脣色嫣然,連細膩的臉頰也是透着淡淡的紅,文璟眼眸裡有隱隱星火閃動,脣邊含了笑,“還是像以前那麼笨,學不會換氣。”
雲微瀾脣角緊抿。
“我是不如安平王聰明,只是卻也不像安平王那般不忌口,那麼重的羊肉味兒也親得下去。”總覺得要扳回點什麼,才能讓自己不夠堅定的立場不那麼難堪。
“只要是你,什麼味道我都喜歡。”文璟卻是輕笑了一聲,低聲道。
低沉的語聲迴繞在耳邊,耳朵有些酥酥的麻,雲微瀾臉微微一熱,推開他欲走。
這樣的溫情會讓人沉溺,彷彿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不過是兩情相悅的普通男女而已。
可她清楚,他們並不是。
手腕被人輕輕握住,指尖的冰涼透過她溫熱的肌膚滲進來,深深的涼。
即使如此熱烈的親吻,依然沒有讓他變得溫暖。
雲微瀾擡眸,看着他少了些血色的臉,沉默了許久,手指輕輕撫上了他的胸口。
眉間有淡淡的黯淡。
“早就不疼了。”修長的手覆上來,將她手指攏於掌心,再也沒有從前的溫熱。
她笑了笑,聲音微啞,“疼久一點纔好,久一點,才能記住教訓。”
“真狠心。”文璟揉了揉她的指尖,“你捨得?”
“有什麼捨不得。”
“那你臉上的心疼是什麼?”
“你看錯了。”她神色一僵,微微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讓一讓,我要走了。”
“別走。”文璟擋在她面前,“再說說話。”
她沉着臉,“沒什麼可說的。”
“這麼久不見我,你就不想我麼?”
“不想。”
文璟輕輕嘆了口氣,垂眸望着她,低低道:“可我想了。”
雲微瀾輕輕地笑了。
“想着如何報仇麼?”她道,“對於一個有着殺父之仇,還差點讓自己命喪黃泉的人,除了報仇還有什麼可想的。”
冰冷的風從半開的軒窗裡吹進來,桌上的酒早已冷卻,那一盆羊肉也沒有了熱氣,就像一份感情,潮起又潮落,經歷滄桑變幻,再也回不到當初。
不提起,不是意味着忘記。
那一晚發生的一切,上一輩延續下來的恩怨,不過是深埋在心底,就像一道結了痂的傷口,看着似乎好了,其實很脆弱,只要輕輕一撕,便可鮮血淋漓。
就如慕容佩所說的,他們是不可能的,那些仇恨就像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他們誰也無法往前進一步。
除非忘卻。
可如何忘卻?
她可以忘,可他不能。
他忘了,便是置殺父之仇於不顧,以後還如何面對天下,面對文家,面對他自己。
文璟看着她,眸光幽暗沉浮,深不見底,彷彿一層層漩渦,絞着她的眸光,讓她無法移開。
“你是不是很不希望我回來?”雲微瀾問。sriq
“怎會。”他低低迴答,“我但望日日能見卿,而非只是夜夜夢裡見。”
日日能見卿,而非夜夜夢裡見。
她眸中驟然淚光閃現,微笑,“文璟,我已不是原來的雲微瀾。”
“不,你只是我的小八,一直都是。”
他的小八。
雲微瀾閉了閉眼,直至將所有的酸澀之意全都壓下,才緩緩睜開眼睛,漆黑雙眸猶如水洗。
她脣邊含笑,手指輕輕撫過他鴉青的鬢髮,那樣的輕柔,連語氣也輕得像風。
“是麼?既然你一直把我當作你的小八,爲何什麼事都瞞着我,從不告訴我?是覺得我會拖累你,還是會壞了你的計劃,或者,你覺得我不配與你並肩站在一起?”
“小八……”
“聽我說完。”她纖長的食指抵住他的脣,“二月二那日……不,應該是更早,你便知道皇帝會對我動手,所以你一早就作了安排……動用宮中人手開挖地道,聯繫雲青流芳殿內埋伏,讓洪七在京都製造混亂,安排九爺作最後接應,送我出城,而你……”
她迎上文璟暗涌的眸光,彷彿在敘述他人之事,“只負責一件事,那就是使我相信你確實對我起了殺心,想要殺我,對麼?”
文璟聲音暗啞,“小八……”
雲微瀾卻不給他說話的機會,“你既然不想讓我知道,便做得徹底一些,讓我徹底對你死心,那該多好,可是,你又何必讓福來跟在我身邊?你知道我會去南疆,知道福來不怕毒物,對毒有天生的敏感,所以命令它跟着我,哪怕明知我可能不會對它好……”
“我入軍,你讓季風華暗中助我,表面上還要做出與我不對付的模樣,就怕被我發現,甚至於,你明知季雨廷與他的關係,卻沒有告訴他,他的弟弟沒有死,而且還在我手下,只爲了讓季風華承我這個天大的恩情,讓他對我絕對忠誠。說起來,楊立去了嶺南之後,也是你讓季風華助他吧?那個時候,你便已經想到了也許會有後來那麼一天,對麼?文璟,我該如何稱讚你的未雨綢繆?”
“還有,你知道我在製造弩機時遇到了難題,便拖着未愈的身體,冒着承受不住長途跋涉的危險,千里迢迢趕赴嶺南親自指點,爲了防止我認出你,還煞費苦心喬裝改扮,與雲青串連一氣,就爲了讓我與你見面不相識。可是文璟,你扮得再像別人,容貌,聲音,甚至氣質都通通改變,我還是一眼就認出了你……”
怎能不認得。
那是文璟,哪怕閉着眼睛都能描摹出的那個人。
“何等的用心良苦,嗯?”雲微瀾笑意嫣然,脣角卻有一絲微不可察的輕顫,“文璟,我是不是該感激涕零,謝謝你爲我所做的一切?”
二月二那日發生的一切,都不過是眼前這個男人設的一個局,只爲她而設的局。
爲了讓她逃出生天,爲她安排好所有退路,布好每一步接應,確保她能全身而退。
爲了取信於皇帝,爲了讓她毫無留戀地決絕離開,遠離這個會把她吞噬的地方,不惜被她所傷,不惜與她決裂。
他騙過了所有人,包括她。
可是,他就不怕麼?如果她想讓一個人死,那支箭絕不會射偏,他就再沒有命跟她見面了。
她明白他的心意,可不想他爲她做到這一步,更不想傷他,傷他到這種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