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李景達和陳覺剛剛下令撤退的命令,南唐水軍便亂成了一鍋粥,有些艦船急於調向,狠狠地撞在了相鄰艦船的船舷之上,堵塞了航道、割斷了交通。後周王環立即發動了總攻,並親率戰艦衝着李景達等人追來。
應該說李景達還是有一定的責任心的,他起先還試圖整頓隊形、安排斷後人馬。不過李景達的責任心是建立在自己的生命沒有受到威脅的基礎上,當他發現王環的座艦殺氣騰騰地衝自己衝過來的時候,李景達立即放棄了重整軍隊的努力,充分發揮了自己座艦的衝撞優勢,在密集的戰艦叢中硬生生撞開了一條通道,迅速向下遊逃去。
李景達的這次撞擊,基本上也宣告了這支水軍滅亡序幕的拉開。在周軍水陸夾擊之下,唐軍水兵或是戰艦被焚你死身亡,或是主動請降獻上座艦,只有很少人能夠隨同李景達等人逃出戰場。戰後統計人數,南唐足足損失了三四萬名水兵!不僅如此,周軍繳獲的南唐戰艦、糧食輜重、武器甲具數以十萬計,基本上將南唐水軍積攢了多年的戰略儲備一舉搬空!
消息傳到壽州,歡聲雷動,郭榮更是對王環、董遵誨連連褒獎,命令他們趁勢追擊、再創新功。
而消息傳到金陵之後,哀聲一片,最近一直貪戀美色的唐主李璟又氣又急,數次吐血。李璟立即表示,自己將振奮精神、御駕親征!
可是大臣們卻紛紛表示反對,大家心裡暗道:如今正是生死存亡之秋,眼高手低、志大才疏的皇帝還是不要上前添亂爲好!其中中書舍人喬匡舜言辭尤爲激烈,歷數皇帝失德之處,請求皇帝下罪己詔振奮民心。
於是李璟果斷下詔,不過不是罪己詔,而是以打擊民心士氣、誹謗皇帝的罪名,將那喬匡舜發配撫州!
李璟又向神衛軍統軍朱匡業、劉存忠等人詢問防禦策略,試圖在濠州附近緊急構建工事,抵擋後周軍的進攻。
此時南唐數萬精銳陸軍全都陷落在紫金山,唯一具有戰略優勢的水軍又被周軍水陸配合打得大敗,朱匡業苦笑一聲,對李璟說道:“時來天地皆同力,運去英雄不自由!”旁邊的劉存忠也是滿臉苦笑,閉口不言。?
李璟大怒,現在正是迫切需要鼓舞軍心民意的時候,你們兩個人作爲軍中高級將領,居然也跟着朝廷那些言官們給我潑冷水,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李璟怒聲斥責道:“你們居然坐視國危,不知道爲朕出謀劃策,反而吟詩調侃,朕難道是你們所能調侃嘲弄的嗎?!”
朱匡業、劉存忠連忙請罪,可是李璟卻怒氣難消,他立即貶謫朱匡業爲昭武軍節度副使,並將劉存忠流放到饒州。
經此兩事,南唐朝廷中再也無人敢於反對李璟親征一事,於是李璟立即調撥人馬,準備北上。
而就在這個時候,李景達、陳覺等人從濠州狼狽逃回。爲了避免受到皇帝的追究,他們兩人向皇帝的近臣們大加賄賂,尤其是在皇帝面前說話管事的宋齊丘,更是兩人賄賂的重點所在。
別看兩人打仗不行,可是散佈金銀的本事卻非常管用。不幾天,朝中風向一變,不再追究兩人的責任,反而找出許多理由爲他二人開脫。李景達、陳覺這纔敢於公然露面,並前往皇宮求見。
李璟看了兩人,又想起被他二人葬送的唐軍精銳來,於是怒氣衝衝地問道:“你們兩人來此作甚?朕交給你們的精銳部隊呢?你們都把他們葬送到哪裡去了?!”
陳覺撲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一邊哭着一邊說道:“罪臣有負陛下重託,早應該殉國戰死,只是不能將周軍的真實情況向陛下彙報,微臣實在是死不瞑目啊!此次我軍接連失利,微臣總結了數條經驗教訓,還希望陛下能夠允許我親自向您彙報!”
李璟聽到此處,心中已經有些鬆動,追究陳覺、李景達責任的念頭就有些動搖。他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那你就說說,讓朕聽聽……起來回話吧!”
“微臣謝陛下隆恩!”陳覺連忙施禮,從地上站了起來,躬身說道:“微臣總結的經驗教訓如下:第一,絕對不要輕易相信降將,尤其是那些個從中原叛逃過來的降將。微臣就是因爲輕信了朱元對我大唐的忠誠,這纔沒有採取斷然措施將他控制,最終釀成了紫金山大敗的慘劇!”
“說得有理,第二呢?”李璟輕輕點頭,對陳覺問道。
陳覺連忙說道:“第二,不要小看周軍,尤其是郭榮的魄力。在郭榮第一次南犯的時候,軍中基本上沒有多少艦船;而此次周軍南下時,其水軍已經可與我軍精銳正面交鋒,而且敵軍艨艟鉅艦的數量,也遠遠超過我軍!周軍所佔據的中原雖然屢屢遭受兵亂戰火的打擊,但是幅員遼闊,國力雄厚,與他們相爭,必須集結我軍的全部優勢兵力,獅子搏兔,方可取得勝利!”
李璟聽了連連點頭,並命人立即呈上參茶,賞賜給陳覺、李景達等人。
陳覺輕抿一口參茶,長舒了一口氣,這纔對李璟說道:“第三點,那就是注意董遵誨,萬不可讓他脫離咱們的視線!歷數周軍南侵後的數場戰役,董遵誨都在其中發揮了關鍵作用,讓我軍蒙受了巨大的損失!可以說,作爲郭榮的心腹愛將,董遵誨所統帥的部隊絕對是周軍的精銳,董遵誨選定的攻擊方向,就一定是周軍的主要攻擊方向!”
李璟連連點頭,早忘了追究陳覺過失的事情,而陳覺藉此也將自己的全部過失都推到了周軍和董遵誨身上,對自己指揮上的失誤和品德上的缺陷避而不談。經過陳覺這麼一說,李璟覺得周軍果然是強大無比,對於御駕親征之事,再也不予堅持。
不過,李璟結束御駕親征的念頭後,第一個舉措就是將準備的物資全數用在了加強金陵府的防務上。這一點得到了羣臣的擁護和愛戴,大家的親眷前程都在金陵府,保住了金陵就等於保住了一切。於是,在有意或者無意的疏忽中,處於抗周最前線的濠州這次沒有在第一時間得到南唐朝廷的增援!
此時濠州守將乃是黃仁謙,不過大家都知道說話管事的乃是都監郭廷謂。這個人的威望就是建立在後周士兵的血淚之上,只是因爲後周忙着對南唐縱深進行打擊,這纔沒有找他來算賬。然而隨着後周攻克紫金山、擊敗南唐水軍,後周的軍隊距離濠州便越來越近,近到李景達、陳覺都不敢留在這裡等死、冒着被皇帝處死的危險逃回金陵府!
郭廷謂對愁眉不展的黃仁謙說道:“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黃大人想聽哪一個?”
黃仁謙嘆了口氣,低聲說道:“郭大人何必調戲於我,現在哪裡還有什麼好消息,傳到我耳朵裡的統統都是壞消息!”
郭廷謂微微一笑:“好消息就是雖然朝廷遲遲沒有派出援兵,可是靜江軍指揮使陳德誠卻率領一軍人馬來到咱們濠州助戰!”
黃仁謙猛地站了起來,“這可是個大好消息,咱們雖然收容了近萬名潰兵,但有戰鬥力、成建制的部隊並沒有多少,士兵們現在人數衆多,但是戰力很是一般,陳德誠所部來得正是時候!那壞消息是什麼?”
“壞消息就是陳德誠馬上就要率軍撤退,不肯留在濠州!他聲稱既然自己帶了一軍人馬來到這裡,就應該率領一軍人馬回到駐地,不可留在這裡送死!”郭廷謂輕輕說道,不過在一軍人馬這裡卻重重地說了出來。
黃仁謙心中一亮,難道說老夥計與那陳德誠達成了協議,將所部將士與潰兵們進行了置換,給城中留下了一支生力軍?
黃仁謙帶着疑惑去看郭廷謂,卻見郭廷謂輕輕點頭,示意他的猜測正確。黃仁謙苦笑着說道:“這是我三天來聽到的最好消息,雖然一軍人馬只有兩千五百人,可是畢竟這些是生力軍。將他們安排到城牆上,至少能夠抵擋數萬敵軍的衝鋒!”
郭廷謂卻輕輕搖頭,對黃仁謙說道:“黃大人,這些士兵不應該投入到守城這種消耗戰中,趁着他們士氣正旺,我覺得還是執行咱們先前擬定的那個計劃吧!”
“你是說偷襲敵軍浮橋?”黃仁謙連連搖頭,“太冒險了,太冒險了!”
郭廷謂輕輕一撇嘴,“是很冒險,可是這險卻很是值得冒!如今周軍被淮河分割成兩部,兩軍不能夠呼應,過去唯一的通道就是下蔡鎮附近的浮橋。現在隨着周軍勢力的增長,又有一道浮橋被周軍修建出來,而咱們的目標就是這棟浮橋!我已經悄悄前去偵察,只要挑選出數十名精銳士兵隨我從水裡偷偷前去,就能夠將那浮橋徹底毀壞!而失去了浮橋,被分割爲南北兩部的周軍就是待宰的羔羊!”
郭廷謂越說越是興奮,不久他就成功地說服了黃仁謙,不過郭廷謂的突襲並沒有得手,他派出的那些手下不是被漁網撈住,就是死在了周軍巡邏隊的槍下。最後郭廷謂只能夠一邊嘆氣,一邊回撤入城,而此時董遵誨已經率部逼近濠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