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過了一個時辰,一行人來到了整個桃源的居住地帶。
裡面人穿着皆與外界有所不同,男的大多與六位魂界的真人類似,簡短的短打上衣配及膝長裙;女的大多都只是外面披着一件連體的衣服,小腿和手臂露在外頭。
大街上熙熙攘攘,你來我往,時不時會有人向王恕一行看來,有個人好奇地跑過來問道,“喲~終於又有新來的啦?老馮你朋友?”
“是啊,以前的朋友。過來看看。”那位叫馮佑德的魂族人笑着答道。
“那敢情好~他們選完了,來我家喝一杯嗷~你不來我婆娘死活不許我喝,前不久剛釀的桃花酒”那位男子說完,誇張地在空氣中聞了聞,“別提有多香,惹得我酒蟲都要鑽出來了!”
“那要看一會兒是什麼了,方便的一定是要去的!”馮佑德笑着應承道。
一行人走過了大街,又穿過了一片民宅,最終到了一兩座石像前。
左側那座是位約二十少許的女子,頭上包着一塊方巾,衣服農家女打扮,提着一個水果籃子,笑得無比燦爛。
右側那座是位十一二歲的少年,手裡拿着竹簡,閉着眼睛仰起腦袋,嘴裡在念叨着什麼,一副小書生模樣。
雕像前,有一個簡易的石臺,上面放着一個材質不明的白色面具。
“如果你們想要在這裡長時間居住超過一天的話,那麼請戴上這個面具。帶上後,你們身上所有的姓名、身體、力量、金錢、甚至是智力都會受到面具正向或逆向的影響。”馮佑德向王恕一行解釋道。
“有意思,那體質呢?會變高嗎?”應循問道。
馮佑德一愣,不知道爲何眼前這個七歲左右的小孩會提出這樣的問題,直覺告訴他,這個小孩不簡單,“同樣會改變,從嬰兒到老年,都有可能,起碼…從表面上來說是這樣的。”
然而他不明白的是,小孩爲何聽到這個回答後,突然兩眼放光。
玄青紅着臉,重重地敲了一下應循的頭。
王恕笑着看了看這對‘含蓄’的夫婦,轉過頭問馮佑德道,“所以你們的樣貌、名字一直都在改變,沒有人會發現你們已經在這裡呆了幾百年…那要怎麼取消呢?如果我一直都是一個柔弱、低賤的身份呢?”
“一般情況下,這個狀態會持續6到7天,然後你們會變回原來的樣子。到時候如果還要留在這的話,就要再次戴上面具,變換模樣。或者,也有的人,雖然帶上面具的身份十分強健,原來的身體一旦死亡了,也會退出。”馮佑德解釋道。
“那如果我被變成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死掉了呢?”王恕接着問道。這個面具所體現出來的種種可能性不由令他在意起來。
“如果是面具狀態下死去的話,即會被隨機變成另外的角色。”馮佑德簡單地答道。
本來他想解釋得更多些,最終還是放棄了。想來,還是要在裡頭真實地體驗一遭方能體會其中的玄妙之處。單單語言,是說不清其中的萬分之一的。
“所以,在這裡,即使是最低等的身份也不會過得太差?因爲每個人無法保證自己下一次會是什麼身份和地位…那如果有兩個人互相之間有仇,戴上面具後,一人手握重權,一人低位卑賤,那豈不是可以趁機報復?”王恕摸着下巴思問道。
“小兄弟好見識,確實,在一開始,我們也碰到了類似的問題。小兄弟請看。”說着,六人中的另一人向四周指了指,說道,
“爲了杜絕這種情況,我們在周圍的十三塊石碑上,設立了各式各樣的刑法。
每年一次重新審視每一條是否合理,或者,任何人對上面的刑罰判定有異議,都可以戴上這個面具,屆時我們的精神會集中到一處,對異議進行一次評估。”
“哦~這樣啊…”王恕若有所思地說道。
那不是如果一個人對自身角色不甚滿意,豈不是可以隨意的碰運氣?王恕這樣想着,卻又覺得應該還有更深一層的原因,使得這位創造出面具的人不得不設置這樣一個規則。
自從來到這個神奇地方,種種事蹟均是他聞所未聞。
如果說姬無初是看遍了人間百態,這人世間的任何規則都能爲其所用。那麼設立這個規則的,就是那個讓姬無初沒規則可利用的人。
雖然…王恕覺得如果姬無初來了這邊,應該會把這裡鬧翻吧…
哎...一想到那個亂七八糟的師父,王恕無奈地搖了搖頭。
殊不知應循突然十分擔心地看着王恕,並對六人說道,“我覺得…王兄不太適合戴上這個面具…要不你出去等我們吧?”
六人不解地看向王恕,引得王恕難得地莫名其妙地老臉一紅,“你、你們別聽他瞎說啊,我、我是個老實人!”
“呵呵…選不選就看你們自己了。小兄弟,可否…”馮佑德話還沒說完,王恕便將芹天的扇子遞了過去,“拿去吧,我想你們應該有很多話要談。”
“多謝!”恭敬地結果扇子,馮佑德一行便離開了。
王恕剛拿起石桌上的面具,仔細端詳起來。白色面具表面冰冷似鐵,內裡摸上去卻是溫潤如玉。
近距離接觸,可以很明顯地感受到面具裡蘊含的強大元氣,一股不容任何人抗拒的絕對力量。
“那麼…”看了看一行人,直覺告訴王恕,他們有必要試一試這個面具。緩緩戴上面具,王恕對着衆人說道,“我們,有緣再見了。”
說完,面具發出璀璨的銀光,最後將王恕整個人都包裹起來,強光消散後,已無蹤影。也不知會傳送到了這篇區域的哪裡,以什麼樣的身份和模樣存在。
綺羅現身出來,毫不猶豫地拿起不知何時又出現在臺子上的面具戴了起來,以同樣地方式消失在了衆人面前。
東方鳶柔緊隨其後。
“吶,一定要找到我啊…”玄青笑着拿起面具,對着應循說道。
“當然。”應循答道,幾乎是在玄青消失後,面具重新出來的第一時間便戴了上去。
最後小虎一副非常不開心的樣子,跳到臺子上,碎碎念道,“就沒人告訴我下,我可不可以用嘛?”
不久後,再一次亮起了銀光,雕像前,一個影子都沒有。
“唔…”捂了捂有點暈乎的頭,小虎迷迷糊糊揉了揉眼睛。
旁邊有壺茶,便伸出左手,倒滿水,一飲而盡。
“啊~”喝完水,感覺渾身舒暢,小虎搖了搖腦袋,然後用雙手拍了拍自己的臉頰,蹦蹦跳跳地朝外面走去。
一隻腳要跨出房門,小虎忽然僵在原地,額角掛起了冷汗。
“嘭!”
猛地關上大門,小虎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白嫩的雙手,隨着自己的念頭隨意做着各種動作。
然後又用手再次拍了拍臉頰,
“毛沒了!”
緊接着轉過身,看了看屁股,
“尾巴也沒了!”
詫異中,小虎忙不迭地跑到一面銅鏡前一瞧,再次僵住。
不可置信的慢慢伸出雙手,托起胸前一對陌生的重物,心念一動,銅鏡裡那人的雙手手指也跟着動了動,接着胸前就傳來了從未有過的怪異感覺。
“欸~!還是母的!?”
就在小虎不知所措的時候,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名十三四歲的女子的走了進來,看了看小虎,笑道,“小姐,你醒啦…”
紛繁負責的信息一下子從腦中涌現出來,小虎也知道了自己的角色,“一名富貴人家的千金小姐,再過不久便算是成年了。”
“今天天氣好,小姐要不要出去走走,奴婢也正好將這些被子曬一曬。”侍女笑着問道。
“哦”小虎黑着臉,一個人默默往庭院走去,沒走幾步便被叫住。
“小姐?”侍女笑意盈盈地看着他。
呆了片刻,小虎恍然,彆扭地從衣袖中掏出錢袋子,給了侍女兩個銅板。
在這個世界中,侍女不過是一種叫法,不分尊卑,更多的交流像是一種‘角色扮演’。然而別人爲你做事(演戲),是需要回報的。
可喜可賀的是,小虎現在還沒有‘成年’,如果他扮演得當的話,吃穿用度就都是他的父親來負責,所以暫時不用爲錢財而擔憂。
嗯?那我豈不是可以隨便花?這一想,小虎蹦蹦跳跳地朝記憶中的市集趕去。
這時剛剛開市,對於一直呆在朝雲國,對真正的‘人間’不甚熟悉的小虎來說,無疑充滿了好奇。東瞅西看、覺得好吃的就立刻買了下來,好玩的小物件也直往袖口裡裝,忙的不亦樂乎。
小販們起初還是很歡迎這位闊氣的小姐的,直至看到小虎完全沒有‘收斂’的痕跡,略微露出擔憂的神情來。
最終,一位慈眉善目的婆婆一把拉住小虎,對她悄悄說道,“小姑娘,許是新來的吧?做事情前要爲你父親想想啊…你花的可是他掙來的錢啊”
“父親?”小虎一愣,不明白眼前這位攔住他的阿婆爲什麼要說這個話,“啊婆,我的父親不是應該給我錢,好好養我的嗎?”
婆婆笑眯眯地耐心解釋道,“小姑娘啊,在這裡頭,每過一眨眼到幾年不等,每個人的角色就會變換一次。
如果你不想擁有一個整天好吃懶做、揮霍無度的閨女,那麼現在最好趕緊到你父親那裡認個錯。
這也是那時候,我們大夥共同商討出來的規矩。興許啊,石碑看你是第一次來,態度好點,或許能不受責罰。”
“石碑?”小虎一愣,猛地發現,自己似乎觸犯了這裡頭的規矩。
似乎…還會受到懲罰?
開玩笑,本王貴爲皇子,想幹啥就幹啥,憑什麼要受制於這破結界!
於是乎,小虎沒有理會婆婆的話,依舊我行我素,看得那位婆婆笑着直搖頭。
晚上回家,剛到家門口,卻見一中年男子坐在家門口,溫怒地看着小虎。
小虎看了眼,不予理睬,剛要踏進家門,便被喝道,“站住!今天干什麼去了?怎麼這麼晚回來?”
“哦,出去玩了會”小虎不鹹不淡地說道。
“放肆!你這什麼態度?不知道今天應該去書院讀書嗎?”
經‘父親’這麼一說,小虎在記憶中搜索一番,貌似,確實應該去學校。
“哦,本…我忘記了。”
“你!”父親被氣得一時說不出話來,“你這樣我也會受到監管不力的責罰的”
由於在這裡,各自的角色是隨即的,所以‘親情’一詞所代表的含義和外面會有所不同。
在這個世界中,人也是有生老病死的,只是因爲每個人扮演的角色不一樣,甚至,連肉體都可以說不是屬於自己的。
所以血緣在這裡頭,更多的是責任和義務。
爲了能夠保證這個世界秩序不崩壞,在這裡頭的衆人經過長時間的摸索和反思,制定出了一套爲人父母和爲人子女應該遵循的法則。
並將這一套法則印刻在了石碑上。一旦違反了,石碑便會做出懲罰。
“是啊,你就是監管不力,我要去上學你也不提醒下我?”小虎已經走進了屋內,背對着父親說道。
“你!”中年男人剛要說什麼,這時,兩人的周身突然被一層銀光包裹,眨眼間,場景變換,來到一開始戴上面具的地方。
一塊石碑上,有幾行字泛着白光。
‘爲人父母者,需教管子女,不得不管不顧,不聞不問…’
‘爲人子女着,需尊老愛幼,不得肆意揮霍,不思進取…’
“你看看,現在好了吧!?攤上你這麼個女兒真是倒黴!我…”父親指着小虎,皺着眉頭,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話說道一半,一個無比滄桑而又威嚴的聲音自石碑傳來,質問道,“汝等…認罪否?”
“知錯知錯,我一定改…我一定改…”父親連連點頭。
小虎看着‘父親’誠惶誠恐的樣子,笑着拍了拍父親的肩膀,對他說道,“知錯就好,我原諒你了,沒有人可以對着我大吼大叫。”
“汝…認罪否?”石碑再次質問道。
小虎愣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是在問他,回道,“他能當一回我父親,是幾輩子的幸運。我哪裡錯了?不認又怎麼樣?”
“那麼,汝是否需要召集更改律令?”石碑問道。
“什麼律令?”小虎再次愣住。
一旁的父親這回已經明白過來,這位女兒是新來的,對這的規矩不清楚,便向他解釋道。
在這裡如果石碑做出了判決,當事人覺得律令有不合理的地方,可以令石碑召集所有人。屆時,所有的人精神是聯通的,可以共同商討律令的合理性。
最終,石碑會依據確定下來的條款進行責罰。
“我當然有意見啦!我是皇子!你們都得聽我的!”
“啓動召集令”
……
片刻後,小虎變成了一頭正在地裡耕種的黃牛,被人牽着鼻環,老老實實地在地裡頭耕種,匆匆結束了它短暫的“無知體驗”。
不一會,一位青少年笑意盈盈地來到小虎旁邊,拍了拍牛頭,輕輕撫着牛背,道,
“啊呀呀~我的好小虎,不畏強權,剛正不阿。真是好樣的!
接下來就看我表演吧~
真是沒想到啊,這裡原來…這麼刺激!”
【1】無知之幕,emmm...自行百度下吧,大意是說假設有那麼一塊‘無知之幕’,把所有人都召集起來,制定幕布掀起後會實行的規則或契約。由於這塊‘無知之幕’掀起後,每個人不知道自己會被分配到什麼樣的身份、職業、年齡、甚至是性格等。所以在制定規則的時候,這些人會考量自身隨機到任意角色的情況,於是便可以達到一種平衡的‘公正’。當然,這個無知之幕是有缺點的,後面會提到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