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軲轆緩緩地轉着,小路上有好些碎石,壓到後,發出“卡嗒”的聲音,在寂靜的郊野,顯得尤其的響亮。
日頭上來了,眼面前明晃晃的。
燕欣朗走在最前頭,見着前方的路邊站了好幾個和尚,嘴裡唸唸有詞地插燭燃香,空氣中俱是香火的味道,又有煙氣嫋嫋升起。
從小到大,他來過很多回千佛寺,沒見過和尚跑這麼遠來燒香的。
立時就不得勁了。
“王建,過去看看怎麼回事?”牽住馬頭,他不打算往前走了。
侍衛長翻身下馬,跑上前去打探。
和尚很和氣,兩下里交談得挺好。
過一會兒,王建跑回來,“小侯爺,這幾個是千佛寺的和尚,他們說千佛寺的慧悟法師要來這裡修禪,他們提前燃香祈德。”
燕欣朗不太懂得佛法,四下裡觀望了一番,“來這地方修禪?”
王建點頭,“對啊,他們說這裡有佛悟。”
什麼東東?
燕欣朗雖然有些莫名其妙,戒心卻是下去了,“走吧。”
一列車隊緩緩地行進起來。
和尚們也不與他們打招呼,顧自幹着活。
很快,車隊便入了那些香火之中,氣味香哄哄,與尋常的香燭略有些不同。
燕欣朗只覺得頭愈來愈重,眼皮子都搭不住了,整個人伏到了馬背上。
闔上眼的那一瞬間,他聽到有人在講,“殿下,都搞定了。”
……
馬車簾子“刷”地被拉開了。
一個長相還算清秀的丫鬟,眸眼略顯迷糊,傻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這位清俊高貴的黑衣男子。
男子面色黑色,氣息凜然。
他迅速地從袖中掏出一個瓷瓶,瓶蓋打開,一股清冽氣味涌出。
那丫鬟猛地一驚,神志頓時清明。
“欣怡呢?”聲音裡帶着滔天的怒意。
丫鬟的眸中現出惶恐,聲音抖抖抖,“小姐說,她……她不能做大逆不道之事。”
男子怒極,“啪”地甩下簾子。
“啓陽,方纔可有見着燕小姐?”
立時有一位黑衣人過來,“啓稟殿下,屬下有見到燕小姐與小侯爺聊天。”
“應該就在附近,搜。”黑衣男子面色沉寂,縱身躍上一匹駿馬,往小路過來的方向馳去。
小路兩邊立時現出十幾個黑衣人,施展輕功搜尋而去。
……
燕欣怡躲在草叢中,看着車隊緩緩離去。
她蹲着沒動,面色愁苦,心裡頭複雜得不得了。
兩個月前,林胤景潛入忠勇侯府見她,強勢地想要帶走她。
滋事體大,她如何能肯。
“胤景,你不要逼我,忠勇侯府與大餘國同枝共節,我不能背叛家族。”燕欣怡默默地流淚。
“那你就可以嫁去肅王府,背叛我麼?”林胤景捏緊了她,眸中噴薄着怒火。
“胤景,我們倆是不可能的。”她無力地說。
“這天下就沒有不可能之事。你等着,我一定會帶走你。”林胤景咬住了她的脣,將滿腔的憤怒發泄於脣舌的交融之中。
燕欣怡被他弄得沒辦法,只得答應出嫁前去一趟千佛寺。
“一定要去,否則我會過來搶親。”他很嚴肅,認真地盯着她。
燕欣怡訥訥地應了下來。
現在,他真的來了。
燕欣怡捂着臉,眼淚從指縫間落下來。
她是真的想跟他走啊,但她是燕家的女兒,不能因爲她的緣故,讓燕家如楚家一般,滿門抄斬。
這個後果她承受不起。
沉定了心思,她從草叢裡出來,左右看了看,她邊上的山坡跑去。這附近她很熟,知道那邊有一條小道通往業城。
林胤景是外地人,不可能找得到她。
……
兩個時辰後,燕欣朗醒來了。
他是被侍衛搖醒的。
“小侯爺,小姐不見了。”王建在他耳邊輕聲地說。
晴天霹靂啊,燕欣朗的眸子立時便清明瞭,“四下裡都找過了嗎?”
王建知道輕重,小姐馬上就要嫁人了,這會兒若是被劫走,也是不能聲張的,“找過了,沒有。”
他悄悄地塞一個信封過去,“屬下醒來時,看到您的腰帶裡塞着這個。”
燕欣朗面色驟變,立時從信封裡掏出信紙,裡面只有一行字,“欣怡歸我了,胤。”
又是一個晴天霹靂,這回把燕欣朗給劈得躺下了(第三聲)。
眼睛直瞪瞪地望着白晃晃的天,迎着那針刺般的陽光,沒幾秒鐘,眼睛就受不住自動轉黑屏了。
趕緊閉上,養一會兒。
哭是不能哭的,他氣息奄奄地呻吟了兩聲。
“王建,扶我起來。”
扶起來,灰塵也不撣,直接蹦噠到馬車前,“唰”地掀開簾子,那丫鬟還在,面色恐懼地看着他,“小侯爺。”
她一直都是清醒的,悄悄地聽着外面的動靜。
那夥人並不兇殘,至少不殺人。
車隊被趕到了路邊,暈過去的那些人,被扛去了草叢裡挨着樹躺好。
再沒人過來搭理她,她老老實實地呆在馬車裡,一動都不敢動。
燕欣朗瞪着她,一字一頓地說,“小姐一直在馬車裡,記住了,一直都在。”
小丫鬟使勁地點頭,“對的,一直都在。”
車隊整理好,從小路返道回了業城。
路上人多的時候,燕欣朗不時地踱去馬車附近,半掀了簾子,與妹子淺聊幾句。
小丫鬟在裡頭認真地搭着戲,心裡頭十七八個桶吊上吊下,慌恐自己會不會被滅口。
因爲燕欣朗反應及時,整個車隊只有小丫鬟和王建知道燕欣怡被劫走了。
而小丫鬟……果真被滅了口。
聽上去很兇殘,事實上是真的無奈。這件事情若是傳揚出去,忠勇侯府會有滅頂之災。
王建是心腹,而且,他只是知道燕欣怡被劫,卻不知道是被誰劫了。
因而保住了一條性命。
當天夜裡,忠勇侯府主院的書房裡,一夜燈火到天明。
燕家父子商議了整宿,決定破釜沉舟。
……
倒數第四日:
忠勇侯燕啓誠緊急入宮,與皇帝哭訴。
嫡女燕欣怡昨日出城,去千佛寺祈福。中途上吐下瀉,突發急症。回府後經大夫檢查,確診爲時疫,需要立時隔離。
請求暫緩與肅王爺的婚事。
皇帝震驚,安撫之餘,立時應諾。
由福海拿了皇帝的手諭去肅王府傳達,曰:肅王爺與忠勇侯府嫡女的婚期推遲進行。
東方昊很平靜地接受了。
黃昏時分,忠勇侯府的侍衛長王建,領了一班侍衛,圍着一駕包裹得嚴嚴實實的馬車,出城去了。
據說是帶燕大小姐去北方封地,找相熟的名醫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