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韋釗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住所, 這一個晚上對他來說不啻是種煎熬。
王倫勤熱情且有預謀的攻勢任誰都能看得出來,談雁雁的態度曖昧不明。他們之間的相處模式和關係讓人費解,也讓人產生這是他們之間的事情與別人無關的尷尬和疏離。
整個晚上崔韋釗沉下心就當自己是看客。看客, 你只是看客。崔韋釗念着這樣的臺詞催自己吃下蛋糕, 喝了湯, 吃了豬扒, 甚至還好心情地多要了客冰激凌。似乎只有這樣縱容自己才能忽視旁邊崔韋釗和談雁雁的嬉笑怒罵。任他城府再深, 也不可能好心情地觀瞻別人的示愛遊戲。
崔韋釗一口一口地咀嚼着桌前的餐飯,味同嚼蠟,在王倫勤看來他如此沉迷於美食。胃部漸漸的不適, 多少年前酗酒的後遺症除了不能再飲酒之外,胃部也變得脆弱而嬌貴, 吃得多會疼, 不正點兒吃會疼, 冷熱混着吃會疼,不想吃硬吃也會疼。今晚什麼情況都遇到了, 崔韋釗甚至都堅持不到最後了,胃部傳來的痙攣和疼痛讓崔韋釗的額頭一陣一陣的冒汗。就在他覺得自己都要虛脫的時候,王倫勤的表演秀終於結束了。崔韋釗微笑地和他們告別,然後步履從容地上了車,一下子癱到座位上, 喘口氣從車裡翻出一包胃藥生嚥了下去, 然後閉了眼深呼吸。使勁不去想胃疼以前的全部事情。
胃部逐漸溫熱起來, 藥效充分緩釋, 崔韋釗掙扎了開車回到住所。
身體的疼痛在可控制的範圍內, 心理的疼痛卻在卻是定時的陣痛。
一夜的不眠讓崔韋釗前所未有的疲憊憔悴,出門碰到認識的老師都關心地問他臉色不好,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崔韋釗只好搪塞了說是有點不舒服,正說話間,手機響起,崔韋釗低頭看是家裡的電話,和說話的老師道了再見邊走邊接通電話。
餘亞南已經忍不住抱怨,“都放暑假了,也不見你回家,今天有事沒事都得回來,現在就回。”
“媽,您有事?”崔韋釗微皺了眉頭,今天這種狀態實在不適合回家,他向來是報喜不報憂的。
“當然有事,你不回來,我就讓司機找你去,我知道你今天沒什麼正經課。”
“好吧,中午我回去。您讓阿姨熬點兒粥,胃不舒服。”崔韋釗知道硬和老媽對着幹,只能讓老太太鉚了勁不放過他。
“崔韋釗,你老實說你都幹什麼了?”崔韋釗剛進門就聽到餘亞南一聲斷喝,“媽,你怎麼退休了越來越沒城府了,有您這麼問話的嗎?”崔韋釗實在不知道餘亞南唱的是哪一齣。
“別打馬虎眼兒,跟你我也沒打算曉之以情,動之以理,你就直接坦白從寬。你和那個舒雅現在怎樣了?餘亞南面無表情地坐在餐桌旁。
“媽,我餓了,先吃飯行不行。”崔韋釗想把我急急忙忙地叫回來就是爲了問這個問題。
餘亞南這纔看清楚兒子有點泛青的臉色,心一軟,讓阿姨端了粥出來,忍不住嘮叨,“胃不好,就得有人照顧,你和舒雅都老大不小了,還拖着幹嘛?”
“媽,沒您那麼急的,這才幾天。”
“幾天?現在都流行閃婚了,我可不落伍,你們現在結婚我一點兒都不驚訝,還高興呢。”
崔韋釗噗哧一聲樂了,“媽,我們可沒您那麼潮。”
“是你還是舒雅不願意啊?”
“不是誰,就是還沒到那個階段。”崔韋釗想今天怎麼就繞不開這事兒了。
“我看時候到了,階段也到了。”餘亞南扇了扇子看兒子一副正經的樣子,“你和舒雅都是從國外回來的,戀愛觀念開放,試婚也罷,同居也罷,都能接受,我們老一輩還是不行。看不對,分手,看對了,就結婚。你媽我就是這樣的老腦筋、老思想。”
“媽,您說什麼呢?試婚、同居,都哪兒跟哪兒啊?”崔韋釗差點兒被餘亞南的幾句話嗆着。
“我不明說你就跟我打馬虎眼眼兒啊,別蒙我了,說說看,前一段你和舒雅去醫院幹嘛了?”
餘亞南一句話讓崔韋釗愣住了。餘亞南繼續說,“你劉阿姨家的兒媳婦陪姐姐去醫院檢查身體,看見你陪舒雅看婦科,你和舒雅若不是有進一步的關係,一個大姑娘家怎麼好意思讓小夥子陪自己看婦科。”
崔韋釗的腦袋“嗡”地一聲,一時間還真不知怎麼解釋,怎麼會那麼巧,餘亞南說的那事兒應該是他陪舒雅做手術那次吧,還好是他們要走的時候,否則舒雅的事情就該瞞不住了。
餘亞南倒像一點兒都不聽崔韋釗似的,“別不承認,人家掛號等大夫,看你扶着舒雅從裡面出來。劉阿姨說,人家媳婦兒可看清了,舒雅頭靠着你的肩膀,你摟着舒雅。劉阿姨以爲成了,打電話跟我打聽這喜事什麼時候辦,你倒是說說。”餘亞南嘆口氣,“小釗,退休了我才覺得以前的什麼都不是,既然要了孩子就不該把你一個人扔家裡,你從小有注意,上大學,選專業,出國,就業,沒讓我和你爸爸操心,或者說就沒輪到我和你爸爸拿主意。有時候我就想,血緣上你是我兒子,可我真不知這個母親怎麼當的,印象裡只有剛出生那幾年,然後就是送姥姥家,上全託幼兒園,寄宿學校。再大了,你自己要求騎自行車上下學,要跑校,你的成長過程,媽媽都好像忽略了,不知道你怎麼想的。別人說起來都說你是好孩子,我怎麼就覺得離我那麼遠呢?”餘亞南停了停,似乎下了決心,“以前你在英國的那個女孩子,人不錯,長得漂亮,也知禮大方,可是不適合我們家,那個時候媽媽反對了,你不聽,再到後來也不見那個女孩子,估計是你們分手了。”
崔韋釗沉默地喝着粥,“媽,這些陳年舊事我都忘了,你怎麼還記得?”
“可媽不這麼想,我總覺得你記得。你不找女朋友,不結婚,媽總想到別處。這次,你終於肯相親,肯和女孩子見面,我心裡算是一塊石頭落地。舒雅也是不錯的姑娘,我見過照片,人漂亮,學歷、家世、背景都好,跟你也配,年齡雖說是大了點兒,快三十了,不過結婚了馬上生孩子也沒什麼問題。”
“媽,您的計劃可真周詳。”
“我都是給你逼的,你都三十好幾了,我再由着你折騰,我就對不起我這當媽的職稱。”餘亞南大女子作風又開始顯現,剛纔對歷史的自我批評已經進行完畢,“你說說吧,到底怎麼打算的,你們倆。告訴你們,別給我玩試婚,我丟不起那人,也等不了那麼遠。”
“沒您想的那麼複雜,就是相處。”崔韋釗避重就輕。
“不是我一個人急,人家劉阿姨沒準兒也和舒雅她爸媽說了,可能這幾天人家就從美國飛回來專程看你這個毛腳女婿,我可以不說什麼,反正你也損失不了,可人家女方不會像我這樣通情達理。”
崔韋釗總算是擺脫了餘亞南的盤問和責備,想起來那天陪舒雅手術後看她精神不好,只囑咐了鐘點工好好照顧,也沒怎麼聯繫,不知最近怎麼樣。撥通電話,舒雅很快接了電話,兩人隨便聊了聊。崔韋釗聽那邊舒雅聲音輕快,並沒有什麼低落,也算是放了心。也不見舒雅說起餘亞南說的事情,索性安心。很簡短的問候,要道再見的時候,舒雅突然語帶玩笑地說,別對我這麼好,我喜歡上你怎麼辦。崔韋釗愣怔的時候那邊電話已經掛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