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這一次去龍門大集,並沒有交換物資,葉奕和康醫生兩人輕裝簡行,回程的速度也就快了許多。
“葉奕你看,大熊和林傑怎麼都站在外面啊。”康醫生眼神好,遠遠的就看到了兩道人影,他們站的位置正是地窯酒窯所在的位置。
一股濃濃的不安感襲上兩人的心頭,再無多話,兩個人以衝刺的速度衝向了大熊和林傑兩人。
“葉叔。”見到葉奕歸來,林傑大哭着就撲了過來。
葉奕停住身形,將林傑摟進了懷裡:“發生什麼事了,你們這是怎麼了。”葉奕看到大熊此刻也在一邊默默得流着眼淚。
林傑的嗓子有些嘶啞,聽起來像是哭了很久的樣子,他哽咽得說道:“奕叔,周爺爺他……周爺爺他走了!嗚……”
葉奕呆住了,上午他還在爲找到了七照花而感覺到希望,此刻一切就都破滅了?
返生丹再神妙也無法令人起死回生啊。
“安姨呢!安姨在哪裡!”葉奕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可康醫生察覺到了不對,連忙高聲問道。
大熊愣了愣看向康醫生回答道:“安姨說她想再陪周叔一會兒,就讓我倆兒先出來。”
“壞了,你們兩個笨蛋!”康醫生一個縱身直接跳進了地窯之中,三步並作兩步又鑽進了酒窯。
葉奕經過短暫的失神後,也是立馬反應了過來。周老和安姨的感情深厚,周老離世,安姨怎麼肯獨活,她一定是有意支開了大熊和小林傑。
不待多想,葉奕抱放下小林傑,叮囑大熊在這裡看好他,並吩咐兩人不準下窯,隨後也是一個猛子扎進了地窯。
終究還是晚了,葉奕看着趴伏在周老身上的安姨,她的神情很安詳,沒有悲傷,也沒有恐懼,她用一把削木頭的小刀割開了自己的腕動脈。
很顯然,安姨走前好好得整理了一下自己和周老的容裝。
除了那落在一旁染血的小刀,還有已經被安姨鮮血浸染透了的被子,一切都是那麼的平靜。
安姨的腦袋輕輕得靠在周老的胸膛上,就像是一個嬌羞的少女,輕倚在自己最心愛的情郎身上一樣,她的嘴角還掛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幸福的笑意。
看得出,在她臨走的那一刻,她很滿足。
周老比安姨大了足足十二歲,可他倆的這一生過的卻很幸福,至少比這個世界上絕大數的人要幸福的多。
這是一對善良的老人,在他們的身上充滿着愛的力量。
“雖無同生,卻已同死,這個結局對他倆來說,很圓滿。”康醫生緩緩得走到葉奕的身旁。
葉奕的臉上沒有表情,可是眼角的眼淚卻像是斷了線的珍珠一般滑落下來,砸在滿是灰塵的地面上,一眨眼就消失無蹤了。
並不是他不悲痛,他只是實在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心情來面對二老。
葉奕喉嚨微微拱動了一下,身子已是緩緩蹲了下來,他將頭深深得埋進膝間,悽悽的嗚咽聲陣陣傳出。
康醫生轉身走到一座酒架旁,隨手取下一瓶酒,也不管是什麼酒,直接拍開酒封,沒了命似得朝自己的喉嚨裡灌去,剛喝了幾口,纔想起自己不久前剛與葉奕打了個賭,他本該禁酒一週的。
可是現在,如果再不讓他喝酒,他怕是會發瘋的。就算要戒酒,也等過了今天再說吧。
“我出去透透氣。”朝着葉奕打了一聲招呼,康醫生就朝着地窯外走去了。
“別讓他倆進來!”葉奕沉悶的聲音自膝間傳出,聲線是充斥着苦澀與悲痛。
康醫生回頭看了他一眼,他知道,葉奕不想讓小林傑看到眼下的這一幕:“我知道了。”
這個一向話嘮的傢伙,連半句話也沒有多說,翻身上了地窯。
葉奕緩緩擡起頭,看着這兩張安靜慈祥的面容。
幾個月前,就在他認定自己必死無疑的時候,就是這兩位老者將奄奄一息的他給帶回了家中。
二老省下自己的食物來給他吃,老邁的周老,爲了幫他採藥治傷,二話不說揹着藥筐去爬遠郊的懸崖,還險些丟了性命。
如果沒有二老,葉奕相信自己絕地沒可能活到現在。
想到這兒,葉奕噗通一聲跪倒在了二老的牀前,深深得將頭磕在了地上:“周老,安姨,我葉奕從小就沒有父母,你們救我性命,便是我的再生父親和母親。
是孩子無能,沒有能夠保護好你們,黃泉路遠,阿奕在這兒給二老送行啦!”說完狠狠得在地上叩了三個響頭,鮮血從他的額頭流下,順着眼窩一點點滴落。
傷口很疼,可是又怎麼比得過他此刻心中的痛!
眼淚在流,鮮血也在流,葉奕小心翼翼得爬到安姨的身邊,將她扶到周老的身旁躺下,從一邊找來一條毛巾,將她手上的血跡擦乾淨,又撕了一條花布帶,在她手腕傷口處纏了幾圈。
倒不是怕再有鮮血溢出,只是安姨拉的那個口子實在是太深了,手腕上兩邊的肉都微微翻起,就像是小嬰孩的嘴脣一般,咧在那裡,可見當時安姨的決死之心是何等的堅決。
原本的被褥已經染血,昨日他和康醫生換了不少衣被回來。
葉奕將那染血的被褥掀開,重新找了一條幹淨的大被子蓋在了二老的身上。安姨愛乾淨,這一點葉奕一直都是知道的,現在二老要走了,必須得讓他倆體體面面得離開才行。
折騰了半天,終於是將一切都收拾妥當了,就這樣看,二老完全像是睡着了一樣,染血的被褥和刀子都被葉奕收了起來。
他翻上了地面,此刻康醫生坐在雪地裡的一塊大石頭上喝着酒,林傑和大熊依舊在那裡抽泣着。他倆想下去,可康醫生不讓,他倆也不敢隨便往裡面闖。
見到葉奕上來,大熊和林傑一下子就撲了過來:“葉叔,安奶奶怎麼樣啦。”
葉奕看了一眼二人說道:“你倆下去跟二老道個別吧。”
雖然,他倆早就有了心理準備,可當聽到葉奕這麼說時,濃濃的悲傷頓時涌上了心頭。
“都道生離死別苦,確是生者太執着啊。”康醫生兀自喝着酒,嘴裡唸唸有詞得說道。
聽着從地窯下傳來的大熊還有小林傑的痛哭聲,葉奕忍不住閉上了雙眼。那種心臟被深深刺痛的感覺,令他久久無法自拔,或許這種感覺在未來的很長一段時間裡都會伴隨着自己。這段記憶是他想要忘記,卻又不忍忘記的。
他知道,以後每每想起這兩位慈愛的老者,他的心中恐怕都會難以抑制得出現這種刺痛感,或許也只有這樣,才能夠不斷得提醒自己,曾經有過這樣兩個人,爲了讓自己能夠活下去而傾盡一切,可自己卻沒有能夠好好保護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