傲聽到這句話,驀地瞪大眼睛,隨即他冷笑一聲,然後,他好像覺得什麼事越來越可笑,禁不住放聲大笑,笑聲悲愴而淒涼,等到他笑累了,他癱坐在草地上,低低地自嘲說:“是,我是該死,但該死的只有我一個嗎?”說完他冷眼看向哥哥。
哥哥眼中上過一絲恐慌,他急急的回頭對妖狼們說:“如果不是他,我們也落不到這個地步,只有殺了他,才能對得起死去的親人。”
這一聲就像一聲招呼,喚起了所有人的恨意和殺意,大家不自覺地走上前,把傲圍在中間,就像一團烏雲黑壓壓的壓在心頭。
傲更加放肆地大聲笑,嘴角高高翹起,“我只不過是想讓你們爲我感到驕傲。”一聲低喃,好像在說給自己聽。
妖狼們一步一步逼近,包圍圈越來越小,傲感受到濃重的黑影遮擋着了太陽,他無力地擡起頭,微微笑着:“來吧,如果我死了,能讓你們好受些。”
一直站在衆人身後的狂不知爲何突然小聲說了一句:“他是你弟弟啊。”
人羣愣了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周圍,沒有人下手。
“大家不要停,他背叛了妖狼族,不配做我弟弟。”一個聲音慌亂而緊張地叫囂着。
大家還是猶豫了一下,沒人動。
哥哥突然撥開擋路的幾個人,抽出刀,對着傲的胸膛狠狠地插下去,傲啊地叫了一聲,血濺出來,濺在哥哥的臉上。新鮮嫣紅的血液順着哥哥的眼角流下,哥哥面目猙獰而恐怖,他瞪大眼睛,握刀的手不知不覺地猛一用力,刀插得更深,傲吃痛地叫了一聲,擡起頭,看着哥哥,眼神悲憫而可憐,“哥哥。”他沉沉地叫了一聲。
哥哥一愣,眼裡的殺戮和恨意瞬間消失,他不知所措地站起身,眼神慌亂,神情狼狽。
血液的味道對於妖怪來說簡直稱得上是一頓饕餮盛宴,即使是同族,妖狼們也被血液的甜美甘醇刺激得妖性大發,大家一個一個走上前,一刀刀狠狠地插在傲身上。
狂來不及阻止,也不知該不該阻止,他呆呆地看着,看着被憤怒的潮流裹挾的同族,看着每揮下一刀,就濺起的血,揮灑在空中,在朝陽的照射下,瑰麗得讓人心醉。看着傲的眼神一點一點飄散,像是散落在空中的花瓣,不知會飄落在哪裡。終於傲眼睛中最後一點神采湮沒,他的頭重重地倒在血泊裡。
大家才從一場酣暢淋漓的屠殺中得到甦醒過來,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心滿意足的笑容,好像昨天受到的驚嚇和屈辱都得到了釋放。
狂從那小小的,幾乎被鮮血湮沒的屍體中擡起眼,看着遠方天空剛剛升起的太陽,覺得太陽異常慘淡,就像此時他無處安放的心情。
……
苑北大道100號,正是早上上學的時間,趙雨城殷勤地想幫林嘉佳拿書包,剛把書包拿到手裡,林嘉佳一把就奪過去,冷冷地甩給他一個白眼,趙雨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這時林木橈從旁邊走過,朝他們瞥了一眼,林嘉佳不好意思地假裝整理書包,木橈扭頭走了。
剛走出大門,就看見一個人直直地朝自己走過來,正是聶俊平。
木橈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只見他雙眼直直地盯着前方,不知在看什麼,毫無焦距,臉色慘白,好像剛剛經歷一場戰鬥,失魂落魄的樣子。
他從木橈他們身邊走過,顧成明這時候正好走過來,他略微有些吃驚地拉着聶俊平的衣袖,“發生什麼事了?”
聶俊平不回答,扯掉衣袖,直直地朝裡走。
衆人面面相覷,又像是明白了什麼誰也不再說話。
剛轉過身,不知何時瀾和已經站在面前,顧成明走上前,瞥一眼聶俊平的背影,再用探究的眼神看着瀾和,很明顯,在問他出了什麼事。
瀾和淡淡地說“你們上學去吧,今天我沒課。”
幾個高中生交換一下眼神,安安靜靜地走了。
……
聶俊平站在苑北大道盡頭的山上,清晨的風呼嘯而過,還帶着些許寒意。瀾和從後走近,“嘯……”
“別叫我嘯,嘯已經死了,現在只有聶俊平。”
“只不過是一個死人名字。”瀾和望向遠處的天空。
“也是我的名字。”聶俊平冷冷地說。
瀾和聽到這句話,不知怎麼的,感到有些莫名其妙,這還是自己認識的大狼妖嗎?嘴角不經意地浮現一絲笑意,帶着些許嘲諷。
聶俊平轉過頭,“以爲我這樣很丟人嗎?”
“我可不是在看你笑話。”瀾和輕笑着說,帶着一種刻意的禮貌,像在信誓旦旦地說服聶俊平,更像在說服自己。
聶俊平重又轉過頭,看着遠方灰白的天空。
瀾和不知該說什麼,在別人失魂落魄的時候,嘲笑,落井下石,不是他的作風,但刻意地遷就別人的感情,也不是他的作風。
所謂感同身受,是世界上最假的話,我捱了一刀,剜肉般疼痛,你沒有挨着一刀,僅憑一句話,就真的也有剜肉般的疼痛嗎?鬼才信。
聶俊平沉默良久,才淡淡地開口“你有過這種感受嗎?”頓了頓,“無力保護你生命中最重要的東西?”
瀾和沒回答,聶俊平這個問題,他其實從沒有考慮過。
“所以,你什麼都不懂”聶俊平的聲音清冷無情,斬釘截鐵地說。
什麼都不懂?瀾和心裡所受的震撼可想而知,從他成爲一個大妖怪,就沒有人敢跟他說這句話。他已經活了一千年,還有什麼是他不懂的,還有什麼事他沒有經歷過的?但眼前這個傢伙竟然說自己什麼都不懂。
聶俊平回過頭,看他一眼,帶着幾不可辨的嘲笑和輕蔑。
瀾和當然有些生氣,但他不會因爲這點污衊之詞就毀了自己大妖怪的風度。因此他只是冷冷地哼了一聲,這個傢伙,如果對他有所不滿的話,也是可以理解的。
畢竟,幾百年前,當他還在滿世界遊蕩的時候,曾在一個山谷裡休憩,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與妖狼族不期而遇,面對妖狼族的挑釁,他以一抵衆,一個人挑落了妖狼族所有精英,也包括聶俊平,當時他在妖狼族的名字還是嘯。
雖然嘯與他只有一招之差,但當時的嘯是整個妖狼族的希望和驕傲,因此,他打敗了嘯,就像挑落了妖狼族的旗幟。
也正是因爲這個緣故,嘯纔有意遠走他鄉,隱居修煉。
如果嘯一直留在妖狼族,妖狼族纔不會遭此劫難,這樣看來,瀾和也要負點責任,但世界上的事,如果真能分得清誰是誰非,也就不稱之爲事了。所有的事,無非是機緣巧合,過去和未來都是命中註定的。
這樣想着瀾和有些釋懷了,有些事,他是不懂,也許是不想懂,所以有什麼關係,所以有什麼關係。如果有些事註定要發生,那就坦然接受好了,他行走在這個世上,從來就沒有想過要爲任何人停下前進的腳步,也正是因爲如此,他纔會被別人看做無情。
或許聶俊平說的對,他沒有想要保護的人,因此才無所畏懼。
無論是人還是妖,最在意的往往也是最致命的。
對於聶俊平和傲來說,在這一點上,他們驚人的一致。
……
傲就這樣從這幾個人類和妖怪的世界中淡出,絲毫沒有任何徵兆,消失得無影無蹤,他們或許猜到了他的結局,但是誰也沒有說破。
其實,林木繞還是有些難過的,因爲那晚和傲在空曠寂靜的學校聊過天之後,她就認爲自己是最瞭解傲的,只是瞭解不代表能幫助他,或許這就是他的命運,他自己都不期望誰來幫助他。
這樣想着,木繞的起伏的情緒也漸漸回落了,現在還有很糟糕的事等着她,肖瀾和自從那晚把她從橋下救出,就再也沒有搭理過她。好吧,其實,只要沒事,他經常不怎麼搭理她。但木繞看得出,這次的態度帶着刻意的疏離和冷漠。
“我做錯什麼了嗎?”看着瀾和冷漠的表情,木繞禁不住這樣問自己。
除了瀾和,林嘉佳和趙雨城在鬧彆扭,這對於生活在苑北大道盡頭的那一大幫子人來說,已經是家常便飯了,但是他們倆看自己的眼神不對。林木繞不禁嘆口氣,雖然自從趙雨城回來後,她就刻意和他疏遠距離,但是林嘉佳不可能不在意,畢竟當初威風凜凜地向林嘉佳下挑戰書的正是自己,還差一點成功。
“以後的日記以後再說吧!”林木繞對自己說,天塌下來也壓不垮自己,這樣想着,她心裡舒服了很多,踏着一天當中最後一點慘淡的夕陽往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