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將軍們都煩文人,說話七彎八拐,從不直言,還總是口是心非,讓人猜不透真正心思。
喜歡就喜歡,不喜歡就不喜歡,高興就高興,不高興就不高興,承認有那麼難嗎?
齊澈撇撇嘴,擡腳往鳳瑾的帥帳走去。
沈文卿回到自己的營帳裡,默默的對着燭火坐着,心口悶悶的。
齊澈沒有說錯,他的確不太開心,他嫉妒無名。
他知道無名這一戰會打贏,而且會贏得很漂亮,一戰成名,有了個好的開頭,無名的勢頭誰也壓不住了,他會成爲名震天下的大將,會成爲女皇的皇夫,女皇會倚重他。信任他,超過任何人。
恐怕,就連兵權,女皇也會想方設法的給他,只有他捏着兵權,女皇纔會徹底的高枕無憂。
而沈家和江南士族,女皇會把御史臺給他。把他升爲一品,但江南一派,不可能更進一步了。
而裴黨一派,會被壓制,齊家一派,如果齊澈要上去的話,齊大人就會一點點的被壓下來。
平衡之術,女皇一向玩得很好。
齊大人也好,齊澈也好,自己也好,女皇都不是徹底信任的,都保留着兩分戒心。
而齊大人和沈家,也有自己的利益考慮,對女皇的忠心。多多少少慘了點別的東西,雙方都心知肚明,這也是一種平衡。
可無名的崛起,很可能會打破這種平衡。
一個男人,皇夫,皇太子之父,還是捏着兵權的大將軍。這太可怕了。
對於皇權和朝堂權力紛爭來說,這三種身份,只要混合了兩種,就足以讓朝中權利往一邊傾倒,更何況三種集於一身。
未來的朝堂之上,風起雲涌怕是少不了了,當無名的強勢崛起,打破了這種平衡,沈家和江南士族,又該如何立足。
沈文卿雖然憂心,但不至於太過憂心,一戰成名之後,盯着無名的,肯定不只他,大將軍鍾漠,裴琇,齊大人,都會盯着無名。
沒有人想看到無名打破平衡,獨佔鰲頭,用不着他急着出手,一定會有人忍不住出手。
這一點,他能想到,女皇肯定早就想到了,女皇一定會速戰速決,以最快的速度把無名扶上巔峰,否則,時間一拖,阻力一爆發。她再想把無名扶上去,就不可能做到了。
沈文卿心中很矛盾,一方面他不停的警告自己不能過於貪心,無名能名震天下,對女皇來說是好事,女皇權力穩定的話,沈家和他自己再怎麼樣都不會差。畢竟,女皇也需要文官治國,無名有可能掌控兵權,但不可能當文官。
另一方面,他對無名的嫉妒與日俱增,從一開始,無名只是個暗衛首領。他記得他第一次和無名交鋒,是在宮中的素音樓,那一次兩人交手,無名雖然佔了上風,可也奈何不了他,而且,那一次,女皇還大怒,趕走了無名,可以說,他和無名的第一次交鋒,是他勝利。
可是,這才短短不到兩年,形勢發生了巨大的改變,無名在女皇心裡佔據了獨一無二,無與倫比的位置,無名的武功也一次次超越,從前他能在無名手裡走五十招,如今怕是三招都走不了。
雖然,他也升遷很快,離開皇宮。成爲三品御史,用不了三五年,就能成爲一品御史令,掌管御史臺。
可是,無名更快,快得離譜,這場戰一打完。女皇就會扶無名坐上皇夫的位置,至少會給他個二品將軍的位置,讓他領一部分兵力,還有,無名還是女皇肚子裡孩子的親生父親,女皇生育艱難,這個孩子很可能會成爲將來的大周君王。
他拼盡全力,依然比不上無名的九牛一毛,這讓沈文卿無比的不甘心。
“有戰報!陸洲大捷!殲匈奴精兵八千,俘虜兩千!陸洲一戰全勝!”
一匹快馬全速衝進軍營,斥候沙啞疲憊,充滿着狂喜的聲音響徹整個軍營,軍營先是靜了靜,緊接着爆發出海嘯般的歡呼聲。
將士們紛紛衝出營帳。抱在一起歡呼。
沈文卿先是一怔,隨即快步往女皇的帥帳走去。
等沈文卿到了帥帳附近,已經聽見帥帳裡傳來唐將軍他們狂喜激動的聲音,沈文卿心中的感覺很複雜,他在門口站了一會,聽着將領們各種賀喜聲,歡呼聲。激動的議論聲,沈文卿的感覺更復雜了,他深深呼吸了好幾回,收斂了煩亂的思緒,才掀起簾子走了進去。
“沈大人,無名大人和劉將軍大捷!”
剛一進去,齊澈就迎面走了過來,滿面紅光,兩眼發亮,好像打勝仗的就是他。
沈文卿微微一笑,“我聽見斥候的聲音了。”
前方的椅子裡,鳳瑾正坐在那裡看着戰報,斥候恭恭敬敬跪在她面前,等着她的旨意。
鳳瑾看完了戰報。脣角一點點上揚,露出一縷明媚燦爛,又欣慰的笑容,“陸洲大捷,殲敵八千,俘虜敵軍兩千。”
雖然已經聽斥候說過一遍了,但將領們還是爆發出激烈的歡呼聲。
唐將軍沉穩一些,想到一個問題,小心翼翼的問道,“那,我方傷亡呢?”
“死四千五百人。”
帥帳裡一片寂靜,唐將軍沉默片刻,再次問道,“陛下沒有看錯或是看反吧?”
鳳瑾沒有說話,反倒是斥候立即說道,“當然沒有!小的剛從那邊快馬而來,劉將軍的軍隊還有三萬多人,活生生的。”
帥帳裡先是靜了片刻,隨即爆發出更熱烈的歡呼聲,幾乎掀翻了帥帳的屋頂。
鳳瑾微笑着看着將領們抱在一起歡呼,儘管面上沉靜。但心中熱血沸騰,她的無名真厲害!
鳳瑾感覺到兩道意味難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循着目光找去,正對上沈文卿略有些落寞的臉。
沈文卿來不及收回目光,見如此狂歡的時刻,自己的落寞被女皇抓了個正着,臉色有些慌亂,鳳瑾深深看了他一眼,收回了目光,淡淡道,“文卿,來給朕磨墨,朕要下一道旨意。”
沈文卿只得過來,仔細的給鳳瑾研墨,而齊澈則跟着將領們一起,抓着斥候問陸洲那一戰的情形,斥候沙啞着嗓音說道,“具體的小的也不清楚,只是軍隊裡有個人物,一身黑衣很是顯眼,劉將軍和將士們都對他極其恭敬,一口一個無名大人,聽說匈奴的一萬精兵,剛踏入我們的陷阱,無名大人一箭射穿了領兵大將的腦袋,那大將當場便死透了,緊接着無名大人又兩箭射出,射死了那大將的兩員副將。”
“在匈奴人還沒反應過來時,漫天的羽箭沾着火油朝他們射去,匈奴人很快死傷不少,被箭射死的,被火燒死的,可慘了,不過,匈奴人這支軍隊不愧是精兵。很快便反應過來,開始反攻,他們騎的都是兇悍的戰馬,往山坡上爬沒優勢,便一直往兩邊的出口衝,那四千多人大多數是在兩端攔阻匈奴人時被殺的。”
“眼看着匈奴人就要衝破出口,無名大人如猛虎出籠,手拿一把長劍,如天兵天將下凡,以一己之力堵在出口處,見人殺人,見馬砍馬,身邊的屍體堆積成山,堵住了出口,死傷大半的匈奴人見前方過不去,只得撤退,想要從原路撤回,劉將軍帶兵阻擋。”
“匈奴兵兇悍異常,尤其是領兵的將領們,大周的士兵終究還是文弱了些,差點就要擋不住,連劉將軍都受了傷,差點死在匈奴人的刀下,又是那無名大人從天而降,救了劉將軍一命,說起來那無名大人真是個狠角色,拿着那把長劍橫掃匈奴軍,跟鬼一樣,速度可快了,專挑着將領的脖子砍,一砍一個準,血飈得到處都是,聽說戰事結束時,無名大人的長劍都捲了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