睜開眼,應循感覺身體有一些沉重,眼神也沒有原來好了,看周圍的景物有些模糊,還有些許疊影。看着微微凸起的小腹,粗糙的手掌小心翼翼地撫向脖子,如願地摸到了一小塊凸起,隨着吞嚥上下竄動。
應循幸福得閉上了眼睛。
太好了啊…終於變成了一個老男人。
呃…要是更年輕一點就更好了…
角色的記憶迅速地填滿腦海,應循變成了一個四十歲的中年富商,有一個十歲不到的女兒。妻子是一位大家閨秀,當然只是角色需要上的夫妻,很少會有人真的動感情。
畢竟這個世界變幻得太快了,而忘記一個人遠比愛上一個人要難得多。
廳堂的角落,一個黑影鬼鬼祟祟地躲在屏風後面,慢慢地要側門移去,透過屏風的下沿,還能看到粉色的裙邊,便是自己那位‘女兒’吧。
心裡腹誹了一下這糟糕的隱藏技巧,應循提高嗓門,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道,“咳咳!青兒,你給我出來。爹爹看到你了。”
屏風後傳來一身嘆息,過了會,一個小巧的身影不情不願地走了出來,“爹爹,天氣這麼好,女兒想出去玩~”
“功課做完了嗎?”
“我、我回來就做完。”女兒剛要往外跑,便被應循一把提了起來。
“放、放我下來,我不出去了還不成麼?”應循聽罷便放下了女兒,誰知小姑娘在落地的同時一腳重重地踩在應循鞋子上,哼了一聲頭也不回地往內院走去。
幾天過去了,期間小姑娘嘗試了各種方法想要出去玩,走後門,鑽狗洞,喬裝打扮成小夥計等等等,不過最終都被應循一一識破。
頑劣的女兒也使得應循不敢貿然出去尋找玄青。
這天下午應循在書房看書,忽然聽見重物摔落的聲音,過去一瞧,原來是女兒爲了翻牆找來了梯子,結果不小心摔了下來。
看着女兒倔強地咬着下嘴脣,晶瑩的淚花在眼眶打着轉,卻還是強忍着沒有哭出來,應循忽然覺得心中的某一塊地方被觸碰了。
書房裡,小心翼翼地給女兒敷上傷藥,應循沒來由地說道,“要去你便去吧”
誰讓你不但名字一樣,連脾氣都倔得這麼像我的青兒呢…
不知是不是摔了一跤的緣故,這之後,這位頗有小玄青風範的女兒老實了不少,時不時還會相當孝順幫應循端端茶,捶捶腿之類的。
應循的第二個角色是一位耄耋之齡的老太,膝下只有一個孫女。
這該死的身軀並不像應龍族那般特別,是真的羸弱不堪。稍微走得急了些都會氣喘吁吁,彷彿這個世間的一切都在阻止着他繼續‘動’下去。
孫女對應循很孝順,在家忙這忙那料理家務。看着孫女彎腰勞作的樣子,應循實在過意不去,便儘量把自己的事情偷偷都做掉一點。
每當溫暖的午後,應循都會忍不住拄着柺杖往外走去。
晚春的花開得格外的奔放,爭相鬥豔,五光十色,綻放着生命中最美絢爛的剎那,不久後它們也將會像這具不能再糟糕的身體一樣,枯萎凋零。
唉...找到了青兒又能怎麼樣呢…
這麼想着的應循疲憊地坐在就近的一塊石頭上,孫女不知何時出現在了自己身旁,像玄青照顧還是嬰模樣的應循那樣,用手輕輕撫着應循佝僂的後背。
許是陽光太過溫暖,亦或是被孫女的手這樣牽着握着,應循的心心變也得柔軟起來。
不知不覺間,昏睡了過去,再次睜開眼時,變回了原來嬰孩的樣子,一開始應循幾乎都認爲自己是不是出了那個奇怪的世界。可是自己不應該已經變成一個孩子模樣了麼?
耳畔傳來一個陌生又熟悉的哄小孩的聲音,應循睜開眼睛,卻只能看見一個模糊不清的輪廓,與玄青有幾分相似。不過這哄娃的旋律和節奏令得應循豁然開朗。
天下間,知道這個旋律的人,只有玄青一個。是啊…那個頑皮倔強又溫柔賢惠的可人兒,除了玄青還能有誰呢…
“喂,再玩下去可是很危險的。”應循在心中對着不存在的人警告道,隨即便被一道光包裹了起來。
……
睜開眼,玄青發現周圍的事物都變得比平時大了些許,高高的妝臺自己要稍稍踮起腳尖才能面前看到銅鏡中自己的樣子。
一個小女孩的模樣。
這樣子就算找到了應循,也沒有太大意義吧…玄青這麼想着,卻還是本能地想要朝外走。
照着‘記憶’經過後院,穿過迴廊,普一踏進客廳後門,便不由心虛地踮起腳尖、彎起腰。角色記憶告訴她,今天的功課還沒有做完,是不能出去的。
父親發現了自己,把自己狠狠地訓了一頓。不願放棄的她找來了雲梯,搭上牆頭想要爬出去,卻不甚失足摔了下來。
落地時,身體痛得幾乎快要暈死過去,玄青忍住沒有哭出來。
匆匆趕來的父親看着自己的傷勢,在給玄青上完藥後,嘆息着摸着玄青的頭,說道“要去你便去吧”
不爭氣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就算找到了應循又能怎麼樣呢…玄青抱着父親痛哭了起來。
“唉呀呀…是不是哪裡還疼啊,跟父親講講…都是父親的錯,好女兒,以後你想去哪我都不攔着你。”父親驚慌失措的樣子,玄青不禁回憶起小時候在玄蛇村調皮搗蛋的情形,也沒少惹父親生氣。
最終只要自己一哭,玄罡也會像這般抓耳撓腮,全然沒了往日的尊嚴。
或許此刻自己更應該抓住這難得的童年。
再一睜眼,玄青如願地變成了一位二十來歲的姑娘。家中母親已經去世,只有一個年邁的祖母與自己相依爲命。
這位祖母奇怪得很,不是一般地倔強。
明明走路的時候手腳都在抖,站都站不太穩了還要咬着牙、擰着眉頭出去散步。
玄青很想去找應循,可是她實在狠不下心來拋棄一位老人。雖然這位老人跟她沒有任何情感和血緣上的聯繫,只有角色上的責任。
在春光爛漫的某個午後,玄青陪着祖母坐在曠野邊的一塊不明材質的溫暖石頭旁。
晚春的風暖暖地拂過臉頰,穿過髮際,在無垠的青草地吹起翻涌的浪花,像極了初次遇見應循時的情形。
一旁的祖母輕輕閉着眼睛,彎着眉毛,安詳而幸福地睡去,陽光灑在臉上,撫平了皺紋,驅走了眉間的陰霾。玄青將祖母的披肩裹緊了些,臉頰順勢搭在祖母的頭頂,在和風中,緩緩閉上了眼睛。
再一次睜開時,懷裡已經抱着一個足月大的嬰兒,玄青差點以爲自己出了那個奇妙的世界。好一會才弄清楚情況,這一次,她變成了一位母親。
玄青無比地疼愛地看着懷中的孩子,粉嫩的小手掌柔若無骨,清澈的眼眸倒映着整片天光,嬰兒想要極力比劃什麼,可是她卻看得不真切。
長長地嘆出一口氣,玄青只得再次把找尋應循的想法擱置下來。怎料懷中的孩子突然發起了光,飄到跟前,先是變成了父親的輪廓,然後是祖母,最後光芒褪去,變成了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對着玄青笑着說道,“終於找到你了啊,”
相視一笑,兩人從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彼此的默契。
這個世界上有千千萬萬的人,千千萬萬種生活姿態,是要有多幸運才能讓兩個人在對的時間、對的境況下相遇。
【1】emmm好像和《你的名字》沒有明確類似的地方,不過確實是看這部電影的時候腦中浮現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