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很靜,咬了半晌耳朵的兩人此刻也停了下來。
赫連希在聽完雲微瀾所說的最後一句話後,傾着上身的姿勢保持了很久,終是一聲輕笑,慢慢直起身來。
他拿起桌上的金盃,裡面清亮的酒液在燈光下搖曳,他將之與雲微瀾手裡的酒杯輕輕一碰,桃花眼灼灼生輝,“雲大人,爲了剛纔那句話,赫連也得把這酒給喝了……嗯,正好有些渴。”
緋脣就着金盃,長指襯着玉肌,酒液入喉時,優美的下頜微仰,喉頭輕動,端的是誘人遐思。
除了慕容憐鬱明珠少數幾人,殿中所有女子都目不轉睛地盯着這一幕,唯恐漏過任何一個細節。
一飲而盡,赫連希緩緩一亮杯底,示意酒已喝完。
雲微瀾一挑脣角,一口乾了手中酒。
“三王子,別忘了把錢袋還給我。”臨轉身回座時,雲微瀾低聲說了一句。
回到座位,殿內一時了無人聲,歌舞已歇,那西域舞姬也已退回到赫連希身邊,竟有些冷場。
“西域舞蹈果然名不虛傳,本宮甚爲喜歡。”這時,明貴妃嬌笑之聲響起,“皇上,你覺得呢?”
皇帝的目光從雲微瀾身上劃過,再看向赫連希時,已笑道:“嗯,朕也覺得不錯。楊全才,看賞。”
站在皇帝身後的楊公公立即應了聲“是”,前去照辦。
“謝皇上賞賜。”赫連希站起來替舞姬謝了賞,笑道,“西域民風開放,赫連侍女適才舉止過於大膽,叫大家笑話了。素聞大魏女子秀質蘭心,多才多藝,尤其世家千金更是才藝精通。赫連此次來京都,納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基於這些傳聞想親眼目睹一番,不知皇上能否滿足赫連的心願。”
在場待字閨中的女子無不聽得心跳加快。
誰不知道赫連希愛美人,見他身邊美人時刻相伴就知道了,他此時提這要求,看才藝是假,看美女纔是真吧?
“皇上,三王子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呢。”明貴妃捂嘴輕笑,“皇上還不快滿足了他,省得他回去以後就咱們大魏待客不周。”
“貴妃娘娘說得是。”赫連希笑着一揖。
“瞧瞧,瞧瞧……”明貴妃推了把皇帝,“皇上,你若不應了他,怕是還不成呢。”
都知道赫連希不比他國的王子公主,他母親是大魏公主,與皇帝是同父異母兄妹,中間連着一層血緣關係,再加上赫連希容貌更偏於母親,這樣的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也許有些不妥,但他說來,就沒什麼了。
“應你不難,就是這臨時起意的主意有些難爲了別人。”皇帝看向帶了女兒參加宮宴的各席官員,“誰家千金願意上來展示一下才藝,給咱們這位三王子開開眼界?”
一時無人應答。
對於這些終日修習琴棋書畫的女子來說,展示才藝不難,但難在如何一鳴驚人,讓所有人眼前一亮。
而且,即使心中躍躍欲試,也不能失了矜持,總得等上一等。
“既無人來,便由本宮來個拋磚引玉吧。”慕容丹看了眼文璟,緩緩起身,端莊笑容裡隱隱自傲。
長公主率先表演,當然人人捧場。
立即有人抱了古箏來,慕容丹調了下音,便開始演奏。
雲微瀾對音樂這種東西天生少了根弦,壓根兒品不出好壞,也不管此刻人人都停了筷子專心品曲,自顧自喝酒吃菜。
特敏看在眼裡,嗤笑了一聲。
一曲終了,掌聲雷動,雲微瀾象徵性地拍了兩下手,算是給皇帝兩分面子。
之後,便是各府有些名氣的才女依次顯了身手,雲微瀾一概當作餐廳裡的背景音樂,直到再無人上場。
“才藝美,人更美。”赫連希撫掌,“赫連此處果真沒有白來。”
施展了才藝的女子們皆是微微紅了臉,眼睛卻都晶晶亮,帶着抑制不住的喜悅與驕傲,慕容丹的眼角輕瞥着文璟,拿起酒壺給他滿了酒。
文璟有禮道謝。
“南疆也有獨特的舞樂,特敏公主不給我們露一手?”卻聽得赫連希話頭一轉,看向特敏,笑容裡滿是真誠。
特敏想來對這些才藝也沒興趣,正有些不耐,被他這突然一問,卻有些答不上來。
她是確實不會。
正想拒絕,卻見雲微瀾漫不經心地看了她一眼,眼裡似乎帶着嘲笑之意,心頭頓時起了怒火。
“你,看什麼看!”她騰地站起,伸手指着雲微瀾。
坐在她旁邊的慕容憐被嚇了一跳,擔憂地看過來。
雲微瀾自問什麼都沒做,赫連希對特敏提出這個要求,只覺得好笑,就她那樣的刁蠻公主,除了會使幾下鞭子,舞樂?省省吧。
所以就那麼看了她一眼,只是人的慣性使然,根本不存在什麼嘲不嘲笑,卻被這個看她不順眼的特敏以小人之心加了感情色彩。
“長了臉還不給人看,你長臉幹什麼?”她語氣淡淡。
特敏被她的話一噎,怒道:“本公主的臉也是你這種人可以看的嗎?”
“我這種人?”雲微瀾本不想搭理她,聞言驀地擡眸,冷冷盯着她,“我是哪種人?”
那眸漆黑,在萬盞燈火之下更顯清澈透亮,似含了千鈞之力,濯濯逼人。
特敏心頭忽地一顫,一瞬間竟產生了一絲怯意。
然而頃刻間,這種不知所以然的怯意讓她更爲惱怒,不顧那蘇在桌下的警告,道:“哪種人?哪種人你自己不清楚?”
雲微瀾冷然,“我是不清楚,你清楚?”
“我當然清楚,只怕在場的人都清楚。”特敏冷笑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