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說也無所謂，我是不介意擁立女皇的。”
“女皇？”
“對，蘭月公主。”
“蘭月公主已經和西京王子成親了！”而且王子還是西京派來暗殺先皇的臥底！
“他們早已離緣。”
“可是……”
“而且你也不知道是否還有其他皇室成員存活對嗎？”畢成不耐煩再和這個老古董繞圈圈，直接說明。
“這……”像是被說中心事了，這個三朝元老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窘色。
“就這麼定了。”畢成長舒一口氣，“登基的事情就交由你來處理了，我想，你一定義不容辭吧？”
在畢成的逼視下，穆先孔愣愣地回答，“是……”
在穆先孔走後，屋內便多了一個人。明明屋裡沒有風，她的衣角卻翩飛如蝶，站在陰影中，看不清她的模樣。
畢成以手指敲擊着桌面。“你總算來了。”
“你爲何這麼做？”沙啞的聲音透露出主人的身份。
“那你是否可以告訴我，你爲什麼要這麼做？”畢成頓了頓，擡起頭來，眼睛中似乎有一團火，直視那黑暗中並不明晰的清影，輕輕喚出那個名字，“……夜姬。”
在聽到“夜姬”二字時，那個身影明顯顫了顫，畢成的心中一片苦澀，果真是如此啊……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夜姬恢復了聲音問道。
沉吟了一會兒，畢成開口，“很早以前我就在開始懷疑了。爲什麼你會突然出現，又在時局大變之時忽然失蹤。我和離魂宮的宮主並不相識，即使是爲了控制中土，完全可以選擇其他比我更加適合的對象，根本不需要這樣大費周折……”畢成站起身來，緩緩像陰影中走去，“但，讓我最終開始懷疑是你的，是昨天白蓮說的話。”
夜姬的眸子閃過妖異的光亮。“她說了什麼？”
“她讓我小心你。”
夜姬揚脣一笑，幾乎是惡意地，“呵，那你知不知道她爲什麼這麼說？”
“爲什麼？”
“因爲……”夜姬摘下了臉上的面紗，“因爲元易峰在我的手中。”她盯着元易峰的臉，似是想看清他的表情。
“所以？”
“現在的元易峰只記得我，而且愛上了我。”紅豔的嘴脣揚起一抹嘲諷的笑意，“所以她希望我和元易峰在一起，這樣元易峰纔會幸福。”
畢成垂下了眼睛，“夜姬，告訴我，你爲什麼變成這樣？是……我害的嗎？”
“畢成，你未免自恃過高了。”夜姬高傲地擡起下巴，睫毛卻是輕顫，別開視線，“你，也不過我手中的一顆棋子而已。”
半晌，畢成纔開口，“是嗎？謝謝，你這樣說我心裡輕鬆多了。”
“但你拒絕了皇位。”
“那並不是我想要的。”畢成輕輕閉上了眼睛。
“呵呵……畢成，你真的知道，什麼纔是你想要的嗎？”
畢成驀然睜開了眼睛，“什麼意思？”
然而眼前已經空無人影。
明明是死角，卻在一瞬間失去了蹤影，他不願意去猜測，她是在什麼時候開始佈下這個局，心中是鈍鈍地疼--
他和她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他們，都回不到過去了。
……
隔日，當元無月正在給元無夢擦身子的時候，凱恩抱着孩子猛然衝進了房內。
“凱恩，你幹嘛那麼用力，會吵醒姐姐的！”
凱恩怒極反笑，瞪着元無月，“你怕會吵醒你姐姐，怎麼不擔心你自己的親生孩子？你知不知道他發高燒了！”
“他不是有人在照顧嗎？”聽到孩子發燒
了，元無月的眼中也閃過緊張的情緒，但聽他的口氣中的不滿，不由皺眉。
凱恩眯眼，“那她呢？有三個人專門來伺候她一個人，難道還不夠嗎？”
“當然不夠！”因爲凱恩的口氣，元無月放下絲布，豁地站了起來，“我姐姐可是聖元的長公主，最少的時候也有二十幾個人伺候着，三個我還嫌少呢！”
“你……”凱恩一副被她氣得快瘋掉的模樣。
凱恩還想說什麼，白蓮已經聽到爭吵，飛了進來，見這模樣，大概明白了，連忙分開看上去像是要上演全武行的兩人，“好了，你們別吵了，趕緊帶孩子去看大夫。”說着，她就將孩子抱了過來，兩個人連忙跟上。
沒有人注意到在他們走後，元無夢眼中的哀傷。
變得人不人鬼不鬼，就連身爲人的尊嚴也要失去了嗎？
她不想的啊，她不想成爲大家的負擔……
讓大夫看過孩子、服過藥之後，孩子總算安靜睡下。白蓮微笑着將孩子放回搖籃，回頭見兩個孩子的爹孃還在冷戰，白蓮搖了搖頭，知道元無月的性子，便先開導凱恩，走到他的面前，她問了一個問題，“兩個國家打仗，擁有一千萬士兵的卻輸給了只有一百萬士兵的，因爲前者有異心，有奸細，後者卻團結一致，這告訴了我們什麼？”
沒有等凱恩回答，白蓮自行公佈了答案，“說明只要存了異心，再多的人也終究是一盤無用的散沙。”
說完這番話，不等他反應過來，她便叫人將專司照顧元無夢的三個侍婢叫了過來，每個人的手上都放上了一些銀子，“這些是你們這些時日的勞動所得，從今天起，你們不要再踏進這裡了。”
三人連忙磕頭，“不要啊，我們做錯了什麼，爲什麼藥趕我們走？”說得又快又激動，不敢去看元無月的表情，而是向看起來像是一家之主的，好說話的白蓮求情。
“做錯了什麼……”白蓮的表情淡淡的，說出的話卻是犀利，“侍婢服侍主子，不盡心盡力，我還留你們做什麼？”
凱恩猛然間明白了。他是個男人，自然不比女兒家細心。無月一定是發現了這些侍婢對元無夢做了什麼，所以才屏退了她們，自己動手。
注意到他的視線，元無月紅了眼眶，低下頭來。
白蓮嘆了口氣，讓人將三個侍婢逐出去，走到元無月的面前，“好了，她們都走了，別傷心了。”
元無月委屈地抱緊了白蓮，低聲哭了出來，“小葉子，我還是好難過……以前姐姐多麼風光，如果不是……哪裡輪得到她們放肆！如果不是我有一天察覺到姐姐的情緒不對，還不知道要讓她們折磨多久呢！”
“小青去哪兒了？”
這次是凱恩開的口，“她的表親去世了，她去奔喪。”
“原來是這樣。”白蓮點了點頭，任元無月在懷中賴了一會兒，才拍了拍她的肩膀，“好了，凱恩也是不知者不罪，你們就不要再吵架了，現在時局那麼緊張，再出個意外那還得了。”
元無月還是彆扭着，凱恩先牽起了她的手，“抱歉。”
看着小兩口的模樣，白蓮不由別開了眼睛，然後便看到了窗外的人。
“宮裡的人來了。”
白蓮提醒了一句，凱恩一轉身躲進了屋內，白蓮則陪着元無月趕往大廳，一個留着須白長髯板着一張臉看着她們，只是元無月卻被他看得有些毛骨悚然。
“蘭月公主接旨。”
元無月愣了一下，還是白蓮拉她跪下。但是直到穆先孔將一道旨意念完了，元無月還沒有回過神來。白蓮小聲提醒，“快接旨。”
見元無月一副不甚機靈的模樣，穆先孔顯然不滿意，卻沒有說什麼，只道，“
恭賀蘭月公主，爲了順利完成登基之事，這三日請移駕宮中，將有專人助您學習相關禮儀……告辭。”
直到穆先孔走後，元無月還是一臉不可置信，“白蓮，你捏我臉一下。”
白蓮苦澀一笑，“是真的。”
“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會變成這樣？爲什麼會是她？！
白蓮也是一臉若有所思，畢成他……爲何突然做出這樣的決定？
見凱恩緩緩走了出來，元無月像是捉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攀上了他的胳膊，“凱恩，怎麼辦？我做不來的，我也不想做……”
“可是你沒得選擇。”凱恩的眼中也很是複雜。
確實，於情於理，她都不可能拒絕，也不應該拒絕。
直到晚飯時間，元無月依然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樣，白蓮有些不忍心了，這個天真的女孩，一直以來都在她二哥的庇佑之下，可以說是無憂無慮的長大，突然要她扛下那麼重的負擔，實在是太強求了。
“放心，我們都會幫助你的。”
雖然如今的聖元，時局不同以往，可元無月是開朝第一個女皇，要從一開始就建立威信，不得不慎重對待。相比於元無止，元無月的登基更加親民，環繞中元城一圈。而在那之前，穆先孔便做好了各種準備，發佈消息稱西京和北漠已經撤兵，穩定民心。
即使不喜歡穆先孔這個老傢伙，元無月還不得不在心裡佩服他思慮周密。
坐在皇輦之上，元無月看着底下歡呼的民衆們，心中很是複雜。纔不過多少時日，一代新人換舊人，幾年之後，還會有誰記得她那爲了國家社稷辛苦了一輩子的父皇呢？
她向兩邊馬屁上坐着的人看去。那是白蓮和凱恩僞裝的，因爲不放心她。她心中暖暖的，起碼她還有朋友，是嗎？而且穆先孔還曾透露說，四弟、五弟的屍首並沒有找到，讓她又燃起了一絲希望。不管怎麼樣，她一定要找到保護他們，在二哥回來之前，起碼不能讓聖元被賊人奪去。
白蓮警惕地看着周遭不斷歡呼的人羣，提防着每一個偷襲的可能。
忽然，有什麼噴灑而來，白蓮一個激靈，飛上半空，看不清她的動作，只是當她做回原位的時候，漫天的鮮花花瓣飄灑，百姓們愣了愣，隨即更是尖叫吶喊。
“那位小公子的功夫可真俊啊！”
“就是，不知道娶妻了沒有？”
“大娘，您就不要幻想了，人家小公子一定看不上咱們的！”
“呿，你別胡言亂語好吧？我是在幫我家閨女物色物色。”
“你家閨女不是才三歲大嗎？”
“哎呀，你不懂，成親要趁早。這小公子還年輕，再過十年，等他成熟了，我女兒也長大了，正好相配啊！”
聽到這一番對話，元無月不禁笑了出聲，幸好白蓮一個眼神瞪了過來，她連忙調整表情。好險吶……小葉子的功夫似是恢復了呢。她看向前頭，一個面色紅潤，額頭高而光潔，面容慈善、身形適中的中年男子驅馬而來，直到皇輦之前，他才跳下高頭大馬，屈膝跪地做禮，“女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中元城城主孔麗青特此恭賀您的大駕光臨。”
“免禮。”元無月淡淡地道，心中卻開始盤算着，要找個時間讓白蓮會會他……孔麗青？很好。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沉默的人終於忍不住了？知道錯了？但，那還不夠，她慘死的皇兄，宮中三千多條人命……
白蓮的想法和元無月不謀而合。當皇宮內慘遭屠戮的時候，中元城卻是一派詭異的安靜，即使她從凱恩口中知道一些什麼，到底不如這個中原城主知道的多。
正想着，忽然眼中跳躍進一抹火紅。
她的眼珠子定住了，動也不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