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生已經夠苦的了,她給他帶來的傷害已經夠多的了,真的夠了,那麼,就讓她從此消失便好。
門吱呀一聲開了,她沒有睜開眼睛,以爲又是刑官來了,淡淡道:“不用白費力氣了,我什麼都不會說的,用刑吧。”
第一日是板子,第二日是鞭刑,第三日是水刑,今天呢?也許該輪到燒火鉗了,反正她現在身上也已經是遍體鱗傷了,也不在乎再多一些什麼醜陋的疤痕了。
“呵,你的嘴巴倒是挺是挺厲害的,那就讓我看看你有多能忍吧。”
這個聲音……因爲是和前三日不同的聲音,白蓮不由張開了眼睛,是夏總管。
“知道我是誰麼?小娘子,你現在還有機會可以說,等一下也許就沒有機會了,你好好考慮清楚來了。”夏總管坐在椅子之上,喝着牢役奉上的茶水。
“那就勞煩總管大人了。”
這個女人很不尋常!這是夏總管此時的想法,當日在太子房間之時,因爲白蓮身着白衣,他一時之間也沒有認出她來,如若不是兩位公主都開口替她求情,他甚至都想不起來,原來她就是那一個“白蓮師傅”。
聖元二皇子的護衛,蘭馨公主的舞劍師傅,蘭月公主的發小,就連蚩黎戰將拉布拉多都在聽聞消息後爲她求情,這個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啊。
“白蓮小師傅。”夏總管忽然開口道:“我還欠你一個承諾呢,我這人一向公私分明,當**許諾過你,若你能夠助蘭馨公主,我定會獎賞你,說吧,你想要什麼獎賞?”
聽到夏總管的話,白蓮的眉毛擡了擡,看進夏總管的眼睛,似乎是在檢測他的話的真實度。
“放心,我一向說到做到,童叟無欺。”許是宦官做久了,眉目間都會有幾分女子的媚色,就連聲音都帶着一絲嗲聲嗲氣。
童叟無欺?不是她對宦官有偏見,只是這人的眼睛太深,深得讓人看不分明,深得讓人心裡沒底,也許他是想從這其中找到什麼突破口吧,可惜她確實沒有什麼“遺願”了。
不,如果真要說的話……“那麼就請夏總管替我給太子殿下上柱香吧。”
“這就是你的願望?”夏總管的眼底有幾分怪異。
“是的。”說完這話,白蓮就不再出聲,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
許久才聽見夏總管的話,“用刑吧。”
元無極死,白蓮送刑部,這兩個打擊讓元無月食慾不振,寢食難安,這一日,齋戒之後,元無月懨懨地問凱恩,“你怎麼看?”
已經習慣了元無月的跳躍性話題,這一刻還可以談論美食,下一瞬就可能牽扯到刑法。轉了她一眼,凱恩淡淡道:“各有璇璣。”
“這不是廢話嗎?”元無月白了他一眼,卻又同意,“可是確實有道理。”
皇兄的死事有蹊蹺,皇兄的武功高強,即使醉酒也不能毫無防備地任人宰割,現場到處揮灑的血跡已經初步斷定是他的鮮血,是誰那麼無聊,又是誰那麼殘忍?爲何要將人的血液抽出,卻又棄之如草芥?而小葉子身上也是疑雲重重,先不說她爲何會出現在皇兄的房中,以她對小葉子的認識和她對二哥的感情,她不可能會做出這種會讓二哥難過的事情,而且她的武功出神入化,如果她真的犯下罪行,那麼她又怎麼可能會束手就擒?
除非是被人下了藥!元無月眼中一亮,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她之所以會出現在皇兄的病房等謎團都有了解釋
,只是……元無月的眼中的光亮又暗淡了下來,如果照這樣推斷下來,那麼小葉子就是被陷害的,可是她爲什麼不爲自己辯解呢?
看着元無月眼中忽明忽暗的光芒,凱恩心中泛起淡淡的疼,他不希望她介入這樣的是非之中,可是以她的性子,出事的是她的兄長以及她的發小,她不可能不管。
想到那一***看到元無極屍體的淚水,以及聽聞白蓮事情之時的惶恐,凱恩十分不捨。
他希望她永遠像他們初次相遇那樣,沒心沒肺,天真浪漫,好像身在複雜詭譎的皇室,也不因此改變。
她是他在這個世界上第一個願意傾盡所有也要保護的人--哪怕背棄那個人,背棄他的國家,背棄他的信仰也要守護她,她就是這樣的存在。
感覺到身上一暖,原來是凱恩環住了她的肩膀,元無月臉上一紅,卻沒有推拒。
人真是一種很奇異的物種,不久前她還在抵抗他的接近和碰觸,如今卻已經能與他如此親密無間,這樣的美好是會習慣的。她發現,她越來越習慣每個夜晚有他的呼吸在側,越來越習慣他的淡淡溫柔,越來越習慣他那靜默的關懷。
以前,她以爲他只是個什麼都不懂的皇室子弟,相處下來,她慢慢看到了一個更加真實的他。
這個擁有大海般美麗的藍眸男子時常是寂靜無聲的,可是在看向她的時候,嘴邊卻會揚起極淺極淺的笑意,那一瞬間,她似乎看見了冰山融化的樣子,她不明白這樣性格極其清冷的男人爲何會傾心於她,而她心中那奇異的感覺也變得越來越不受控制……她想,也許這就是無夢姐姐口中的愛吧。
心中一動,元無月放任自己靠入那清冷懷抱,“不準離開我,一輩子都不準離開我,知道嗎?”
聽到元無月霸道的命令,藍眸閃了閃,半晌,在元無月快睡着的時候,似乎聽見了他極淡極淡的應聲……
失了武功,真氣也流散得差不多的白蓮,即使身子底子再好,也受不了這滴水未進,日夜大刑伺候的日子,尋常的女子早就已經不堪重刑而死去了,她卻罕見的、頑強地挺着--雖然她已經抱着一心求死的想法,可惜天不遂人願。
終於在又一番大刑之後,白蓮暈死了過去,夏總管挑眉,這個女子當真是鐵齒銅牙不成?“呵,我倒要看看你的身子骨硬,還是鐵釘更硬!”
周圍的人聞言紛紛一驚,當今聖上宅心仁厚,許多殘酷的刑罰已經廢止,像這鐵釘之刑也只有罪大惡極的男犯人才會使出,今日竟然要用在一個女流之上!
這鐵釘是嵌入石板之上的,極其牢固,一個石板上大約有千個釘子,這釘子經過特殊打磨,兇狠無比,可直接穿骨而過,受這刑罰的人大多不堪重罰,一心求死。
感覺到身邊人的驚疑,夏總管細眉一挑,“難道你們想替她受罰麼?”
夏總管在宮中的地位是有目共睹的,沒有人敢提出異議,此話一出,兩邊的人都硬着頭皮分頭行動。
元無月還在昏迷之中,不知所謂。
衆人看着這身形纖弱的女子即將受那千瘡百孔的重刑,都紛紛閉上了眼睛。
這時候,牢房外卻有了響動--“二皇子到!”
牢房內的衆人紛紛看向來人,只見元易峰淡笑着走進來,“夏總管,別來無恙。”
早就聽聞這二皇子和太子極爲相似,今日一見果然不同凡響,只是,想到太子的慘死,讓這相似
之極的英俊容貌有了些許恐怖的色彩。
“二皇子多禮。”夏總管細眼一眯,“您深夜光顧這陰溼地牢,小的惶恐,恐怕聖上也會擔心您的身體健康,還請您觀光一番後,早日休息。”
“多謝總管關心。”
二人你一言我一語,聽起來都是客客氣氣的,卻讓在場的人聽起來不寒而慄,汗毛豎起。
終於是夏總管先沉不住氣了,“二皇子深夜來此,莫非是對小的的工作有什麼好的建議嗎?”
元易峰淡淡笑起,“總管嚴言重了,我此行其實是爲了來傳達父皇的旨意的。”
聞言,衆人雙膝一軟,紛紛跪下,夏總管沒想到元易峰會拋出這麼一句話,遲疑着也跪下了。
只見元易峰拿出一樣物事,在看見那物事的時候,夏總管咬牙低頭。
免死金牌!他竟然將這金牌用在了的這個女人身上!
所有不相關的人都清場了,元易峰才仔細看向牢中唯一的女人。
看來你吃了不少苦啊,爲什麼這麼倔強呢?你到底想掩飾什麼?又是想保護誰?元易峰深深地凝視着她,忽然伸出手,將她落下的鬢髮掠至耳後,附上她的耳朵,低聲說了些什麼,隨後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牢房。
一直昏迷的人指頭動了動,最終還是沒能看到他離去的一幕。
“她還是什麼也沒有說?”
走出地牢,夏總管立刻來到帝皇寢宮報道,聽見問話,夏總管將在牢房中發生的事情一一道出,自然,沒有將答應白蓮的事情告訴元無敵,他確實忠心不二,但是他也懂得保護自己,全身而退,否則他就不可能會在這深宮之中殘酷的競爭中存活下來了。
“哼,骨頭倒是挺硬。”元無敵眯眼冷笑,忽然問道:“你怎麼看臣兒和那女子的關係?”
斟酌着元無敵的神色,夏總管保守道:“怕是……不簡單。”
元無敵瞥了夏總管一眼,“你說得過分含蓄了吧,這哪裡是不簡單?甚至讓臣兒將當年我贈與他的免死金牌都讓了出來……你也知道,我一直對他心有虧欠,他都這麼做了,我還能拿那妖女怎麼辦?”
妖女?這形容真好。夏總管心道,能夠讓皇子和異國使者同時傾心相許,不惜顛覆自己的立場相救,甚至連自己的護身符都貢獻出來,偏偏這個女人除了性子倔一點,既無蘭馨公主那樣高的才情,也沒有多麼絕美的容貌,卻引得衆人爲她神魂顛倒,這樣的女人不是妖女是什麼?
“那就這麼放過她了嗎?”
聽到身邊之人的疑問,元無敵笑了,覷了他一眼,“小桌子啊小桌子,你跟在我身邊這麼多年了,還不知道我想做什麼嗎?”
“您的意思……”隱隱的,已經有了些眉目,但是夏總管一向謹慎,不敢隨意揣測聖上的意思。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元無敵笑起,“你想想,一個軟硬不吃的人最害怕的是什麼?如果將她吊在城牆之上……”
元無敵越說眼中的光芒越盛,好像孩童得到了一樣玩具,卻想着要怎麼毀掉的神情。眼睛中那灼熱的光芒,讓他看上去好像年輕了幾歲,看在夏總管眼中,卻隱隱有些憂慮。
在宮中秘密處理過太多死人了,他們在死前那回光返照般的活力他再清楚不過……
隔日,聖元皇室的地牢之中就少了那抹纖弱的身影,可是,在那人來人往的中元城牆上卻多了一名罪女無名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