鳳瑾慢慢低下頭,輕輕的把臉靠在他的頭上,柔聲安撫他,“也許,只是些不重要的東西,忘了也沒什麼要緊。”
“不,我能感覺,那些東西很重要,我不該忘的,可我忘了,我想要想起來,可是,可是……”
可是我想不起來!
無名緊緊纏着她的手,好像特別害怕失去她。
他的手指力氣太大,纏得她的手指都快斷了,鳳瑾忍着疼,輕聲安慰着他。
好在,無名很快回過神來。鬆開了鳳瑾的手指,見她雪白的手指都已經被纏得通紅,無名滿臉的心疼和愧疚。
“沒什麼,就當活血化瘀,通通關節了。”
鳳瑾怕他心裡難受,故意說起了玩笑話。
“阿瑾,”他低頭望着她通紅的手指,叫了她的名字之後,便一語不發,鳳瑾蹭了蹭他的臉頰,輕聲問道,“怎麼了?是不是有話想跟我說?”
他擡起臉來。目不轉睛的看着她,那雙眼睛深邃如浩瀚星空,溫柔而沉默,只需要那樣靜默的看着你,你便能感覺到其中的情意幽幽。
“你說,將來我會不會也忘記你?”
鳳瑾先是一怔。隨即柔柔笑道,“怎麼會呢?”
無名沉默不語。
不知道爲什麼,今天晚上,他的心裡很落寞,很……很滄桑,就好像歷經了很多事情。歷經了千萬年的時光流轉,把他的心熬成了滄海桑田。
不該這樣的,他才二十出頭,唯一的經歷也就是在暗衛組織訓練了十幾年,不該如此滄桑。
也許是因爲靈力倒退,因爲身體裡越來越難以控制的陰邪陰寒氣息,還有那條由淺變深,由細變粗的怪異的黑線,這些都讓他感到不安。
也許是剛剛眼前突然閃過的畫面,耳邊突然聽見的聲音,可轉瞬間,又忘得一乾二淨,這讓他感覺驚惶。
他總有種他會失去阿瑾的感覺。
很痛,像有人活生生的把他的心撕成碎片,那種絕望,那種悲痛欲絕,就好像他曾經經歷過。
“萬一會呢?”
“無名,沒有萬一!”
鳳瑾斬釘截鐵的說道,無名眼中的光芒浮浮沉沉,忽明忽暗,就好像千萬年的星辰的光芒,亮了又暗,暗了又亮,他望着她。緩緩開口,“如果有萬一……”
鳳瑾迎向他的目光,目光堅定,神情堅毅,就好像一個永不言敗的戰士,“如果有萬一。如果你忘了我,我一定會找到你,纏着你,磨着你,不退縮,不妥協,不放棄,直到你想起我!就算你永遠想不起來也沒有關係,我會讓你重新愛上我!你是我的,你逃不掉!我堅信,別說你忘記了我,就算你忘記了一切。你變成傻子瘸子瞎子聾子,我還是能讓你再次愛上我,並且,只愛我一人!”
“所以……”
她伸出手,有些冰涼的手指落在他的臉上,溫柔的摩挲着他的臉頰。“無名,在我這裡,沒有萬一!”
她身上有一種溫柔堅定,從容不迫的氣息,那是一種最優雅最強大的力量,像水一樣,環繞着他,讓他驚惶忐忑的心,漸漸平靜安寧。
他看着她,驅散了心中那些落寞,再次變回那個強大冷峻,義無反顧。爲她遮風擋雨的男人。
十指相扣,情意如水。
夜色深濃,星辰熠熠生輝。
同一片夜空下,帝都冰雪消融,而北疆依然一片冰天雪地,厚厚的冰層毫無消融的跡象。
此時已經夜深。除了守在城牆上的軍士,其他人早已入睡。
鍾爍和齊澈自從來到北疆,一直與普通軍士同吃同住,並未因爲一個是大將軍的兒子,一個是戶部尚書的孫子而得到優待,如此可見鍾家軍治軍嚴明。所有人一視同仁。
鍾爍睡得迷迷糊糊的,腿習慣性的往旁邊踹去,卻踹了個空,鍾爍一下子清醒過來,看看旁邊的被褥折得整整齊齊,一摸上去冰涼冰涼的。被褥的主人不知去向。
鍾爍揉了揉眼睛,看了眼屋子裡的刻漏,還不到二更天,齊澈人呢?
之前父親曾要他三更天起牀跟李副將練習槍法,齊澈見了也有興趣,跟着一起三更天起牀,一起練習。
鍾爍本人對槍法沒什麼興趣,來到北疆後,父親見他對刀法更感興趣,便讓一個擅長刀法的劉副將教他,而齊澈依然跟着李副將學習槍法。
三更天起牀就夠早了的,每天只能睡兩三個時辰。這才二更天呢,被窩就涼透了,看來齊澈走了很久了。
自從齊澈一進鍾家軍,就一直很拼,鍾家軍裡甚至給他取了個綽號,齊三郎,意爲拼命三郎。
李副將說齊澈本來是用劍的,可這才短短一個多月,他的槍法已經練得有模有樣了,不僅如此,原本擅長的劍法也沒有落下。
李副將說這話時,不停的對教鍾爍的劉副將擠眉弄眼。那叫一個得意。
鍾爍覺得有些沒臉,他和齊澈一同學習的,可如今齊澈的槍法都練得有模有樣了,他的刀法才勉強入門,劉副將每次都被李副將擠兌得很沒臉,一回頭就去父親那裡告狀。然後父親又來訓他。
真是冤枉啊!他已經很拼了,誰想到齊澈一個貴家公子哥,居然比他還拼!
看來,這小子又去練槍了!
真是夠拼的!用得着那麼拼嗎?倒襯得他很懶散似的。
鍾爍蒙上被子繼續睡覺,可怎麼也睡不着,只得坐起來。穿好衣服,拿了牆邊的大刀出去練習。
一到操練場上,果然看見齊澈正拿着他那支龍膽亮銀槍,在一板一眼的刺着稻草人靶子。
說來這小子也是絕了,居然託了他爺爺戶部尚書齊大人,去請了女皇陛下下旨意。讓工部親自給他造了一支龍膽亮銀槍。
據說,這支龍膽亮銀槍,還是女皇陛下親自畫的設計圖,是按照齊澈的身高,臂力設計的,比李副將那支稍微長了幾寸,就連槍桿上都刻着幾個字:帝親賜齊澈。
這支槍從帝都快馬加鞭送過來時,轟動了整個軍營。
所有人對齊澈那叫一個羨慕嫉妒,但也有不少人等着看齊澈的笑話,以爲他是個貴家公子哥,一定吃不了苦,用不了多久就會哭爹喊孃的回帝都。
可沒想到。齊澈不僅吃下了所有苦頭,還比任何人都要拼命好幾倍,進步神速得讓教他槍法的李副將臉上有光,整天笑得跟彌勒佛似的,一提起齊澈,就是:我們家齊澈。最近的進步不太大,就一點點,真是不好意思啊,讓衆位兄弟看笑話了……
不好意思?老子看他最好意思了!
恨不得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齊澈是他帶的!
“齊澈,給條活路好嗎?你這樣讓我在我爹面前很沒臉的!知道嗎?”
鍾爍把刀豎在地上,高聲朝齊澈說道。
齊澈沒理他。也沒答話,繼續一下又一下的刺着草垛子,看得鍾爍都覺得枯燥得很。
“刺草垛子有那麼好玩嗎?你一天得刺個千八百回吧?不無聊嗎?”
“五千!”
“什麼?”
鍾爍沒聽懂,齊澈繼續刺着草垛子,大聲道,“五千!我每天刺五千下!”
“我去!這麼多!這刺來刺去的不一樣嗎?用得着這麼來回刺?”
鍾爍明顯嚇到了,齊澈沒有回頭,大聲說道,“不一樣!每一下的力道,刺進去的準度,深度,角度。都不一樣!斜刺,橫刺,正刺,倒刺,造成的傷害也不一樣,而每一種刺法,想要拔出長槍,繼續接下來的槍法動作,需要的力氣和角度也不一樣。”
“反正都是刺!我看沒區別!”
鍾爍提着大刀,走到齊澈身邊,“我看你用劍也沒什麼不好,反正你劍法本來就好,爲什麼非要中途改用槍呢?”
齊澈刺草垛的動作微微一頓,他用力將長槍刺穿草垛,才低聲道,“因爲那個人也用槍。”
鍾爍一愣,“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