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琇一怔,隨即眉心微微一擰,默默的看着鳳瑾。
鳳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怎麼?裴卿爲何不說話?”
裴琇眉心擰緊,好一會才冷冷道,“陛下何必與微臣說笑?”
“你以爲朕在跟你說笑?”
鳳瑾啞然失笑,意味深長的眼神掠過裴琇俊美無雙的臉,“裴琇,你永遠也當不了皇帝!”
鳳瑾的話極其肯定,裴琇眸中寒光一閃,“來日方長,陛下急什麼?”
“知道爲什麼嗎?”
鳳瑾目光銳利的看着裴琇,裴琇臉色變幻不停,他冷哼一聲。冷冷道,“陛下現在就說這樣的話,爲時尚早吧?”
“好!那朕問你一個問題,朕禪位給你的話,你敢要嗎?”
裴琇愣住了,狐疑的看着鳳瑾,鳳瑾神色冷峻肅穆,不像是說笑,裴琇蹙了蹙眉,沉聲道,“陛下說的是真的?”
“朕說的是如果,如果朕禪位給你,你敢要嗎?”
裴琇猶豫再三,終究沒有給出一個肯定的答案。
“你不敢!你怕被天下人指責,所以,你永遠只能做一個權臣!代天子,終究不是天子!你想要無上的權力,又想要天下人的擁戴,註定了你只能爲人臣子,不敢越過那道界線。”
裴琇臉色變幻不停,由青而白,由白而紫,由紫而紅,他怔怔的望着鳳瑾,想反駁她的話,不知爲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所以,你明明挾制了朕了。整整六年,你將朕養在深宮六年,你隨時可以讓朕下一道旨意,禪位於你,可你沒有!你不敢!”
那時的鳳錦,深愛裴琇,對他言聽計從。如果裴琇要皇位,鳳錦肯定會給的。
“你有很多很好的機會,可是你放棄了,你不敢真正的越過那條線。其實,你若真的得到女皇禪位,再加以鐵血手段,就算大周有一段時間的動亂,也很快能穩定下來,你是能坐穩皇位的,可你還是不敢!”
要知道,她剛附身過來時,朝中除了齊老狐狸的戶部一直在暗中抵抗着裴琇的壓制,其他的要麼是裴琇一黨,要麼是中立,明哲保身,就算宋明的刑部,也沒有和裴琇對抗,一直保持着所謂的中立。
裴琇手裡有十八萬的兵力,就算鍾家軍有二十萬兵力,可一直牽制在北疆防線,加上如果是女皇的禪位詔書,鍾漠是不會怎麼樣的。
而其餘的兵力太零散,分佈在大周各地,一般人根本集合不起來。
唯一有意見的,大概是江東王吧。
其餘幾位王爺,就算有意見也不敢發作。
裴琇若是鐵了心想要皇位,是能坐穩江山的,可是。他不敢!
他害怕將來在史書上留下篡位的記載,他害怕天下百姓對此有微詞。
所以,他永遠只能做一個臣子,一個所謂的代天子,永遠成不了真正的天子。
如果是鳳瑾,處於他之前的位置,鳳瑾恐怕會強硬的登基爲帝。
所謂的史書流傳。從來是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再說了,等駕崩之後,後世的人怎麼議論,又有什麼用?而民心這種東西,加以引導和讓他們安居樂業,就能把民心引到新帝身上。
裴琇看不透,註定他只能被自己束縛住手腳。
裴琇沉默不語。
鳳瑾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收回目光,望着前方的硃紅色宮門,以及這座壯麗奢華的皇城的重重宮闕,“裴卿,朕若是你,不如退回丞相的位置。安安心心做一個丞相,你有能力,朕會一如既往的倚重你的。”
裴琇依然沉默。
“不要等到朕失去耐心,才悔之晚矣。”
鳳瑾丟下這句話,帶着無名往前方的宮門走去。
她高挑婀娜的背影,與無名高大挺拔的背影,並肩而行。相得益彰,落在裴琇眼裡格外的刺眼。
日子一天天過去,從三月到四月,春天完全覆蓋了整個大周。
春風和暖,春意盎然,帝都裡一片花紅柳綠。
吳青山已經在吏部站穩了腳跟,也越來越得裴琇信任。但是最關鍵的事情,裴琇仍然只會和李屹商量。
江南士族已經滲入了大周各地,不僅如此,鳳瑾還插了不少專屬於她的棋子。
一切都很順利,事情也往鳳瑾想要的方向發展,可她心中卻始終忐忑難安,總感覺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鳳晟依然在國子監上學。被裴琇教訓了幾次後,鳳晟從最初的狂妄任性,變得有些膽小瑟縮,鳳瑾心知肚明,這樣的鳳晟才更利於裴琇掌控。
自那次交談之後,裴琇並沒有很急切的去做什麼,依然不緊不慢的讓鳳晟在國子監上學。
鳳晟已經十一歲。越大越難操控,慶安王送出了一個兒子,肯定也不會眼睜睜看着,鳳瑾感覺裴琇已經在暗中進行一些計劃,但具體是什麼,無名和沈文卿都查不出來。
無名曾建議把鳳晟殺了,鳳瑾拒絕了。
殺了鳳晟並不能改變什麼,慶安王死了個兒子,還有孫子,再說沒有慶安王,還有西承王,裴琇總有辦法找到他想要的傀儡,無非是付出的代價更大一些而已。
至於鳳炎,隨着母親進了幾次宮。鳳瑾對這個孩子說不上喜歡,也說不上厭惡,她對他的期望只有一個,學會怎麼做一個太子,將來怎麼做一個明君。
無名並不知道這個孩子是鳳瑾暗中定下的太子,只以爲鳳瑾喜歡孩子,纔會一而再再而三的見鳳炎。
鳳瑾也不點破,鳳炎還小,他才五歲,將來會變成什麼樣,誰也不知道,老師對鳳炎的教導一直是很隱秘的,表面上是教些詩詞歌賦,經史子集。實際上教了很多別的東西,所以,裴琇一直以爲鳳瑾讓這個孩子呆在帝都,是爲了要挾中山王。
不僅是裴琇這麼認爲,很多人都這麼認爲,連齊大人都向鳳瑾表示過疑惑,認爲女皇這麼做。很可能會逼反中山王,鳳瑾一概不解釋,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泄密的可能性就越小。
這一日,沈文卿來到鳳瑾的寢宮,有一些事向她稟報。
“陛下,女學的事情已經有眉目了。”
沈文卿滿臉的喜氣,鳳瑾微微一笑,“辛苦了,文卿。”
“陛下客氣了,都是手下人在跑腿,文卿也不過是做些計劃而已。”
鳳瑾想辦女學,是半年以前的想法了,從一有這個想法,沈文卿便一直在籌劃此事。
大周男尊女卑,想要辦女學無異於難於上青天,可想而知,沈文卿付出了多少努力,單單是說服沈家和江南士族,就花了不少精力和心思。
“文卿的辛苦,朕都知道。”
鳳瑾微微笑道。親自倒了一杯茶,“朕先以此茶敬你!等女學開辦成功了,朕再敬你三杯梨花白!”
沈文卿深深的看了鳳瑾一眼,耳根微微泛紅,他雙手接了茶杯,恭敬的姿態不言而喻。
交接茶杯的過程中,他的手指無意間碰到鳳瑾的手指。微涼柔軟的觸感,從指尖傳來,讓沈文卿有些恍惚。
“跟朕說說吧。”
鳳瑾微微含笑的聲音拉回了沈文卿飄遠的思緒,他收斂了那些不能讓人知曉的心思,喝了茶後,恭恭敬敬的把茶杯放在桌上,雙手攏回袖子裡。這才沉聲答道,“文卿已經在帝都尋了一處私塾,命名爲斑竹女學,請了一位喪夫守節的婦人爲老師,現在就等着有人入學了,那婦人名叫李清,出嫁前是有名的才女。夫君因病去世後,無意再嫁,便一直爲夫守節,由她來教導女子讀書識字,最是合適不過。”
鳳瑾邊聽邊點頭,“你這事做得很好,如果請個男先生。一定沒有人家願意送家中女眷去上學,民間的反對聲也一定不少,請個女先生,能少很多麻煩。”
鳳瑾說着,看向沈文卿,“對了,這位李清你怎麼找到的?”
沈文卿臉色變得有些怪異,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完整的話來。
“怎麼了?是不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鳳瑾觀察着沈文卿的神色,輕聲道,“你若是不想說,那就不說……”
“不是的!陛下,沒有難言之隱!陛下別多想!”
沈文卿急切的打斷鳳瑾的話,鳳瑾微微一笑,“朕並沒有多想,文卿你怎麼了。”
沈文卿目光復雜的看了鳳瑾一眼,欲言又止。
“文卿若是不想說,或是不能說,那朕不問了,文卿,這一點信任,朕還是有的。女學的事,朕說過全託付給你,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別擔心朕多想。”
鳳瑾以爲他擔心自己懷疑他的忠心,便笑着說道,沈文卿擰着眉心望着鳳瑾,神色猶豫。
時間一點點過去,鳳瑾見他一直不說話,便笑道,“文卿,你沒事的話便退下吧。”
“陛下!”
沈文卿突然開口,嚇了鳳瑾一跳,“陛下,李清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