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生命是頑強而又任性的。
它可以承受任何大風大浪,任何艱難困苦,從而創造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奇蹟。
生命有時也是脆弱的,疏忽之間便歸於永恆,快到你無法接受也不願意相信。
高演受盡了精神和肉體的雙重摺磨。
但依然頑強的活着,甚至在病情好轉的時候,還能堅持處理國家要事,堅持和王曦等人說話聊天。
積極地詮釋着生命的偉大意義,然而世事無常,猶如一支煽動翅膀的蝴蝶,會引發蝴蝶效應一樣。
那種縱橫萬里,毫無聯繫的關聯,實在超出了人們說能看到,聽到,想到的極限。
再比如高演,他也絕對不會想到,在皇健二年。
公元561年。
十月。
下旬的某一天。
他會意外的被一隻兔子嚇死。
那一天,天氣晴朗,氣溫雖然很低,陽光卻很盛,照的人暖洋洋的。
高演忽然覺得渾身打起了勁,心情也隨之愉悅起來。
高演有很長時間。
沒有在戶外活動了,很想在陽光下舒展一下筋骨,便帶了侍衛隨從外出圍獵。
咋見天地寬廣,高演心胸爲之豁然。
同時疑惑的發現,他竟然在瞬間放下了所有的心緒,這是個不錯的兆頭。
他決定以後要多出來走走,多多感受一下大自然,或許也只有大自然的寬廣與包容,才能容納那些紛擾凌亂的思緒。
如果不是發生意外。
我們甚至可以推斷。
在以後的歲月中。
這種陶冶情操的戶外運動。
對高演的病情,以及他情感上強迫的依賴,都會有着積極的輔療作用,脫胎換骨也未必可知。
就在高演在宮中出發,大約一炷香的功夫之後。
一隻昨晚休息的很好,棕身長着灰色長毛的兔子,打了個哈欠,慢悠悠的從洞中爬了出來,開始了他今天的覓食活動。
因爲昨天的收穫挺不錯的,所以兔子今天並不着急,一邊找食,一邊散心,不知不覺的便來到了高演落腳的附近。
與高演的距離大概有十步之遙,彼此高演已經派出幾個侍衛去尋找獵物的蹤跡,好有目的的進行追獵。
在這期間,高演一直靜靜的閉着眼睛,享受着。
享受着自然,享受着陽光,享受着耳邊柔和的風,所以誰也不敢出聲打擾。
就連他的座騎,哪匹彪悍的,棗紅色的汗血寶馬,也十分乖順的低着頭。
隨口吃着地上已經泛黃的野草,發出細細的沙沙聲,所以那隻小兔子也並未受到驚擾。
不一刻,有侍衛悄悄來報,說發現不遠處有一隻麋鹿,順手一指,高演手搭涼棚,放眼望去。
果然看見一頭雄鹿東張西望,但是並沒有望向他那邊,麋鹿距離大約有一站地,不是射獵的最佳地點。
高演決定再靠近一些。
他胯下的這頭萬里燕雲駒,能夠在瞬間爆發,速度驚人,他準備衝刺一下,在最短的時間內,縮小與麋鹿的距離,然後彎弓搭箭,一擊必中。
就在高演猛的提起繮繩。
揮舞馬鞭,往馬屁股上重重抽去的同時。
那一隻安安靜靜。
享受着美味的小兔子,也受到了一條蛇的驚嚇,四腿一登,直奔高演而來。
最後高演的坐騎從斜面殺出。
馬在冬日暖陽的沐浴下,顯得有些懶散,又絕沒有想到會忽然受到兩方的驚嚇。
撕銘一聲,前提騰空,一下子驚了魂,把高演掀翻在地。
正專注於前方迷路的高演,觸不及防,結結實實的摔在了堅硬的地上,幾根肋骨同時折斷,
身體尚未完全康復高演,被侍衛隨從擡回了宮中,半個月之後,一命歸西。
自殺的人之所以有勇氣結束生命,是因爲對生活的的絕望再也沒有了牽掛。
而人之所以怕死,也是因爲有親人,愛人,朋友,兒女的牽絆。
以及花花世界的甜蜜誘惑,捨不得撒手。
高演虛年之後二十七歲,正是風華正茂的大好年紀,他還沒有來得及享受青春,享受帝王的成功,榮耀,和奢華。
高演還有着太多太多的牽掛,所以他根本不想就這樣死去。
在接下來的半個月中,高演受到了此生最難捱的煎熬。
相反卻增加了一種無心的壓力。
這些人擔心主子,每日來門外祈求探望,見面後又千篇一律的所一些恨高演不早死的話。
“想陛下這病,定是少主的怨靈在作祟乎。”
這些話從一個個表情凝重,眼神憂鬱的人嘴裡說出,讓高演感覺到異常的恐怖。
而母親的到來。
徹底的擊垮了他那本來就已經脆弱的神經和軀體。
婁昭君可能的到了什麼消息,順便問起了濟南王高寅的所在。
“濟南王先今如何?”
高演支支吾吾,哼哼哈哈,半是病痛,半是內疚,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不光是因爲病痛,傷痛,還有那因傷痛而佔據的惱人思緒。
這思緒如夢如幻,像流動的液體,再次充滿了他大腦的各個角落,雙重摺磨之外。
高演還增加了對生的渴求。
對死亡的恐懼,在他剛剛準備擁抱自然,捕捉新生時,死神卻忽然降臨了。
這種強烈的反差,讓他觸不及防,命運的感嘆歸結於心中。
又於那尚未解開。
尚未遷移的思緒和病痛纏繞在一起。
讓這種折磨來的更加的猛烈。
婁昭君是何等的人物,見此情形一切全部都明白了,頓時臉色大變,顧不得可憐兒子,劈頭蓋臉的就是一通訓斥。
“爲何殺之焉?天下豈有你這等好叔父。”
婁昭君甩袖盛怒而去,頭也不回任由他這個曾經最喜歡最心疼的兒子,在病榻上痛苦的掙扎流淚。
母親在高演的心中,有着崇高而偉大的位置,也是他情感依賴的真情所在。
母親態度的轉變,讓高演病痛中的高演,精神瞬間崩潰了,就此急火攻心,傷病加重,最終到了垂死的邊緣。
“出來混,總歸是要還的。”高演現在深深的體會到了這句話。
高演的腦袋充塞了太多的東西,不得不捨棄一些。
因爲還有一件事困擾着他,讓他如鯁在喉,如芒在背,在對付楊銨,顏子獻時高演曾經像高湛許諾。
“事成之後,皇太弟之位寡人必允之於你。”
所以高湛初慮甚多。
“高演說話向來不諾,非君子所爲也。”
果然不出高湛之所料。
而後來高演卻立了兒子高百年爲太子。
ωωω▪ тт kān▪ ¢○
這個食言如同一杯青釀的苦酒,高湛只能自己一飲而下了。
高湛對他已沒了任何的新任。
人的恐懼來源於未知,比未知更可怕的是明明可以遇見,卻無能爲力。
高湛遲早會篡位,高百年必死無疑是一定的。
高演就算傳位給高湛,兒子百年也未必能活命,就像高寅一樣,但是終究有着一線希望。
高演被這種愚見驚的六神無主。
現在他終於明白, 皇位和生命比起來,簡直是太過渺小了。
高演不再猶豫了,他果斷的下詔,以世子百年爲由,派尚書左僕射,高睿去鄴城傳旨。
“命,常廣王高湛,速來晉陽繼承皇位。”
想了想,高演還是覺得不放心,又另寫了封家信,帶給自己的好兄弟高湛,說。
“百年到底是你的親侄兒,請賢弟不要效仿寡人的前車之鑑,定要給寡人留下這一宗血脈,皇位你儘管拿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