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瑾慵懶的靠在椅子裡,微微笑道,“說吧,爲什麼關鍵時刻出手了?”
“本座說了本座做錯了,本座就該下更劇烈的毒,讓你們母子都沒命!而不應該只下毒害胎兒的毒!”
儘管門主說得很狠,聽起來像是煞有其事,鳳瑾依然在笑,“朕不信。”
門主咬牙不語,鳳瑾也不逼他,叫了劉太醫進來,查一查下的是什麼毒。
劉太醫這才知他親手端給陛下,勸着陛下喝的安胎藥裡被門主下了毒,當場冷汗就下來了,兩腿抖個不停,噗通一聲跪在地上,不停的請罪。
“行了,朕沒怪你,你是防不住他的。”
“謝陛下開恩,微臣感念不已。”
“少說那些客套話,快看看這個人在朕的安胎藥裡下了什麼東西。”
鳳瑾說着。略有些涼的眼神輕飄飄滑過門主的臉,門主冷哼一聲,他可不認爲劉太醫能查出來。
劉太醫拿手指沾了藥汁,聞了聞,聞不出什麼異樣來,便嚐了一口,他皺了皺眉。似乎有些不信,又拿手指沾了地毯上的藥汁嚐了好幾口,才站起來回道,“回稟陛下,這應該來自海底的一種魚類的膽汁,做成的毒粉,奇毒無比。有滑胎的功效,只需一點點,就能讓有孕的婦人小產。”
門主眸光微微一閃,有些訝異的看了劉太醫一眼,“想不到你真知道。”
劉太醫惱恨他下毒,差點連累自己,對門主很沒好感,沒好氣的說道,“本官在海邊出生,長大,知道這一點沒什麼奇怪的。”
有很多魚都有毒,只是不常見,所以不熟悉海底魚類的人不知道而已。
“這毒除了讓婦人小產,還有個很麻煩的地方,就是解毒很麻煩,會讓婦人下處流血不止,得兩三個月纔會停止,中此毒的孕婦,就算養好身子,也會變得孱弱無比。”
劉太醫說着,刀子般的眼神射向門主,“門主用此毒來害陛下腹中的皇嗣,當真陰毒無比!”
“本座身上只帶了這個。”
門主語氣不太好的說道,他當時一怒之下就下了這個毒,走遠之後,被冷冷的夜風一吹就清醒過來,想起這個毒霸道的毒性,猶豫再三折了回來。
他是很想要那個孩子死,可他並不想女皇變得孱弱,從此之後病歪歪的。
“好了,有勞劉太醫了,你退下吧。”
劉太醫狠狠瞪了門主一眼,才低頭退下。
帥帳裡再次剩下門主和鳳瑾兩人,門主隨意慵懶的坐了下來,微微擡起下巴,“說吧!陛下想怎麼處置本座?要殺要剮隨陛下心意!”
“當真?”
門主哼了聲,沒有言語。
“其實,朕心裡想着,你若是不出手,新仇舊恨加一起,朕將來一定會殺了你,死門中人。朕一個不留,你若是出手,朕會暫且放下那三萬將士的冤仇,留你一命。”
門主冷哼一聲,“性命一事,本座不在乎,生也好。死也罷,對本座來說沒區別。”
“真沒區別的話,爲何還活着?”
鳳瑾的話讓門主愣住了,他張了張脣,似乎想說什麼,終究什麼也說不出來。
“能好好的活到現在,想必是心裡有掛念的人或是事或是東西。或者有想要的人或者物什,有不曾達成的心願。”
門主陷入了沉默,他低垂着眉眼,掩去了眼睛裡的光芒,讓人不知他在想些什麼。
不知過了多久,門主終於開口,卻是問了鳳瑾一個問題,“陛下心裡有掛念的人嗎?”
шшш ●тtkan ●CO “自然有。”
“誰?”
“無名,皇兒,天下的百姓,綠衣,鍾姑姑,齊澈……”
門主聽着她一個個的念着那些名字,直到她停下來,他也沒有聽見他想要聽見的名字,“我呢?陛下心中不掛念我嗎?”
鳳瑾幽幽嘆息一聲,“朕不願騙你。”
她說她不願騙他,她連騙他開心一下都不樂意。
那麼多名字,就連綠衣那個小宮女,她都記在心上,連離開好久的馥郁她都還記得。還在一直掛念着,可是,他就在她眼前,近在咫尺,近得連彼此的呼吸聲都聽得見,她卻說她不願騙他。
真是好諷刺!
他拼了命的靠近她,在她心裡。卻連一個小宮女都不如。
門主的脣瓣微微顫抖,他慢慢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鳳瑾面前,低頭看着因爲懷孕略有些疲倦的鳳瑾。
鳳瑾也擡頭看向他,四目相對,她的目光清亮凜冽,不含一絲情緒波動,也沒有絲毫情意,她看他,跟看陌生人沒什麼兩樣,這已經是進步了,從前她看他,是拼命隱藏着厭惡和不耐煩的,如今,厭惡和不耐煩都沒有了,只剩下平靜,可是,他的心爲何這麼痛?痛得連呼吸都快要凝滯了。
二十年的人生,毒死老頭子之前,他想死死不了,他想活,老頭子也不讓他好好的活。
毒死老頭子之後,他的人生寡淡如水,生死對他來說都不重要了,他日夜縮在地宮裡,無邊的寂寞淹沒了他,日子一天天過着,無趣又平靜,直到這個女人的出現,她太特別了,特別到讓他走出了困了他十八年的地宮,讓他平靜無趣的日子掀起了巨浪。
越靠近她,他就越迷戀,當初不知是動了心,只以爲她太過有趣,他的人生太寡淡,纔會如此,後來明白動了心,卻是已經來不及了,他們之間的距離越來越遠,鴻溝深如天塹,她身邊也有了深愛的男人,她對他只剩下厭惡和避之不及。
他有天賦,他很聰明,他想要做成的毒,他想要養的蠱,沒有不成功的。
好像,他想做的事,沒有做不成的。
可是。他想要得到她,靠近她,卻失敗得徹底。
爲什麼?
門主慢慢的鳳瑾面前跪下,他慢慢的把臉靠在她的腿上,輕聲問道,“爲什麼?”
鳳瑾低頭看着門主的臉,三千青絲沒有用髮簪豎着。垂落下來,落滿她的腿上,烏壓壓的一片,黑亮而柔順,黑的頭髮,雪白的臉,豔紅的脣,任何時候的門主,都是美得驚心動魄的。
這樣的姿容,落是鳳瑾眼裡,連驚歎聲都沒有,她幽幽嘆息一聲,沒有言語。
“爲什麼不愛我?爲什麼?”
帥帳裡靜得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清晰可聞,良久。鳳瑾輕輕開口,“朕的心只有一顆,給了無名,就沒辦法給別人了。”
“我只要一點點就可以了,我不貪心,只要一點點,求你……”
那時候被老頭子拿來當藥人。痛得滿地打滾,抓得十根手指鮮血淋漓,他都沒有求饒過,可如今,他開口求了,只是想求一丁點可憐的愛。
“抱歉,你會遇到合適的人的。”
鳳瑾的聲音很輕。輕得像要隨風而逝,可是卻清晰無比的落在門主的耳朵裡,“爲什麼不騙騙我?”
鳳瑾沉默良久,才輕輕說出兩個字,“抱歉。”
抱歉,只有抱歉。
她如今沒辦法騙他了,她也不忍心騙他了。
“你這個女人。太殘忍,太無情,太討厭……”
就算這麼討厭這麼壞,他還是愛啊,控制不住自己的愛她,瘋了般想要得到她,包括她的身體。她的心。
哪怕那顆心不完整,哪怕只有一小片,他也欣喜若狂。
可是,她連那一小片都不肯給他。
“我知道,可是,依然抱歉。”
不給希望,斬斷情絲,再深的傷痕也會癒合,人生那麼長,他總會遇到合適的人,彼此相愛的人,總好過一直給他莫須有的希望,讓他浮浮沉沉,無法掙脫。
鳳瑾心想,自己真是個殘忍的女人。
“我不想聽這兩個字,我討厭你……”
嘴裡說着討厭,心裡還是愛,愛得心裡發疼,像是整顆心都要撕裂一樣。
門主眼前變得迷濛,一滴大大的淚珠從眼角滑落,落在鳳瑾的腿上,隔着衣物燙得她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