣——門外那羣人未免也太緊張了點。自他房間到長廊後院,裡外圍了三層守夜的門人。而申屠祈更是誇張,直接抱着鋪蓋捲兒奔到了他隔壁的屋內,並交代他說有事一定要大聲尖叫。大聲尖叫?
當他堂堂男兒是姑娘家嗎?想到此,申屠禤就不禁渾身一陣惡寒。
“我不是壞人。”身後花汐摩挲着剛換上的新衣衣角委屈道。
申屠禤擠出一絲難看到要死的笑,勉強道:“呃,我知道。”其實他知道個什麼?他什麼也不知道。會救她,是一分直覺,兩分同情,七分逞英雄罷了。
靠着椅背懶懶地坐下,就在此時,背後那堵牆有異聲響起,申屠禤面色一緊,起身豎起耳朵。
貼着牆壁細細聽了一會兒後,他用手敲了敲牆壁,雙手抱臂斜斜地靠在上面,眼睛四處無目的地望着,口中卻道:“喂,隔壁的那位小姐,你貼着牆根偷聽累不累,要不要我放你進屋聽?”
這時,隔壁傳來了清晰的冷哼聲,繼而是桌椅被踢翻的聲音。定是申屠祈心中不滿,在隨意發泄。
花汐動了動櫻桃般嫩紅的脣,似乎想說些什麼。申屠禤卻是擺了擺手,道:“哎,你什麼都不用說了。鬧了一夜本少爺也累了,有話明日再說。”
說完,他自顧自地走到牀邊一頭倒了下去。
久久未見身旁的人有所迴應,申屠禤睜開一隻眼:“你不睡嗎?”
看着花汐閃爍不定的眼神和猶豫不決的樣子,他又閉上了眼兀自笑了笑:“放心,本少爺不會胡來的。我睡牀你睡榻。”——別怪他這麼不懂得憐香惜玉,一晚上折騰下來他已經沒有閒心去考慮這個。再者,他認牀的。
花汐搖了搖頭:“鬼淵的人是不睡覺的。”
那位大少爺似乎也懶得再去理她,已是抱着被子呼呼大睡。而帥帥不知什麼時候爬了出來,憨憨地靠着他,和他頭挨頭地睡在了一起,異常有趣。
她揚起手,輕輕一揮,燭火便滅了。屋內頓時暗了下來,月光如掐碎的琉璃,點點散落進屋內。她走至榻前,緩緩坐下,伸出手承接這一汪碎了的琉璃月。
耳邊是申屠禤微微的鼾聲,花汐轉眼看了看他,晶亮的眸子中流轉倒映着無盡的月輝。又見她纖手一揮,一旁的被子悄無聲息地輕輕蓋在申屠禤的身上。
在她的記憶裡,他是第二個會挺身而出保護她的男子。第一個是鬼瞳少主。
她在陰暗的鬼淵中生活了十八年,可是直到今天她纔對自己的身份產生質疑。那些人說得沒錯,作爲鬼淵的陰靈爲何唯獨自己有着實體?這一切她以前都認爲是理所當然的,現如今看來卻似乎沒這麼簡單。
窗外一片通明,火光熒熒,她卻突然覺得身邊很冷——那是一種比鬼淵還要陰冷的感覺。
少主,你究竟在哪裡?不要將我一人留於此地!
事情還需追溯至鬼淵之門打開、她的十八歲生辰那日。鬼瞳將她帶出鬼淵,說要送她禮物。就在那夜,她跟着他飛越了鬼淵來到人間。這是一個異樣的世界,陌生而讓她感到好奇。可是她太好奇了,沒能在大門閉合之前回去。
一個人流落在異界的感覺很可怕。第二天,陽光照耀世間的時候,她卻被深深地灼傷了,白皙肌膚上有了道道紅痕。她無處藏身,好容易才找到了真戎巷,這個唯一能讓她棲身的地方。
然而其中有些鬼魂卻不放過她,時時挑釁相欺。她是萬不得已才用自己的靈力收服了大小魂靈。
當望着那些白色的幽魂臣服於她腳下時,她才知道一個人的時候要學會保護自己。
通心術、傳音術……什麼樣的方法她都試了,可還是不能聯繫上鬼瞳。
她甚至想方設法地在夜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