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
不見髒污的稻草,不見積水成坑,不見呻吟的哀嚎聲。單獨闢開的大牢房內,男子與少年面對面而坐,視線落在棋盤上,黑子白子交錯縱橫,隔壁房其他人也一個個看得關注,只是私下卻是聊開了。
“妹的,老子一個都看不懂。”
“你以爲我就懂?”
“他們要玩到什麼時候……”
“哪知道。”
白楓跟吞天獸用的是精神傳音,議論聲並沒有影響到兩人,倒是其中一位坐不住了,見無名又堵了她的路,林希嘆氣,“我認輸了。”
無名無奈搖頭,林希都沒有認真下。
林希又湊近前,小聲建議,“要不咱們玩別的吧。”
無名疑惑看他。
“剪刀石頭布,輸了親親。”
“你又耍流/氓!”蓮生的聲音從隔了三、四間外的牢房傳了來,滿是氣憤!
林希撇嘴,都關這麼遠了,還能聽見。
多煩啊。
好不容易得了個跟無名單獨相處的機會,林希怎麼會放過呢,所以當知道無名被關到牢房,林希沒有急着把他救出去,而是自己進來。這比在林府可更貼近得多了呀……
也更容易得手。
她起身伸展了下懶腰,感慨道,“這裡空氣真不怎樣。”
牢頭聞言苦笑,“小少爺,我這牢頭在天牢裡守了十二年,從來沒見過天牢這麼幹淨整潔,您就別嫌了。”
“要能再弄個窗就不錯。”
牢頭嚇了一跳。
“我說說的。”林希笑道,安撫了他們震驚的情緒。窄小的鐵窗,連頭都伸不出去,她躺在牀上,隔窗望着夜空,見無名撿分好一顆顆黑白子,認真又耐心,她側過頭,看得入神。
身後忽然被人戳了戳,林希回身,見白楓看着她,又偷偷指了指邊上的吞天獸,吞天獸正盯着翟天承看得入神,林希臉一黑,“你跟着看什麼看。”
吞天獸嘆氣,“太久沒見了,想他。”
“滾!”
兩人精神交流了陣,吞天獸說不過,更打不過,見牢頭來送飯,便趕緊地打開門走了出去,見到牢頭震驚的眼,他一拍腦袋,“差點忘了,這門是關着的。”
左一軒撫額。
你們這是來坐牢的嗎?
分明是嚇人來了。
用過飯,牢裡沒有娛樂節目,幾個本是精神交流,聊着聊着不知道因爲什麼問題就吵了開,隔着牢籠說話不方便,便開門走了出來,最後乾脆衝到林希的牢房前。
看着扯着嗓子大叫,實則底下卻是在悄悄議論。
“真是老大。”
“是的,就是他,長得還是那麼帥氣。”這是驕傲的語氣。
“就是不記得我們了……”
“嘆什麼氣,總會想起來的。”
“話說老大現在是凡人,在這裡住的話要怎麼方便?又跟大嫂住在一起,他會不會不好意思憋着啊,把身體憋壞咋辦……”
蓮生聽到,憋得臉都紅了,這些人都說的什麼跟什麼。
“擔心什麼,大嫂早想好了,這牢房最後一間就是澡房,還有茅桶,你要想去,就自己去。”
牢房鬧哄哄的一羣人,牢頭們卻不敢多言,這可是跟國師一樣的人物啊……
他們惹不起。
是的,這些人都是陌三親自帶着進來的,說要來牢裡體驗體驗人世間的酸甜苦辣,歷經修煉,以度成仙。還囑咐他們說這乃天機,不能走漏消息,牢裡的小的們自然戰戰兢兢地伺候着,哪敢有不周。
見鐵門都鎖不住他們,就更確信了陌三的話。
這都不是普通人啊。
這時,天牢的大門打開,有人下來。
牢頭神色一變,低聲道:“快告訴他們,有人來了。”
還沒等牢頭來通知,走廊裡聚集的衆人登時散了,一個個坐在自己的牢房裡,就跟沒出去過似的,不止牢頭已經看呆,連蓮生都怔了,這都是什麼人啊。
剛纔他們消失的那一會兒,好像十幾道光在眼前一閃,然後就不見了。
蓮生揉了揉眼,不是自己眼花嗎?
林希衝無名咧了嘴,“害怕嗎?”
手心上寫下的是他的回答。“你覺得呢?”
林希失笑。
無名知道她修有靈術,契有靈獸,對於她身邊出現這樣的人,自然也不會覺得奇怪。
來探訪天牢的是宮裡的人,但林希沒想到會是美人計的主人,柳婉兒,伴隨女子香緩緩飄來,天牢內所有人都皺了眉,這個敢勾引老大的女人,要死了。
一個個眯起眼往柳婉兒瞟去,龐大的氣勢轟然壓去,蓮生登時都感覺到心頭一個收緊,可又不知道怎麼回事。
柳婉兒也是忽然站住,左右張望。
“娘娘,怎麼了?”侍女們緊張地問。
柳婉兒搖頭,“沒什麼……”剛纔心跳得太快,快得好像要跳出來一樣,柳婉兒想着自己的心事,走到關押無名的牢房前,見到那日思夜想的男子,她撇去了心頭的疑惑,笑着寒暄。
“先生,覺得這裡怎樣呢?”
無名不會說話,柳婉兒自然也沒想他會搭理,而是自顧自地屏退了侍女,無視了同住一間的林希等人,跟無名輕聲說開了他們的往事。
什麼當年的江南花雨。
什麼當年的走廊檐下。
林希聽出一身的雞皮疙瘩,隔壁屋的吞天獸都要衝出來掐她的脖子,晃着問,“媽的,老子都找不到機會靠近他,你竟然敢跟他玩這麼久。”因爲林希在,想勾引無名的吞天獸壓根找不到機會啊擦!
不過,吞天獸忍了。
林希都能忍,他有什麼不能忍的。
“你真的不考慮下我的建議嗎?”柳婉兒輕蹲下身子,隔着鐵門跟無名柔聲說着,“只要你答應我,帶着我離開,我可以放棄這一切,跟你隱居在江南,好嗎?”柳婉兒眼露嚮往,向無名輕聲祈求着,得到的是衆人的不解。
這女的是不是太執着於此了。
林希也皺了皺眉。
無名連一眼餘光都沒有給他,只是跟林希擠在不大的小牀上,閉眼睡覺。
就好像看不到她一樣。
等了足足有一炷香,連侍女都來催了,柳婉兒卻遲遲得不到迴應,氣得嬌容都扭曲了,“好,那你就在這裡等死!”她狀若瘋狂,匆匆地離開了天牢。
沉默的天牢內,有人半天才憋出一句,“這女人是不是瘋了?”
這明明是一廂情願的單相思,卻一直在瘋狂地要求無名同意。
林希閉着眼,將這點異樣收在心底。
皇宮,太子殿。
從天牢回來的柳婉兒憤怒地摔扔着東西,趕走了所有的宮女,又蹲在地上低聲哭泣,“爲什麼?爲什麼就不能接受我!”她嘶聲怒吼,罩於頭頂的那絲怨念,將她身周罩出了一圈陰影。
一道不屬於這個世界的執念。
林希神色平靜,輕喃,“果然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