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夢中那個叫阿瑾的女子,想起她跪在雪地裡,被伏魔鏈鎖着,不知跪了多少年,吹了多少年的風雪,裴琇莫名的爲她感到一絲絲心痛。
曾幾何時,她與白曄是那樣的開心和睦,她看白曄的眼神溫柔如水,情意綿綿,真心一片,可到頭來,卻是白曄親自傷了她,任由着那些瘋狂的人對她叫囂,唾罵,侮辱她,打罵她。
他記得那一幕,她灰敗的眼睛望着陰沉沉的天空,那一刻。她心碎了吧?萬念俱灰了吧?
裴琇想起她的名字,鳳瑾。
與女皇的名字不同,鳳瑾,瑾,是美玉。
而鳳錦,錦。是鮮豔華美。
門外傳來輕輕的叩門聲,打斷了裴琇的思緒。
“相爺,吳尚書來了。”
吳青山?
“他來做什麼?”
“說是開朝了,吏部空缺了不少位置,他擬了名單,想呈給相爺看看。還有吏部掌管官員的升遷,他想問問相爺想要哪些人升官,哪些人降職。”
這吳青山,還真是聽話,這些個小事情都要聽他的。
“讓他去書房等本相。”
“是,相爺。”
門開了。裴忠先進來服侍裴琇起牀穿衣,又服侍了他梳洗整齊,才隨他一同去了書房。
裴琇的院子書房不少,有的是見一般的官員的,有的是見自己人的,類似於吳青山和工部尚書。還有的是見李屹這種心腹的,最後的是他自己專用的清心閣。
清心閣是他批閱公文的書房,裡面放滿了裴琇所有的公文,以及最機密的文件,常年有高手鎮守清心閣,任何人都不能進入。
而且清心閣裡面,還有更機密的內室,除了裴琇,無人知道機關在哪裡,就連裴忠都不知道。
裴琇一踏進書房的門,吳青山立即滿臉是笑的迎了上來,“下官參見相爺。”
“免了。”
裴琇淡淡的說道,在上座坐下,又請了吳青山坐下,吳青山戰戰兢兢的坐下,從袖子裡拿出一張單子,“相爺,這是下官擬的吏部空缺位置的名單,以及下官認爲合適的人選。”
裴琇接了過去,一目十行的掃了一眼,單子很整齊,吳青山選的人也很合他的心意。
“相爺可有要改動的地方?”
“不必改了,如此就好。”
裴琇把單子隨手放在桌上,深沉的目光落在吳青山身上。吳青山被他看得心裡一慌,小心翼翼的問道,“相爺爲何這樣看着下官,可是下官做錯了什麼?”
裴琇蹙了蹙眉頭,涼涼道,“你不是說還有官員升遷。貶謫的單子嗎?”
吳青山這才反應過來,連忙掏出一疊單子,恭恭敬敬的呈到裴琇面前。
裴琇接了過來,上面密密麻麻的幾百個人名,官職名稱,升遷還是貶謫,新的官職,官階,以及此人過去的政績,以及曾經擔任過的職位。
裴琇只是掃了一眼,眉頭便擰緊了,說道。“以後六品以下的官員的升遷貶謫,你自己看着辦,這種小事情不要來麻煩本相,本相日理萬機,沒時間管這些小事。”
吳青山心中一動,面上卻不動聲色的回道。“是,相爺,下官知道了。”
“回去把單子重新擬一遍。”
“是,相爺。”
“還有--”
裴琇突然沉默了,吳青山詫異的看向他,卻見裴琇擰着一雙墨黑的長眉,不知在想些什麼。
書房裡靜得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時間越往後推移,裴琇越沉默,吳青山心中越惶惶不安。
就在他的手心開始冒汗時,裴琇終於開口了,“還有,最近本相和女皇鬥得不可開交。不宜到處樹敵,能不動的人儘量不要動,平穩過渡這段時間,你先記下那些不肯聽本相的話的硬茬子,暫時別碰他們,等吏部穩定下來。再收拾他們。”
“是,相爺。”
“行了,退下吧。”
裴琇擡了擡手,吳青山恭恭敬敬的告退。
他出門時,回頭看向裴琇,只見他一張俊美清雋的臉,顯得有些蒼白疲憊。
出了相府,吳青山坐上了吳府的轎子,轎簾一放下,吳青山才驚魂未定的擦了擦手心裡的汗珠。
“大人,回府裡嗎?”
貼身跟着的小廝恭敬的問道。
“本官累了,想去茶館喝杯茶,聽聽小曲。”
“小的知道嘞,起轎!”
一盞茶的時間後,轎子在一家名叫天香樓的茶館門口停下,這是帝都很上檔次的茶館,也是吳青山當上一品尚書後常來的地方,小廝掀起轎簾。扶了吳青山下轎,“大人,到了。”
一看見吳青山,天香樓的跑堂小二立即迎了出來,“哎喲,吳大人。您可是貴客啊,快請快請,還是那個座?”
吳青山冷淡的嗯了聲,擺足了架子,連眼神都沒給小二。
小二在心裡啐了一口,不就是傍上了裴相的大腿嗎?一升官。立馬人五人六的,裝什麼裝?
誰不知道這吳大人以前天天去賭場賭錢,輸得俸祿銀子都沒一分,連他們天香樓的門都進不了,如今有了相爺撐腰,這脖子都快升到天上去了。
就算心裡再看不上。小二臉上也一直恭恭敬敬的,諂媚討好的笑就沒停過。
迎了吳青山在他的座位坐下,小二笑嘻嘻的問道,“吳大人還是喝大紅袍?”
“嗯。”
吳青山依然很冷淡。
小二背過身去撇撇嘴,一轉臉,又笑容滿面的給吳青山上了茶水點心。
天香樓佈置得很雅緻。吳青山的座位在二樓,正對着一樓唱小曲的舞臺。
唱曲的姑娘是天香樓的歌伎沁月姑娘,賣藝不賣身,嗓子極好,來喝茶的客人,大部分衝着她來的。
沁月抱着琵琶,正唱着一曲《採蓮曲》。
“江南可採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魚戲蓮葉東,魚戲蓮葉西,魚戲蓮葉南,魚戲蓮葉北。”
琵琶聲清泠泠悅耳,沁月的嗓音清甜動人。客人們都聽得如癡如醉。
一曲歌罷,客人們紛紛打賞。
吳青山拿出一錠銀子,足足有十兩,放在梳着雙丫髻的小丫頭端來的托盤上。
“吳大人,打賞十兩!”
小丫頭清亮的嗓音響徹了整個天香樓,客人們紛紛扭過頭看向吳青山的座位,想看看這位豪爽闊綽的客人是誰。
吳青山得意的仰着頭,滿臉的志得意滿。
吳青山的打賞是最多的,很快,沁月姑娘在小丫頭的攙扶下,來向他道謝。
“多謝大人厚愛,沁月無以爲報。願以茶代酒,敬大人一杯。”
沁月溫溫柔柔的說着,端了茶呈到吳青山面前,吳青山哈哈大笑,得意洋洋的接了茶一飲而盡。
無人看見,一張薄薄的紙條。自茶杯的底部,從吳青山手裡,傳到了沁月手裡。
沁月不動聲色的將紙條攏入袖子裡,又陪吳青山坐了一會,便要告辭。
誰知一個喝醉了的紈絝子弟,一把拽住沁月。“來來來,沁月姑娘,來給本公子香一個……”
沁月拼命掙扎着,小丫鬟想要去救她,卻被那醉鬼推倒在地。
“這位公子,沁月賣藝不賣身,求公子放開沁月吧。”
沁月柔柔的哀求道,楚楚動人的模樣,更讓那個醉鬼色大發,一張臭烘烘的嘴朝沁月嘴上親去,嚇得沁月失聲驚叫。
“啪!”
有人拍案而起,指着醉鬼厲聲呵斥,“哪裡來的登徒子?也不看看這裡是什麼地方,這是帝都皇城,天子腳下,豈容得你如此放肆?”
拍案而起的正是吳青山,他本不想出頭,可沁月身上有他給的紙條。若是被這醉鬼弄了出來,那他可就敗露了!
所以,這個頭,他不出也得出,出也得出!
醉鬼緊緊摟着沁月不放,囂張的說道,“敢多管閒事?你知不知道老子是誰?老子可是李屹,李大人本家的族弟,知道誰是李大人不?李大人就是兵部尚書!一品!是相爺手底下最得意的人!你算什麼東西,敢管老子的事!”
李屹?居然是李屹的族人。
吳青山心中一動,真是天助我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