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琇長眉微微擰着,看着鳳瑾臉上志在必得的神情,忽而冷冷一笑,“不知是誰給了陛下這樣大的信心,是齊老狐狸,還是沈文卿背後的江南士族?還是那個專門幹些殺人行當的死門?”
“都不是!”
裴琇眸光一閃,難道女皇還有他不知道的勢力?
“是朕!”
裴琇一雙銳利深沉的眼睛,死死盯着鳳瑾,鳳瑾始終脣邊含笑,任由着他看。
裴琇看了半晌,忽而嘲諷一笑,“陛下對自個也太自信了!”
“朕再無能。不也逼彎了裴卿的膝蓋?不也逼得裴卿慌亂之下出了差錯,弄死了唐中德父子,給朕落了把柄,深更半夜的進宮來和朕談條件?”
裴琇忍着一腔憤懣,冷冷的盯着鳳瑾,“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出錯,陛下放心,以後微臣會提高警惕,防備着陛下的!”
鳳瑾勾脣一笑,眸光流轉,眼波兒似水往裴琇面上滑過,她微微一笑,紅脣輕啓,輕聲說道,“既然如此,那朕就等着了,裴卿可千萬不要讓朕失望。”
她嫵媚含笑的模樣,輕聲細語的神態,不像在和裴琇針鋒相對,倒像是在和情人約定幽會的時辰。
裴琇狐疑的看她一眼,鳳瑾始終在笑,裴琇什麼也沒看出來,他皺了皺眉。轉身離開。
剛走出幾步,又聽見鳳瑾微微含笑的聲音,“裴卿,唐中德已經死了,吏部尚書的人選,裴琇可有主意?”
裴琇心神一凜,陛下終於按捺不住了,要露出真實意圖了嗎?
裴琇轉過身,目光深沉的看着鳳瑾,“陛下想要誰?”
鳳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裴卿選的是陳侍郎吧?既然裴卿已經先選了,那朕只好選黃侍郎了!”
裴琇目光如炬的盯着鳳瑾,“陛下想讓黃侍郎當吏部尚書?”
鳳瑾笑而不語,默認了。
屋子裡靜寂無聲,不知過了多久,裴琇一聲冷笑打破了靜寂,“既然陛下想要,微臣不敢不從。”
轉了這麼大一圈,原來是想扶黃侍郎當時吏部尚書,說起來,黃侍郎什麼時候投向陛下的?
無論如何,陛下拿這個作爲交換條件,那他會讓她‘稱心如意’的!
裴琇在心底止不住冷笑,他冷冷的看了鳳瑾一眼,轉身離開。
看着他的背影,鳳瑾的脣緩緩上揚,勾出一絲高深莫測的笑容。
翌日一早,唐家的事才傳到文武百官耳中,一開始有人議論裴相權勢滔天,剷除異己。很快,那股聲音就壓了下去,而另一股聲音冒了出來,說女皇陛下身爲皇帝,無權無勢,兩手空空。連喜歡的男人都護不住,唐家出事了好幾天,陛下依然心如刀割,夜不能寐,日不能食,日漸消瘦,憔悴不堪。
這個聲音跟之前的聲音並無差別,都在指向裴相篡權。
更可怕的是,這個聲音一開始只是在文武百官裡傳來傳去,當裴琇壓下後,它居然傳到了大街小巷,越演越烈。
當裴琇派人去追查時。那股風聲突然銷聲匿跡,無處可尋。
裴琇知道,這件事一定是女皇的人在暗中搞鬼,目的是破壞他在民間的聲望,爲女皇將來親政開始造勢。
流言的可怕之處在於,明知道它可怕。卻無力阻止,人人都有好奇心,尤其是深宮之內的皇族,神秘高貴,還夾雜着愛恨情仇,更是讓百姓們津津樂道,欲罷不能。
越是打壓,百姓們越信以爲真,流言傳得越狠。
所以,只能去查,查出散佈流言的人,可是,當裴琇的人追查時,一切偃旗息鼓,就好像流言的事情從未發生過一樣。
可誰都知道,流言過處,某些東西已經發生了變化,至少裴琇原本在民間堅挺無比的聲望。已經有了一絲裂縫。
年關將近,帝都看似平靜無波,但在平靜之下似乎潛藏着一股洶涌暗潮,在等着將帝都攪個天翻地覆。
而唐家的事就這麼不了了之,唐中德貪贓枉法的罪名沒有落實,但同樣的,當時帶兵闖入唐府,逼死唐中德父子的劉校尉也沒有受到懲罰。
所有人都認定了,陛下無力爲心愛的男子翻案,只能任由着裴相弄權。
唐家的事情發生不到十天,因吏部尚書不能長久空缺,黃侍郎升任吏部尚書,他怎麼也想不到這麼大一個餡餅居然砸在自己腦袋上,興奮得擺了好幾桌,請了親朋好友喝酒。
陳侍郎原本以爲尚書一位手到擒來,可沒想到臨到頭了居然換了人,每天看着原本和自己同級的黃尚書,整日對着自己指手畫腳,趾高氣昂的,陳侍郎心裡憋着一股氣,終於忍不住在某一天夜深人靜時去了相府。
“你急什麼?本相答應過你的事,一定會辦成。”
聽了陳侍郎的抱怨,裴琇淡淡道,他的身體已經恢復。重新處理朝政,現在輔政大臣少了唐中德,只剩三人,齊老狐狸是陛下的人,明裡暗裡和他鬥,宋明中立。裴琇壓根不把齊老狐狸放在眼裡。
陛下手中沒權,齊老狐狸再蹦躂得歡,單靠他一人也成不了事。
朝中大權,再次捏在裴琇手裡,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點,可暗中似乎有很多東西發生了變化。
比如。上早朝的時候,朝堂上再也不是裴琇一人說了算,無人敢吭聲的一言堂。
齊老狐狸總是和裴琇爭,一開始,無人敢幫腔,漸漸的,開始有人幫着齊老狐狸說話,尤其是新任的吏部尚書黃尚書,大概他也知道,自己能當上尚書,完全是因爲裴相選中的是陳侍郎,而女皇陛下肯定是不會用裴相的人的。所以,黃尚書費盡心機向女皇展示忠心。
裴琇察覺到這種變化,一句話也沒說,等着時機殺雞儆猴。
臘月二十五,年假前的最後一天上朝,從這一天開始,文武百官將休假,直到正月十五之後才重新上朝。
這一天早朝要結束時,裴黨的一個官員突然跳出來,揭露黃尚書買官賣官,貪贓枉法,縱容家僕搶奪百姓的田產,還打死了人。
消息一出,朝堂立即炸了,裴黨明顯有備而來,人證物證都準備齊全,確有其事,甚至還有被害者家人寫的血書,字字血淚,控訴着黃家的暴行,黃尚書當場臉色慘白如紙,直挺挺的往後倒去,暈死在金鑾殿上。
裴琇可不管他暈不暈,凌厲的眼神落在主管官員犯法,監管官員的監察御史劉昭的身上,此人表面上跟刑部尚書宋明一樣,是個中立派,但暗地裡是擺向裴琇的。
“劉御史,人證物證俱在,可以把黃尚書打入大牢了吧?”
“當然!”
劉御史剛開口。裴琇冷冷道,“拖下去!嚴刑拷打,一定要把更多東西挖出來!”
文武百官都低着頭,縮得跟鵪鶉一樣,在場的都是人精,早就看出來這是裴琇在殺雞儆猴,就因爲之前黃尚書幫着齊大人說話。
黃尚書是被殺的雞,文武百官們對裴琇恐懼的同時,又生出脣亡齒寒的感覺。
先是唐尚書,然後是黃尚書,下一個是誰?
“慢着!”
一聲大喝傳來,在鴉雀無聲的大殿裡。顯得極其突兀。
裴琇看着開口的宋明,冷冷道,“宋大人,這是御史臺的事,怎麼?你也要插手嗎?”
“官員犯法,的確是御史臺的事,但這裡面案中有案,除了黃尚書貪贓枉法的事,還有人打死了人,牽涉到人命案子,刑部負責各類命案,有命案的地方就有刑部!”
裴琇一雙利眼死死盯着宋明,語氣森冷,暗含威脅,“宋大人,本相勸你不要插手此事的好!”
宋明黝黑剛直的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任由着裴琇盯着,沉默的姿態表明他絕不退讓。
兩人之間暗潮洶涌,所有官員不自覺的後退,生怕被扯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