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換成在上海的時候,趙啓明就算不給她一耳光,也絕對不會搭理她。可他回來之後經過這幾天的思考,對齊雅婷已經不再那麼仇視了,只是覺得跟她這種人沒什麼好說的。
“你來幹什麼?”趙啓明露出玩世不恭的眼神,儘量讓自己顯得對上次的事沒所謂,就是吃了虧也不能倒了架子。
“我想跟你談談上次的事情,耽誤你一點時間好嗎?”齊雅婷的臉上依然面帶着微笑,只是笑容中略顯歉意,一口帶着浙江口音的普通話說得悅耳動聽。
趙啓明可沒心情跟她羅嗦,別的先不說,胡雪怡這會兒肯定在身後盯着自己,這事回頭解釋起來可費大力氣了,還不知道她相不相信。
這個念頭只是在腦子一閃而過,他急忙說道:“你大老遠跑來就爲這事?上次的事就算過去了,當我花錢買個教訓,也不能怨你,有錢誰都會賺,你也用不着當回事。”這小子現在啥都不想,只盼着齊雅婷能早點走,說完這句話他轉身就想溜。
可誰知道齊雅婷根本沒打算這就走,沒等他轉過臉來便追問了一句:“就耽誤你幾分鐘,行嗎?這裡人多說話不方便……”
趙啓明不想讓自己的後背繼續暴露在全班同學的目光之中,不用看也知道很多人在盯着自己。他向門外走了兩步,來到教室外面,埋怨道:“都說沒關係了。你這人怎麼這樣……!”心裡真是非常不高興,這下胡雪怡肯定生氣了,今天這事自己想不死都難。
“那天我不在,拋貨的事情是我爸自作主張乾的,我已經跟他說了跟你一起拋貨的事,而且還一再囑咐他不要輕易出手。可他一看手裡的存貨太多心裡就着急,趁我那兩天回學校的時候給拋了。我回來之後專門去張老闆的攤子上找過你,他們說你已經走了……”齊雅婷的臉上寫滿了無辜。
趙啓明有點不耐煩了,二百萬雖然多到讓人想自殺,但這損失已經既成事實,再扯下去實在沒什麼意義。這件事比起來,胡雪怡那邊更讓他感到頭疼,冷不丁冒出個女孩子來學校找自己,就是渾身上下都是嘴也說不清楚。他擺了擺手說道:“行了!不論怎麼着沒啥了不起的,你也不至於專門爲這事跑一趟,我要上課了,你請回吧。”
齊雅婷眨了眨眼睛,目光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狡黠,趙啓明心裡急着把她打發走,根本沒留意。
“這麼說你原諒我了?”她從口袋裡拿出一本存摺來遞給趙啓明:“這是你的錢,還你!”說着她臉上露出了笑容。
“我的錢?”趙啓明被她這一手嚇蒙了,兩眼看着存摺呆若木雞。
“是的,我不知道你在這單生意裡要貼進去多少,只從我爸那裡要來二十萬,算是對你個人的補償吧。免得你說我存心坑了你的錢。”齊雅婷臉上依然帶着微笑,似乎手裡拿着的只是張紙似的。
趙啓明雖然自己在郵票市場上操作了兩次,並不覺得這筆錢有多大,但對他們這個年紀的普通人來說,哪怕是二十塊錢也不是個小數目,二十萬塊類似天文數字。
可齊雅婷隨手就把掙到手的錢還給了自己,這種做法簡直就是瘋了!
趙啓明沒有去接這個存摺,他不知道對方這是什麼意思,天底下沒有白給的好處,這道理他明白:“這錢是你掙的,我憑什麼要……。”趙啓明想試探出她究竟是什麼意思,自從第一次見到齊雅婷,他就提醒自己跟這人打交道千萬要小心。
可小心加小心,最後還是着了她的道,趙啓明原本不相信她剛纔的解釋,錢掙到了手想怎麼說都行,但是齊雅婷突然玩了這麼一手,讓他覺得無法理解,這就更要謹慎了,免得她背後還藏着更陰險的殺招。
“我都說了這是誤會。人家大老遠地從上海來專門給你賠不是,誠心想把錢還給你,你怎麼還這樣?一點都不像個男人!”齊雅婷手裡始終拿着存摺,沒有收回去的意思,語氣裡帶着幾分幽怨,讓趙啓明直覺地認爲這個比自己大了兩歲的齊大才女沒安好心。
他打定主意不要這筆錢,和這種人打交道太危險了,現在說得這麼好聽,又是道歉又是還錢,說不定轉臉就能把自己賣到越南當男妓。
“不是這意思,生意既然已經成交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吃虧佔便宜都要認,這是我做生意的原則。所以這筆錢我不能要。”趙啓明找了個冠冕堂皇的理由。這傢伙他說得比唱得還好聽,要是換了別人,他絕對是毫不客氣的把錢收下。那可是二十萬哪!眼下不是不想要,是不敢!
齊雅婷目不轉睛地盯着他看了一會兒,嘴角露出一絲莫測高深的笑意,暗想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爲這種人跑一趟太值得了,她:“你真的不要?……也行,先放在我這,什麼時候想要再來拿。”
趙啓明故作不經意地掃了一眼存摺,心裡動搖得厲害,那可是自己最喜歡的東西,難道就這樣白白放棄了?
此刻的他決定不能輕易放過齊雅婷,腦子忽然想起心裡一直沒有解開的那個疑問:“對了,上次你掛牌收《蘭花》,後來又把牌摘掉的事,還沒告訴我呢。”
齊雅婷側着臉俏皮地笑了笑:“你真的想知道嗎……?”說着她把存摺收了起來,趙啓明心裡一陣失落。
“我一直都沒想明白……”趙啓明點了點頭。整個事件當中,就是齊雅婷的這一招讓他百思不得其解,幾乎成了心病。
“你先去上課吧。今天我不走,回頭有機會會告訴你的。”齊雅婷笑得很燦爛,像是達到了什麼不可告人的目的。
看着她的笑容,趙啓明心裡顫了一下,覺得有危險,他很想知道她究竟在想些什麼。猶豫了一下,他答道:“好吧。”
趙啓明點點頭跟齊雅婷打了個招呼轉身走了,在回過頭去的一瞬間,他在心裡長長地舒了口氣,面對着齊雅婷,那種無形的壓力讓他總也喘不過氣來。
可這邊的壓力雖然解除了,教室裡的麻煩還沒開始。走進門,他第一眼就把目光投向了胡雪怡,小辣妹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心事,見趙啓明回來了,若有若無地瞟了他一眼,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
趙啓明覺得心裡沒底了,這眼神絕對不是什麼好兆頭,回頭還要找時間跟她解釋清楚才行,可他萬萬沒想到更糟糕的事還在後面。
放學後的校園裡一片喧鬧,學生們如潮水般涌出學校,推着自行車的趙啓明被淹沒在人羣中,直到出了校門才透了口氣。
他本來打算趁着放學的空檔,在教室裡跟胡雪怡把事情說一下的,可沒想到下課鈴剛響完她就第一個走出了教室,把還沒出門的數學老師都閃在了身後,趙啓明心裡格噔一下涼了半截。
其實胡雪怡是故意這麼做的,要是說趙啓明敢瞞着自己找別的女孩子,那是不大可能的,給他一萬個膽子他也不敢。她只是期待着趙啓明能追出來,所以出了教室之後她並沒有回家,而是來到了學校的操場上。不論那個陌生的女孩子是誰,她知道這傢伙肯定會找自己解釋,這才提前走出教室,一是讓趙啓明知道自己已然生氣了,二是希望他能及時跟上來。
小女孩子的心事向來很多,說起來胡雪怡這樣想也不是沒道理,但是讓人去猜的話難度就太大了。趙啓明再聰明也想不到她的這層意思,更何況他現在只想儘快打發了齊雅婷,免得她再跟自己扯不清。看到胡雪怡走的這麼急,趙啓明出於單純的考慮,以爲她是一時賭氣,不想給自己解釋的機會,所以只好明天中午再作打算。
他剛準備騎上自行車回家,總覺得似乎有雙眼睛在盯着自己,左右一看,才發現那個陰魂不散的齊雅婷居然正站在街對面衝自己微笑,一如桃花般燦爛。趙啓明無奈的搖了搖頭,他拿這個女孩子真是一點折都沒有。
要說拿胡雪怡沒辦法,那是胡扯,趙啓明只要願意,稍稍動動手指頭就能把她對付過去,比吃飯難不了多少,只不過他喜歡小辣妹的那股潑辣勁,願意被她整治罷了。可在齊雅婷面前,他有一種渾身力氣使不出的感覺,這個女孩子給人的感覺太奇怪了,只要是看着她的眼神,趙啓明就知道自己腦子裡動什麼主意都是假的。
她略含笑意的目光,像是直接看進了人的心裡,一覽無餘。
如果你是個頭腦簡單的人,可能根本覺察不到這一點,愚者的心靈是封閉的。但以趙啓明的心理敏感程度卻不可能體會不到,這正是讓他感到不安的根本原因。
“操他大爺的!誰怕誰!”趙啓明總被一個女孩子壓着,心裡很不服氣,就算比自己大了兩三歲又怎麼樣!下午見面的時候因爲心裡受到胡雪怡的影響,纔會心神不寧,現在他沒了顧忌根本無所謂,反正錢也不打算要了。
主意已定,他推着自行車迎了過去,還沒走到近前,齊雅婷就衝他招了招手笑道:“我請你吃飯,順便告訴你那件事的答案。你不會拒絕我吧?!”她臉上天真活潑的表情,簡直像是在等候伴侶的小情人。
趙啓明歪着嘴角露出了他的招牌笑容:“當然沒問題,美女請吃飯我巴不得呢!去哪?”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趙啓明決定拋開心裡的所有顧慮跟齊雅婷戰鬥到底。
“這裡是你的地盤,去哪吃飯不應該問我吧?”齊雅婷仍然保持着剛纔的微笑,外人看來,那種意味似乎和趙啓明是認識了多年的老朋友。他們兩個人都有這個特點,似乎除了笑,就沒別的表情了,而趙啓明卻非常清楚這其中的道理。
一切的計劃和陰謀往往都在這一笑之中,如果自己天真到以爲這是友好的表現,遲早會被這位可愛的齊姐姐給吃了。他自己也是其中的高手,臉上的笑容絕對沒有半點虛僞和掩飾,而僞裝到這一步,不是普通人可以辦到的了。
因爲最容易暴露自己真實想法的並不是人的表情,而是眼神,這道理誰都知道懂,但是要想連自己的眼神都掩飾起來,就不是件容易的事了。首先就是要有很強的自制力,然後還要有很好的心理素質,這兩樣缺一不可,然後還需要在複雜的人際交往當中進行鍛鍊。而趙啓明能做到這一點,和郵票交易所裡大大小小的票販子們是分不開的。
趙啓明之所以不相信齊雅婷對自己表現出的那種親和力,就是因爲他發現這位姐姐居然也能夠控制自己的眼神。在她想讓你瞭解自己內心的時候,你一眼就能看穿她在想什麼,比如在教室門口最後留下的一個笑容,現在想來今天晚上請自己吃飯是她那時候就決定了的。
只能用四個字來形容趙啓明對她的感覺:深不可測。
“這不是你請客嘛,我怎麼好意思隨便挑地方……,要不咱們去吃大排檔吧,讓你破費了。”趙啓明很有分寸,不想給她留下任何不良印象。
“隨便你了,帶路吧!”齊雅婷的雙眼眯成了一條縫,她很開心。
“上車,我帶你!”趙啓明把自行車調了個方向,蹬了幾腳,齊雅婷很大方的坐在後面,一隻小手非常自然地扶在他的腰上。九一年的時候,國內大部分中小型城市還沒有出租車,大家都是自行車和公交車代步的,若非如此,趙啓明當初也不至於坐着火車去上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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