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月亮在白蓮花般的雲朵裡穿行

那時候崔韋釗還不知道她的心臟有問題, 他們兩個幾乎是滿懷熱情憧憬着未來。那段時間崔韋釗尤其體貼,晚上兩個人在牀上打算,崔韋釗說他畢業了就在這邊找個工作, 然後養活他們母子或母女, 一定不會讓他們受苦。談雁雁笑他的打算, 問崔韋釗喜歡男孩兒還女孩兒, 崔韋釗笑的甜蜜蜜賊兮兮的, 說,男孩兒和女孩兒都想要,如果一次能齊全了, 最好,如果不行, 慢慢來也可以, 反正只要是他們的孩子, 他就愛。談雁雁說我們家裡沒有雙胞胎的基因,你有嗎?崔韋釗說, 好像我姥姥的妹妹家的姑爺的妹妹的女兒生了雙胞胎,還是龍鳳胎。談雁雁仔細掐着指頭算了半天關係,使勁打了崔韋釗一下,說,你騙人, 都不是你們家的。崔韋釗笑得傻呵呵的, 說, 沒準兒有影響呢。

他們倆就談着這麼個沒營養的話題能聊好幾個晚上。有時候會去看嬰幼兒商品, 談雁雁拿着小衣服在身上比劃, 崔韋釗搖頭,說, 不行,不好看,或者說,配不上我們的孩子,談雁雁被氣到,說,那怎麼辦,崔韋釗說,讓我媽媽做,她以前會做衣服的,不過後來工作忙了,就不管我了。談雁雁知道崔韋釗雖然早熟,理解父母,但是對於枯燥孤單的童年多少還是有心結,那一刻,她心裡想,她也要學一門針線的手藝,起碼親手給孩子縫一件小衣服。

那以後崔韋釗就更辛苦了,晚上談雁雁給他按摩僵硬的後背和脖頸,聽着他的脖子嘎巴嘎巴響,讓他別那麼拼命,可是崔韋釗抓住她的手說,我纔多大,有什麼可擔心的,一想到有個我們倆的小孩子,我就想,這些都不算什麼。

談雁雁從回憶裡醒過來,Oscar跑過來給她講故事,談雁雁翻出《丁丁歷險記》,這是小孩子最喜歡的故事書,讀了幾遍,她特意買了國語版的和英文版的,剛開始小孩子拒絕看國語版的,談雁雁就會說,你爸爸的朗誦的特別好,媽媽特別喜歡聽,等你以後會念書了,也讀給媽咪聽吧。

談雁雁很慶幸崔韋釗給她的愛護和心疼,讓她在他不在身邊的時候想起來的都是忘不掉的好,也讓她能夠問心無愧地在Oscar面前講述他們的愛情,也讓Oscar小小的心裡永遠留下父親英明神武的形象,所以當她說到崔韋釗可以朗誦得好時,小孩子心裡也有了不服輸和爸爸比一比的心情。就這樣,Oscar開始磕磕巴巴地給她念《丁丁歷險記》,一篇一章,一章一篇,慢慢得,熟練起來,到最後似乎要倒背如流了,可是這似乎成了他們母子之間的遊戲,念給媽媽聽,念給爸爸聽,她知道,Oscar是把這樣的事情當成是一個可以懷念想念爸爸的時刻,他不說,可是她知道,Oscar是想爸爸了。即使Jacky那麼喜歡他,那麼疼愛他,但是父子血緣,即使從未見面,崔韋釗的血液還是霸道地注入他兒子的心裡。

也就是那時,Oscar的中文水平開始提升,漸漸的,居然有了興趣,寫的第一篇漢語文章是《我和丁丁學說話》,還得了漢語班老師的一個優。談雁雁特別高興,特意把那篇文章裱起來裝到像框裡。

後來王倫勤送了Oscar一本成語詞典,然後Oscar就滿嘴成語亂飛,送了談雁雁一個如花似玉的成語,美死談雁雁。王倫勤看不上,說我也總誇你如花似玉,怎麼沒見你這麼高興過?談雁雁瞪他一眼,說,你那如花似玉送出去多少次了,我兒子這可是人生第一次,你把所有的詞都送給我,我也不高興。王倫勤跑去找Oscar要成語,結果Oscar送他一個忘年之交,談雁雁笑得不行,王倫勤無奈,他想要的不是這個,不是如父如子,怎麼也是個英明神武,他可不願意要忘年之交,雖然的確也好像是。不過能小孩子那裡得個如此形容,也算不錯,畢竟在小孩子的世界裡,他也是一個唯一。

Oscar是個天使,有他陪着,談雁雁纔不會那麼寂寞,所以生產的歷險,她哪怕有機會重新選擇,還會這樣。

“媽媽,舒爺爺說,我可以不再念書,應該給你講,那樣就會有很大的提高,可是我不想,我喜歡看着丁丁讀故事。“小孩子擡起頭,看着媽媽。

談雁雁點點頭,道:“你想看就看,媽咪都喜歡,媽咪知道,你其實都能背下來了,媽咪也喜歡丁丁。“

有時候舒家爸爸挺嚴厲的,談雁雁其實不想強求兒子,她想總有一種方式可以在不逼迫小孩子的情況下讓他喜歡幹某件事情,可是舒爸爸也是希望能有所成,所以難免會嚴厲着急一些,那她只好拆臺。

Oscar念着念着就快困了,談雁雁合上書,說,寶寶,今天就讀到這裡了,明天再讀給媽媽聽。Oscar眯着眼,嘟着嘴,說,媽咪,我們不念完一篇,有人會聽不到的。談雁雁摟住兒子,說,會聽到的。小孩子努力睜大眼睛,說,媽咪,你明天能早回來嗎,我就不困了。

談雁雁把Oscar抱起來,在衛生間裡洗澡,沖澡,Oscar迷迷糊糊地說,媽咪,我長大也可以像丁丁一樣到處玩兒嗎,談雁雁說,當然可以,Oscar又說,媽咪,那我會碰到爸爸嗎?談雁雁的眼淚一下子就掉下來了,嘴裡說,會的,一定會的,而且爸爸也會來看你。

小孩子仍然迷迷糊糊的,說,媽咪,你說爸爸好厲害,好聰明,我也得聰明,厲害,一些,要不,他會不喜歡我的。

談雁雁抹抹眼淚,哽咽道,不會的,爸爸一定喜歡得不得了,會誇你是最棒的,他會很愛很愛你。

小孩子大概睡着,沒有再接話,談雁雁卻繼續小聲地說下去,他一直想要一個你,一直,一直,寶寶,爸爸不過是不知道你,你不知道他有多喜歡小孩子,鄰居家的小孩子,他都會抱着玩耍,他說要多多掙錢,給媽咪和你花,他還說,要親自陪着你看比賽,他喜歡足球,不過沒關係,他籃球也打得很好,你也可以和他玩籃球,他的籃球比王叔叔的水平還要高,還要好。

談雁雁說着說着又笑了,崔韋釗會是最好的父親,她一點兒都不懷疑,他身上天生有種讓人信賴的氣質,會吸引身邊的人,就像崔韋釗說的,他一定會是個好爸爸,而她嬌嬌氣氣的,怕疼又愛撒嬌,一定會是個少女媽媽。可是,他不知道,她早就不嬌氣了,早就不怕疼了,從成爲媽媽的那一刻,她的生命就不屬於自己了。

Oscar從來沒有在她面前這樣說過想爸爸,很小的時候問過爸爸在哪兒,她說因爲有問題分開,然後Oscar就再沒有問過,然後這麼多年又有Jacky叔叔陪着,她以爲小孩子已經看開了,原來這樣,如果不是今天困成這樣,或許小孩子小心翼翼隱藏的心情會永遠藏着。

一邊洗一邊哭,談雁雁覺得一定是崔韋釗的出現,隱形的氣場影響到了Oscar,就像父子之間互相聞到了彼此的味道,勾起了遙遠的血液裡相同的基因的呼喚。她是不是太殘忍了,他們離得這麼近,崔韋釗不知道Oscar的存在,Oscar也不知道崔韋釗是他小心裡惦記的爸爸。她這是不是作孽,她跟着來到這邊是不是做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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