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低垂,羣星閃爍,彎月高懸,挽紅站在硃紅色的門前,低頭打量了下身上的衣裙,在確認並無不妥後,又扶了扶髮髻才擡手敲門。
門內,一身紫色華貴蟒袍的男人已經被安置妥當,好坐好吃好喝的伺候上了,只是,胭脂樓裡的人伺候的再到位也無法讓他陰沉的臉色好上一些。
“進來。”
蘇恨天將酒杯重重的放到桌上,已經猜到來人是誰了。
挽紅穿的不是在外面穿的紗衣,而是一套淺綠色的對襟長裙,外披透明紗帛,露出了白皙的脖頸和下顎,裙幅褶褶如雪月光華流動輕瀉於地,挽迤三尺有餘,冷豔之中更添了幾分出塵,只是雙頰上隱隱浮上的豔色透露了她的心思:“王爺。”
她如同在王府時那樣,朝他行了禮。
“起。”
蘇恨天上下打量了下她,陰沉的臉色總算好了幾分,恢復了往日的尊貴冷漠,眸中閃着淡淡的讚賞,頷首道:“不錯。”
挽紅聽此,心中激盪,衣袖下絞着帕子的纖白手指驀然一緊,臉色的豔色也更重了幾分。
蘇恨天繼續道:“看來你在這裡待的很好,這本王就放心了。”
挽紅怔了下,臉色的豔色終於褪去,變得蒼白起來,她眸光悽楚的看着蘇恨天,心想這個男人何時會在意別人的感受?垂下眼眸,她語氣酸澀道:“承蒙王爺掛念,不知王爺今夜來此,是爲何事?”
蘇恨天的目光當即便陰翳了起來,不再看挽紅,語氣惡劣道:“先前思遠送來的……那個女人,現在何處?”
挽紅臉上閃過一絲冷意,手中的帕子絞的更緊了,細長的美眸中異光連連,王爺竟然是爲那個賤丫頭來的?
心中氣憤妒恨,但挽紅面上卻是不顯,只恭敬溫順的回道:
“奴婢安排蘇蘇姑娘今晚登臺,只是蘇蘇姑娘不肯配合,後來身體又不適……所以……”
“她還沒接客?”
聽到這個消息,不知爲何,蘇恨天忽然覺得鬆了口氣,一直以來焦躁陰霾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然後直接站了起來,吩咐挽紅:“帶本王去見她。”
他不能收來自大禹國的公主,白沉星不願收,那麼,蘇輕盈這個假皇帝就還有些用處,她對他還有利用價值,就這麼毀了她,也未免太便宜她了。
挽紅恨恨的咬脣,半響才吐出一個‘是’字。
穿過層層連廊,聽着遠處若隱若現的吳儂軟語,被夜風一吹,蘇恨天才有些清醒過來,忽然覺得情況似乎不對,他要見那個女人,也該是那個女人誠惶誠恐的來拜見他,憑什麼讓他降尊屈貴的去見她?
這麼一想,他的腳步便停下了。
挽紅疑惑的擡頭,有些貪戀的看着他那散發着尊貴冷漠氣息的頎長身影,夜風吹起她的髮絲,臉頰側癢癢的才讓她回過神,強行壓下心底的癡迷,她輕聲溫柔的問道:“王爺?可有什麼不妥?”
罷了,來都來了,現在計較那些,也沒什麼意義了。
蘇恨天搖了搖頭:“無事。”
兩人剛到蘇輕盈的房前就聞到了一股難聞的藥味,蘇恨天向來討厭異味,不禁皺起眉沉聲道:“這是什麼味道?”
挽紅垂下眼瞼:“蘇蘇姑娘身子不適,怕是有下人在給她熬藥。”
蘇恨天眼光陰晴不定,最終還是開口了:“開門。”
挽紅打開了門,屋子很簡陋,又處處透着風塵氣息,讓蘇恨天很是不喜,他看了一眼桌上還冒着熱氣的湯藥,然後纔將目光移到坐在牀邊的少女身上。
她的身形似乎更瘦弱了,臉色也更蒼白了。
精緻絕美的小臉上帶着病弱與倦怠,膚色透明的像是要消失一樣,最重要的是,昨晚那雙時而不甘時而怨恨時而恐慌時而盈着水汽,生氣勃勃的美眸,此時竟是一片靜寂,死氣沉沉。
此時她安靜的坐在牀邊,纖弱的身體半依在牀帳上,黑白分明靜寂無邊的眸子有些渙散,似乎是在發呆,黑色的長髮披散在身後胸前,讓她的小臉顯得更小了。她低垂着頭,對於他們的到來也無動於衷,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她濃長的睫毛微卷,撲扇了幾下,似乎就要閉上。
一副很累,很無力的樣子。
蘇恨天的呼吸窒了一窒,他見過穿男裝的她,是雌雄莫辯像沒長開的男童;他見過穿皇袍的她,是清雋絕美的翩翩少年郎;他見過沒穿衣服她,是清稚妖嬈的碧玉少女,但他從未見過她如此無力而無望的模樣。
其實除了她初登基那幾日在早朝上見過她之外,他與她的真正接觸也就是她觸柱自殺之後那日,與被他發現性別那日。
前者他對她百般威脅她懵懂而恐慌,最後還是向他妥協了。
後者他勃然大怒不顧她反抗爭辯強行點了她的睡穴。
不管是哪一種……她的表情都很生動,讓他可以輕而易舉的看透她,這讓他察覺到一種異樣的生命力,甚至覺得新鮮,可此時,他發現那股新鮮的生命力似乎在從她身上流逝。
所以他的心臟在無知無覺的收緊着,有點難受,只是這份難受太過微弱,以至於他根本不會去在意,他只是下意識的知道,他並不樂意見到這個女人這個樣子。
他猛地向前跨了幾步,伸出寬大的手掌,態度強硬的捉着蘇輕盈的下顎擡了起來,本想呵斥恐嚇她,但看到她似是受驚般輕顫着可憐又可愛的模樣,原本即將說出口的話又生生忍住了,反而是側首對挽紅冷聲道:“出去。”
挽紅長長的指尖深深的陷到手掌心中,刮出了血痕,如同她在流血的心一樣,但在蘇恨天面前,她從不會反抗,只能在心底怨恨,不知是怨恨自己的不夠勇氣還是怨恨蘇恨天的無情。
蘇輕盈驀然聽到蘇恨天的聲音忍不住怔了怔,然後忍不住伸手抓住蘇恨天垂在她身前的衣袖,絕美的小臉上流露出一絲希冀與哀求:“蘇……蘇恨天……”
她黑白分明的眼眸非常的漂亮,因爲被迫仰着頭,可以清晰的倒影出他的影子,但讓他奇怪的是,她的眼中竟然沒了恐懼和害怕,而且,她膽敢直呼他的姓名?更奇怪的是,這時候他想的更多的不是她的大膽,而是掌下的肌膚溫熱細膩,摸上去竟非常舒服,讓他捏着她下顎的手不禁鬆了幾分,而且不自覺的緩緩摩挲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