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狂妃·天下 第三十五章 大結局中

第一節。

西衛。

一大早,太陽初升。

在雄雞的打鳴聲中,李三振奮的從炕頭上爬了起來。

他住在偏遠的白雲村,世世代代務農爲生,他家的麥子長的最高,後院裡的牛也最爲壯實,在這窮的叮噹響的村子裡,有田有牛卻是一方富戶了。而澆水施肥喂牛就是這一天起牀的動力,想象着麥子向樹苗一樣長的高高,那牛越來越結實過幾日還可以配個種,哼着歡快的小曲兒就出了家門。

門口的柵欄外,平日裡懶洋洋趴着不動彈的大黃狗,今日亢奮的有些不對勁,連續高聲的刺耳的吠了幾聲,尾巴急切的搖擺。

不待李三走過去,已經呼的湊上來,一口啃住他的褲管兒。

腳下的力道猛烈,李三跟着朝後院走去……

這一看,可不得了!

“我的牛!”

“我的牛啊!”

宛如被雷劈了的表情,他不可置信的望着院子盡頭,窩棚裡躺在地上的牛,呆呆的站了半響,忽然發出兩聲聲嘶力竭的大吼,大哭着撲在了那頭牛的屍體上:“天殺的啊!”

院子外面一陣陣窸窸窣窣的聲音,村民們睜着睡眼迷濛的眼睛,聞聲匆匆趕來。

“怎麼回事?”

“死……死了?”

終於看清了這情況的村民,一時不能接受的站在原地,忽然有人發出驚惶的大呼:“都是妖孽作祟啊!”

“最近不是……已經沒有這樣的事了麼?”

“作孽啊……怎麼咱們村子給攤上了啊?”

“這是那妖孽沒死,上天再次震怒了啊!”

一聲聲的大哭中,有人驚懼的朝四面看看,攔住這些口無遮攔的人:“噓!說這些,讓外人聽見了,你們還想活麼?”

李三隻顧抱着牛的屍體,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我這就活不了了,可讓我怎麼活啊!”

那人一把扯住他:“別再說了,議論皇家,是要殺頭的!”

有人清醒了幾分,顫抖着望向已經僵硬的牛,不真正的看見牲畜死在身邊,都不會真正的感受到那種恐懼,那種因爲妖孽作亂而令災禍降臨的恐懼。

沉默中,有人提議:“去城裡,賣了吧……”

白雲村在兩個小城的中間,極偏僻的地方,李三再悲痛也無法,這大熱天的可得趁着牛腐壞之前,賣出個好價錢,不然以後……

他二話不說,借了這村兒裡唯一的板車,將牛拖上去,大力推着蹬蹬跑走了。

這就是窮苦人和富人的區別,陪伴了多年的牛一夕之間死了,家裡的生計一夜斷了一半,富裕的人最先想的是傷春悲秋,而窮苦人家只一眨眼的功夫,便可以做出最有利的抉擇,過慣了苦日子,沒有什麼比生存,更重要。

城裡的屠戶看他可憐,給了個好價錢。

他捶着痠麻着跑了整整一日一夜的腿,一瘸一拐的沿着原路返回,身後響起了有力而規律的,刀斧剁在案板上的聲音,李三苦笑着咧開嘴,露出兩排黃牙。

忽然,一聲驚奇的大叫傳來:“這是什麼?”

他轉頭,只見屠戶三兩下的把牛肢解開,血淋淋的分屍現場,那肚子裡竟是有着一本竹簡!

竹簡被鮮血浸染的猩紅,屠戶使勁兒的拿抹布擦了擦,還能看出完好無損,上面四個古老的字,他們這些粗人一個都不認識,不過只看着,就能感覺到,很有幾分滄桑的感覺。

很快,周圍的百姓都聞聲圍了上來。

這牛的肚子裡有竹簡,可是個稀奇事!

百姓們熙熙攘攘越來越多,交頭接耳七嘴八舌,紛紛猜測着這竹簡上的字,有的說是妖孽再次惹到了上天,有的說是天神顯靈,說什麼的都有,卻總是離不開神鬼妖魔這等東西。

城裡不少有學識的人被拉了來,研究着這竹簡,最後皆是搖頭嘆息,看不懂上面的字。

人越來越多,最終幾乎全城出動,甚至驚動了官府,衆人紛紛圍攏起來想一睹這不知是神蹟還是妖法的竹簡,隨着時間一點一滴地流去,天空中白晃晃的陽光逐漸照的人燥熱難耐。

最終,城郊最爲學識的大儒,被虔誠的請了來。

他捋着山羊鬍子,踢着四方步,慢慢悠悠的撥開了人羣。

在一衆百姓焦急又期許的目光中,他接過依然泛着紅的詭異竹簡,緩緩的並不確定的認着這古老到他也不算熟悉的文字,小片刻後,念出:“生——於——庚——辛——”

“生於庚辛?”

百姓急忙問:“什麼意思,後面呢?”

大儒裡裡外外翻了翻,捋着鬍子高深莫測:“後面沒了,就四個字,生於庚辛!”

轟!

嘰嘰呱呱的討論聲響成一片,如沸騰的開水嗡嗡炸開。

就在城裡的百姓紛紛唸叨着這四個字,還在七嘴八舌的猜測不解其深意的時候,同一時間,天下中的另一個地方,已經全城伏跪膜拜着另一個神蹟。

大秦。

擠擠攘攘的人羣,成千上萬如潮水一樣,一波一波朝着閒秋湖聚攏而去。

奔跑匆匆中,幾個亂七八糟的叫聲傳來。

“快去快去!”

“再不去就要散了!”

“如此奇觀百年難得一見!”

人流如潮,而後面更是應接不暇,從各處街道涌出的百姓,黑壓壓的一片如烏雲般奔跑而去,不少好奇的達官貴人,坐着馬車夾在奔跑的行人之中,流向那長安城每一個百姓都熟悉之極的,閒秋湖。

夏日的風兒輕拂,層層蒼山的包圍中,垂柳棵棵依岸而舞,柳條柔軟的拂過水麪,留下淺淺的漣漪一圈一圈的暈染開去,在璀璨的陽光下波光粼粼,霎是好看。

然而此時此刻,沒有人有閒情欣賞這長安八景之一。

岸堤外一層一層的百姓足有萬餘之數,他們一排排的伏跪着,叩頭的聲音一下一下,看上去烏壓壓一片人山人海。而後方絡繹不絕趕來的人羣,乍一見到這畫面,先是呆了一呆,隨即一眼望到湖面上,立馬和先前的百姓一般,虔誠的趴跪下去,跟着前面的節奏開始磕頭,一邊磕一邊驚歎:“天降神蹟啊!”

“這一定是……蒼天有旨意下達啊!”

百姓的驚歎聲中,將一聲清亮尖細如鳥啼的聲音淹沒,緊跟着,無數的鳥叫聲清脆如歌,沿着湖面升起,直上九霄!

只見一望無垠的閒秋湖正中,正有接近千隻的鳥兒盤旋不散,圍着水面不斷的盤桓着,偶爾點水而過,偶爾雙雙嬉戲,偶爾羽拍柳條,忽然,自那一聲鳥啼之後,鳥兒彷彿擁有了神智一般,呼啦一下拍着羽翼,聚攏在一起。

有人大驚:“它們……它們……”

有人揉揉眼睛:“那是字啊!”

“羣鳥齊翔,擺出了四個字啊!”

所有的人,無不屏息看過去,只見那盤桓的鳥兒們,時聚時散,自在的在湖面上嬉戲着,然而偶爾一聚時遠遠的看過去,可不正是組成了幾個大字麼?不識字的焦躁萬分,生怕錯過了上天的旨意,識字的苦不堪言,這古老的文字,他們懂得的並不多。

一片連呼吸都放緩了的靜默中,一個大儒的呢喃聲,清晰的傳入了所有人的耳朵:“落——於——戊——己——”

在西衛的百姓,將那竹簡供奉起來,甚至連附近的多個城鎮都聞聲而來,只爲拜上一拜的時候,在大秦的百姓對依然徘徊的羣鳥,伏跪叩頭的時候,將那四個字當做箴言一樣反覆咀嚼的時候……

在北燕,同樣有一個神蹟,獲得了百姓的頂禮膜拜。

喀達什雪山。

雪山之巔,終年被極冷的寒冰覆蓋的地方,是每一個北燕人心目中山神的住所,他們每日虔誠的登上雪山,在離着山頂一段距離的地點焚香禮拜,訴說着心中的願望。

年年歲歲,皆是如此。

而這個清晨,同樣的雪山,同樣的山路,同樣的寒冷。

百姓們穿着厚實的棉衣,遵循着他們千百年來的信仰,忍受着冰天雪地的寒冷,長龍般登上雪山,三步一鞠躬,七步一跪拜……

忽然,砰的一聲巨響。

一個百姓猛的跪了下去,連連朝着山頂磕頭,這不是一般的朝拜,他的臉上在起身的時候,呈現出無與倫比的激動。

衆人紛紛跟着看去,只見那山巔之上,竟是無緣無故無聲無息的出現了一座石碑!

一陣“撲通”“撲通”的跪地聲此起彼伏,最前方的百姓紛紛跪下,緊跟着後面似是多米諾骨牌一般,轉眼間,純白的雪山上,跪了黑壓壓的一片。

那石碑屹立在冰雪中,寒風合着雪沫擊打在上面,發出噼噼啪啪的聲響,只這麼一小會兒的功夫,下方已經被大雪覆蓋了寸餘,四個深深印刻在石碑內的大字,在俯瞰天下的位置,如此的耀眼,如此的清晰映入了他們的眼簾。

一雕一刻,古樸蒼勁中,透着一股神秘。

他們顫抖着,漸漸傳出了哽咽的聲音,山神終於給予了他們旨意了麼!

熱淚盈眶,每個人五體投地伏在地上,齊聲誦讀:“鵲——起——壬——癸——”

同樣的,南韓。

夏日炎炎,炙熱的陽光烤着大地,暑氣蒸騰而起。

然而同時升起的,還有濃煙滾滾!

不約而同的每一個城鎮,皆有幾處林木自燃而起,騰騰濃煙在沒有任何星火的前提下,似一條烏壓壓的黑龍沖天而起,濃郁的灰色瀰漫着,這一整片天空都覆蓋籠罩。

南韓林木繁盛,夏季裡也常常出現這樣的事,對於南韓的百姓而言,並沒有什麼值得驚詫的,一旦有哪裡燃起一兩處,他們必定傾全城之力滅火,否則大火一旦蔓延,後果不堪設想。

而千百年來,也一直是這麼過來的,大火極少會蔓延開來,從來沒有像這一次,竟是那麼多的地方,同時自燃。

舉目所看之處,整個南韓的地界,竟是處處濃煙滾滾,火光沖天!

百姓們驚慌失措,大喊着滅火的同時,忽然愣住了……

在濃煙嫋嫋升上天際之後,“噼噼啪啪”的燃燒聲忽然停止,那些火光中的林木竟是無端的熄滅了,只在嗆鼻的煙霧散去之後,留下一團一團的黑色灰燼。

他們衝上前去,不知是誰喊了一聲:“有字!”

堆堆灰燼被一一掃開,不約而同的,一行上古的文字出現在衆人眼前。

有人輕聲念道:“聲——振——丙——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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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陸上的四國,對這神蹟有驚有懼,有懵懂有迷茫……

而在東楚,卻是一片歡樂的海洋,大街小巷自發的掛上紅綢燈籠,這氣氛比過年還要喜慶,百姓口裡說的談的,皆是今早發生的一件大事。

一件喜事!

皇宮。

慈寧宮中,太后正坐在一方高椅上,手邊的茶盞冒着騰騰熱氣,一支安神香冉冉升起,淡淡的煙霧中,她的面容依舊溫婉,一襲繡鳳宮裝簡單而華貴。

下方太監總管興奮的回稟,說的嘴都幹了。

她微微仰起頭,平淡的眉一蹙:“可是真的?”

太監連連點頭,眉飛色舞:“是真的!娘娘,您是沒瞧見啊,那巨龜的個頭喂,可不是能想象的出的,從海里爬出來棲息在岸邊,驚動了不少打漁的百姓,後來他們一看哪,嘿!龜殼上竟然有字!”

他說着,像是親眼所見,滿目自豪。

“那字彎彎繞繞的,還有些像龜殼上自然生長的圖案,百姓們看也看不懂,不過都感覺不是圖案那麼簡單,看不懂字也知道,這絕對是神蹟啊!越來越多的人聞聲圍上去,後來驚動了知府大人,就連朝中的大學士都趕了去,這一瞧可不得了,您猜猜那龜殼上寫的什麼?”

太后雖覺得新奇,卻無甚興致的擺擺手,執起案上的茶盞,輕輕吹着。

太監“哎呦”一拍大腿,激動道:“四海歸一!”

咣噹!

茶盞猛然落地,青黃的熱茶濺了滿地,太后也顧不得只一心盯着太監,眼中閃爍着激動的神色,確認道:“真的?”

太監一聽,招呼了幾個宮女來收拾,也不再管地上的碎片了。

他喜滋滋的應:“可不是真的麼!四個大字,四海歸一,喜事呢,天大的喜事!咱汴榮上下都傳遍了,百姓們振奮的啊,大街小巷上掛滿了紅綢燈籠,一個傳一個可是沒人不知道了!尤其是軍中,那更是士氣大振,這分明是好兆頭啊!”

“太后娘娘您想,怎的無端端的海中的巨龜爬上沙灘,無端端的龜殼上竟然有上古文字,這一定是神龜啊!蒼天下達了旨意,預示着咱們東楚,咱們皇上稱霸天下的日子,不遠咯!”

太監嘰嘰呱呱說個沒完,太后亦是欣喜的很,看向殿外彷彿隔着皇宮厚重的宮牆,也聽見了城外百姓一聲聲高呼的聲音。

“四海歸一,宇內皆臣!”

她點點頭,欣慰的笑道:“聽說前一仗打的,竟然還輸了大秦一籌,這下子,海軍的士氣定會被推向新的高峰!”

“那隻龜呢?”

“回娘娘,供奉起來了,供上了青龍寺的高臺上,百姓正輪流的跪拜呢!”

又連着問了幾句,太監一一對答。

半響,她壓抑住情緒,又問:“皇上可有消息?”

太監訕訕的咳嗽了一聲,小心翼翼的勸慰:“沒有,太后娘娘莫要擔憂,皇上做事有分寸的。”

溫婉的面容忽的就沉了下來,原本還含着微笑的臉上,彷彿變天一般,含上了冰冷的怒意。一把將案上的東西掃到地面,叮叮噹噹響作一片,她冷冷道:“有分寸……他的翅膀硬了,做什麼都不彙報給哀家了,這一失蹤足足三個月之久,好……好一個有分寸!”

即便心中有少許對於兒子安危的擔憂,但話語中更多的,還是從來掌握在手中的東西,忽然不再爲她所控的戾氣。

共患難,卻不能共富貴!

當年母子二人相依爲命,在這宮闈深深中扶持掙扎的日子,終究是過去了……

“稱霸天下的日子不遠了,到時候,皇上便是真正的天下霸主,哀家這個娘就更不必放在眼裡了!”

“娘娘莫要動氣,皇上……”

太監正要勸慰,她已經伸手打斷他的話,咬牙問道:“蓮兒呢?這也多少日子沒見了,保住了性命就不用給本宮請安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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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息怒,蓮公主還在軍中,聽說有皇上的密旨特許,不知忙於何事,已經多日不曾回宮了。”

同一時間,軍營。

東楚的海軍營帳,一座挨着一座向着遠方連綿而去,而最盡頭有一座極是神秘,即便是軍營裡的士兵,如果你職位不夠高,忠心度不受信任,也是絕對不知道那裡是作何所用,何人所住的。

從外面極遠處開始,就三步一哨的安置了一個個的守衛,明樁暗哨數不勝數。

這裡,是禁地!

而此時,這神秘的營帳外,聚集了不少的將領,臉色紅潤歡欣鼓舞,目光定定的望着營帳的厚布簾,大氣兒都不敢出。

帳簾掀開一角,晶雕玉琢的女子盈盈步出。

一瞬,這滿目的陽光似乎都黯淡了下來,將領癡癡的望着營帳外走出的女子,神智已經盡數被吸引。

剪水的雙瞳在衆人身上掃過,蓮公主倨傲的擡起下頷,嗓音不含溫度:“都圍在這幹什麼?”

只這一句,將領已經一個激靈回過神來,紛紛上前稟報着清早的神蹟。

一人問道:“公主,可要去看一看那神龜?”

她嘲諷的勾了勾脣,神色間頗有幾分冷夏的影子,同樣的一種自骨子裡透出的驕傲,這驕傲無關乎身份,無關乎地位,而是對於自己本身的一種自信,猖狂。

她淡淡道:“不必了,聽說第一戰,咱們的水師……”

將領唯唯諾諾的點了點頭,神色間恭敬萬分,原本這軍營裡的禁地是旁人在這裡的,他們知道的並不算多,只知道皇上找了極多的能人聚集在這裡,自從皇上登基之前,皇室中的皇子公主一個個都因爲先皇而殉葬了,這一直以來不顯山不露水的蓮公主,反倒被留了下來。

而這裡,也變成了蓮公主私有的地方。

他們並不知道這蓮公主何德何能,然而皇上卻對她禮遇有加,就衝着這個,將領的聲音不自覺的低了下來:“是,公主,和大秦的第一戰,咱們的水師敗了,大秦太過卑鄙,水鬼鑿穿了戰船底,待到咱們追擊的時候,他們已經跑了。”

她負着手,望向遠方軍營中,因着神蹟呈現出的一派欣欣向榮的歡樂景象,再回轉頭看了看帳篷,彷彿透過厚重的簾子,看見了裡面她這些日來的成果,成竹在胸的笑了:“一戰而已,待到皇兄回來……”

這一笑,再次引起一陣陣的抽氣聲。

只見她向着大秦的方向望去一眼,以一種藐視一切的自負目光,轉過身,掀開布簾走了進去。

清風拂來,自其內透出股刺鼻的味道,合着一聲冰冷的呢喃,輕輕的被吹散了。

“可不是四海歸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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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節。

清早。

日出東方,夏日的蟬鳴早早的響起,一片聒噪聲中,冷夏迷迷濛濛的醒來。

“大秦小兒,我東楚得到了上天的旨意,知道說的是什麼不?”

“四海歸一,咱們東楚一統天下的日子不遠咯……”

“有那樣一個妖孽存在,大秦氣數已盡啊!”

身邊牀榻上戰北烈已經不見了,只聽外面聲聲震耳欲聾的叫嚷,被微風吹拂送到了軍營,冷夏眉頭一皺,這聲音忽遠忽近,明顯是在極遠的地方,她喚道:“狂風。”

門外三個腦袋探進來。

冷夏招招手:“怎麼回事。”

三人跐溜躥了進來,閃電撇着嘴,憤憤道:“王妃,凌晨的時候東楚再次發起了進攻,爺怕吵醒你,點了支安神香。”

冷夏輕笑起來,兩軍正在交戰,那這一聲聲的吶喊,就是從楚海傳過來的了,這裡距離那邊足有小半日的路程,竟然傳了這麼遠,可想而知東楚的海軍,此時有多麼的亢奮了。

一擡頭,就看見三雙亮晶晶的眼睛。

狂風三人好奇不已,五國的情形都是小王妃直接飛鴿吩咐了各地的負責人,他們三人並沒有直接參與,於是乎,對於這些各地的神蹟,一個個抓心撓肝的納悶。

冷夏聳聳肩:“別問我,我只交代了要什麼樣的效果,將每一句話傳書給他們,剩下的都是他們自己想的。想來那飛鳥羣翔,是無影找了會馴鳥的能人,石碑倒是容易的很,鍾遲可以在喀達什雪山巔安置一個機關,牛腹藏竹簡就更好辦了,只要那屠夫演技夠好手法夠快便是……唔,海龜刻字,這個倒是極有創意。”

不由得,她想起了幾年前有過一面之緣的鐘默,這事極爲機密,必定是他親手包辦的,那個老成沉穩、少言寡語的男人,要抱着只巨型大海龜,在它的背上刻字……

嘖嘖嘖,這畫面,太有喜感了。

狂風三人同時想到了,嘴角一抽一抽的,爲鍾默鞠了一把辛酸淚。

“奴家聽到了!”

一聲百轉千回的軟糯語調傳進來,妖媚的腦袋探進帳篷,眨巴着狹長的眸子,一個媚眼瞬時飛出:“奴家聽到了,原來你耍詐!”

冷夏笑眯眯的活動着手腕,噼噼啪啪的筋骨聲嘎嘣嘎嘣脆,響的門口的娘娘腔見鬼的睜大眼睛,撒腿就準備朝外溜……

“聽到了,就要滅口!”

斜斜的睨去一眼,冷夏一聲令下,狂風瞬間把他拎住,不費吹灰之力,提溜起這張牙舞爪胡亂撲騰的弱雞,和雷鳴閃電哼哼獰笑着,大跨步朝拉住簾子的內間去滅口。

一邊兒走,一邊保證:“王妃,咱們辦事您放心!”

花姑娘喳喳叫:“冷夏你沒人性啊!奴家千里迢迢來看你,你把我丟給三個男人,奴家一黃花大閨女……啊,不要打臉!雷鳴不要打奴家的臉……啊!閃電你要是敢把臭烘烘的襪子塞進奴家香噴噴的嘴裡,奴家就……呃!唔唔唔唔……”

端起桌上擺着的粥嚐了一口,冷夏咂咂嘴吧,雖然已經冷了,不過味道倒是不錯,該是戰北烈親手熬的。

她笑語晏晏:“禍從口出啊!”

內間一陣撲騰的聲音傳來,不一會兒,咻咻咻!

三個人影捂着褲襠飛衝而出,一臉的驚恐欲絕,活像碰上的變態色魔的黃花大姑娘,邊跑邊吆喝:“王妃啊,咱們想滅口,卻擋不住丫的鹹豬手啊!”

眨眼的功夫,人已經消失在了帳篷內。

冷夏眨巴眨巴眼,敬佩的望着三人消失的速度,再將更加敬佩的目光,投向了內間。

花姑娘慢悠悠的走出來,翠綠的長衫衣襟敞開着,隨着走動滑下肩頭,露出大片白皙的前胸,腳踝上的鈴鐺叮叮響的清脆,那刺眼,那聒噪……“噗噗”吐出嘴裡的臭襪子,他一臉哀怨的嘆氣:“奴家才摸了兩下。”

噗……

一口噴出嘴裡的粥。

冷夏想着方纔那仨人捂着的部位,嘴角連連抖動,這坑爹的東西,真下的去手!

狂風三人前腳飛出了門,後腳,小十七蹦蹦跳跳的進了來。

眉眼彎彎,小傢伙笑嘻嘻:“孃親,閃電叔叔們,怎麼了?”

冷夏嘆氣,換上最爲真誠的笑容,自然不會告訴她兒子那三個笨蛋奉命去滅口,反倒被花姑娘給非禮了,這麼猥瑣不純潔的事可不能說出來禍害她兒子,尤其在看到某個娘娘腔欲言又止的興奮面容時,一個警告的眼風嗖嗖飛過去。

她回:“唔,他們急着出去看看外面的戰況。”

小十七不疑有他,轉向花千:“花姑姑,你也在呢?”

不待花姑娘激動的迎上去捏他小臉兒,某小孩已經撲進了孃親的懷裡,告狀:“娘,妹妹被二叔叔霸佔了!”

冷夏驚奇:“誒,他不是在養傷麼?”

那日戰北烈驚恐得知“半個兒子”的事,大吼着滅口追了出去,不知是對閨女的爆棚佔有慾發作,還是看愣子不順眼這麼多年積攢的怨氣發作,總之那天某男品爆發了,向來和愣子打個平手的大秦戰神,竟然追着他揍了個花開爛漫。

慕大神醫斷了胳膊骨折了腿兒,極淡定的“咔嚓”兩下給自己扭了回來,莫名其妙的看了看揍了自己一頓的男人,然後邁着呆呆的步子,回去養傷去了。

而這件事,在某個男人美滋滋的揍爽了之後,也算是揭過去了。

自然,前提是他把閨女搶了回來。

而今天,戰北烈去海上指揮戰役,竟然她閨女又被搶走了?

不由得,冷夏想到了青龍寺大師的話,半個兒子……

冷夏嘆氣。

就見某小孩癟着小嘴兒,弱弱對手指:“是妹妹自己爬過去的……”

冷夏望天。

這邊還不待她崩潰,那邊十七繼續說:“妹妹好霸道的,都不讓別人接近二叔叔……”

冷夏捶桌。

好吧,這閨女果然是她和戰北烈的娃,這一點上像極了她爹,佔有慾爆棚,另一點上也像極了戰北烈,看中喜歡的,出手快準狠!

這才六個多月啊,就把……給定下了。

一邊的娘娘腔笑的花枝亂顫,冷夏惡狠狠的瞪去一眼,陰森問:“拓跋呢?”

笑容頓時止住,花千哀怨的瞄她一眼,冷哼哼絞着手指:“那人,竟然說去找阿宣決鬥!奴家一氣之下,離家出走了……哦不對!”

狹長的眸子刷刷飛媚眼,笑的真誠又無辜:“奴家是擔心你,所以來看看!”

冷夏懶的搭理他,已經預見了大秦財神的慘狀。

莫宣好像不會功夫啊,一個武功高強的壯漢,去找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白臉決鬥,她幸災樂禍的眯起眼:“嘖嘖嘖……”

“阿嚏!”

遠在千里之外,被一個壯漢一腳踹開皇宮御書房的門,衝進去就是一頓胖揍,揍完了甩手就走全皇宮的守衛都抓不到,最後氣的暴跳如雷差點連小金算盤都掰斷了,還不知道到底是怎麼回事的小白臉,惡狠狠的打了個噴嚏。

臉上青青紫紫疼的直抽抽,他嘶嘶呼痛,躺在牀上咬牙道:“別讓本公子逮着你!”

現在的某財神,滿腦子都是把那高大的男人扒皮抽筋的爽快畫面,自然不知道,後來逮着了拓跋戎之後,得到的……

還是一頓胖揍!

當然了,這些都是後話。

而此時,冷夏瞧着花姑娘千嬌百媚的模樣,那妖媚的面容含春帶笑,眸子閃啊閃,裡面春光盪漾麻酥酥讓人雞皮皺起,就知道這人明顯在傲嬌。

嗚——

帳外起尖銳的汽笛聲,一聲聲的吶喊再次傳來。

小十七不爽的撇撇嘴,五歲的他已經懂了那唾罵中的意思,雖然見孃親好像並不在乎,但是心裡依舊陰沉沉的,憋了一肚子鳥氣。

冷夏摸摸他柔軟的頭髮,把兒子攬到身邊。

嗓音柔軟:“罵不了多久了,趁着現在有的聽就聽聽,有些罵的還蠻有創意。”

噗嗤一聲,某小孩笑了。

磨蹭到冷夏身邊,趴在她的雙膝上,小腦袋聽話的點了點。

一陣香風撲面,花千的腦袋探過來,好奇的盯着她瞧來瞧去,納悶問:“真不介意?”

花姑娘嘴上說的是生氣離家出走,長久以來的友情亦是真真切切,心尖兒一時變的暖融融,似一團棉花般柔軟了起來,遠方戰北烈正在指揮戰役,這裡兒子靠在膝頭以稚嫩的行動安撫着她,面前朋友笑的一臉賤兮兮,眼中的關心和真誠卻做不了假……

親情友情愛情,全都有了的她,會爲了幾句流言蜚語鬧心麼?

外面的大罵聲不斷,順着風兒飄渺的傳了來,她淡淡的勾了勾脣,豐潤的脣瓣開啓燦爛的弧度,那笑容看在瞭解她的花姑娘眼裡,絕對代表着危險的訊號,花千一個激靈,只從這笑中,便已經預見到了,東楚樂極生悲的畫面。

她伸個懶腰,慢悠悠的呢喃道:“笑到最後纔是贏家,這會兒讓東楚激動去吧,有他們哭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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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楚的確要哭了。

在開始的興奮頭過去之後,幾天的時間在暗衛的宣揚中,足以讓天下人都得知了一個消息,原來不單單是他們一個小地方出現了神蹟,整個天下間的神蹟無處不在,在某一天同時出現。

牛腹藏有竹簡,湖上百鳥盤旋,雪山突現石碑,林木自燃成灰,巨龜殼上含字。

如此方方種種,分明是神人手段!

而無一例外的,這些神蹟皆帶着一段四字的古老文字降落,每一個地方的不盡相同,那內容初初看上去似是而非,便是當世大儒也不能理解其深意,然而卻又彷彿有種規律在其中,能連在一起,連成一句,畢竟五句話中,有四句都帶了天干。

生於庚辛,落於戊己,鵲起壬癸,聲震丙丁,四海歸一。

就這麼着,這被認爲絕對是上天的旨意的二十個字,成爲了上到官員才子,下到販夫走卒,每一個人每天每時每刻反覆琢磨的內容,所有的百姓不論是大秦西衛還是東楚,盡皆祈望能參透天機。

這一日。

桃紅柳綠,赤日炎炎。

在以文人才子輩出的東楚,京城汴榮的一處茶樓內。

砰!

一聲巨響,終於有人一拍桌案,仰天一聲大呼:“老朽終於參透了!參透了!”

一桌的茶碗被掀翻,落到地面響起瓷聲連連,碎片四濺中,滿堂人被驚悚了小片刻,忽然有人明白了他話中的意思,猛的擠了上去,急切的問道:“快說說,到底什麼意思?”

那人年逾古稀,鬍子花白,手捧着一本古書,顫巍巍的合上。

他激動萬分,鬍子一抖一抖:“古語有言,庚爲斧鉞之金,辛爲首飾之金,一陽一陰,一剛一柔,卻是同主西方;戊爲城牆之土,己爲田園之土,同主中方;壬爲江河之水,癸爲雨露之水,同主北方;而丙爲太陽之火,丁爲燈燭之火,同主南方。”

有人不解:“何意?”

“這其中天干,說的就是天下間的四個方位啊!”老先生說完頓住,看着衆人有的恍然,有的迷濛的臉,眉頭惋惜的一皺:“而那二十字神蹟,分明說的就是西衛,大秦,北燕,南韓……四國。”

砰!

又是一桌被掀翻,一人驚詫:“沒有東楚?”

老先生看着一個個痛心疾首滿含期待的面容,無奈的搖了搖頭。

“沒有東楚?說的……根本不是東楚啊!”

“這神的旨意難道是把東楚給摒棄在外了麼?”

“不會的,東楚得到的旨意是四海歸一,是你弄錯了吧!”

似是因爲自己被人質疑,他的臉上有明顯的不悅,怒目而視,深入解釋道:“老朽非但沒有錯,還已經參悟了,這四句話裡說的可能是什麼人!”

“什麼人?”

“這二十讖言是天干地支,若是配上東西方位,這天下只有西衛女皇符合,生於西衛,落於大秦,鵲起北燕,聲震南韓,想當初的西衛公主,一朝和親落根大秦,在北燕一戰中炸地道、奪格根,可說名聲鵲起,之後成爲西衛女皇迅速撅起於五國,而真正將這名推至頂點的,便是在南韓的千里追逃中,以四百人對陣十萬大軍的壯舉,真正的聲振寰宇!”

一句句的分析有條有理有根有據,在靜的針落可聞的大堂內,轟轟響徹着……

所有人的震驚無以復加,如果真的是引指西衛女皇,那麼最後一句,是說她將一統四海麼?

茶館內一時寂寂無聲,所有人陷入一種失望之中。

不止是失望,這幾乎可以說是絕望,在以爲東楚能夠一統五國之後,竟然得到了這樣的消息。

忽然,有人站出來,大聲質問:

“那這天下間,最近幾個月來的牲口猝死,又要怎麼解釋?”

“不錯,那分明是妖孽作祟,採陰補陽,吸食人血!”

“這樣的妖孽怎麼配一統五國?”

一片亂哄哄的質疑聲中,有人自問自答,小聲呢喃道:“莫非……不是因爲那個女人是妖孽,上天降罪懲罰?”

那人說完,忽然又抱着腦袋,極其悲哀的蹲了下來,一臉恍然的喃喃自語:“若真是這樣,西衛女皇將在最終一統天下,那麼如今東楚挑起了戰亂,妄想和女皇抗衡,豈不是和天命相悖?”

衆人一驚。

老先生驚恐長呼:“難道前些日子的牲口猝死,根本就是上天對不自量力的東楚發出的警告,而非是西衛女皇?”

這一聲大呼,在嘈雜的茶樓中,竟是分外清晰!

如一縷春風般,迅速飄蕩至東楚的每一個角落,甚至蔓延至天下,無聲而無微不至的席捲着……

神字含義被解開,並且有了別的解釋的消息。……

各地百姓在聽到後,心情各是不一。

東楚的百姓中,沒有人願意相信,然而他們不能不信,前四句經過分析之後,所說的的確確就是西衛女皇,他們的歡呼聲忽然熄滅了,每一個興奮的臉上全部僵住。那已經不是失望了,甚至是絕望,這天下間牲口猝死,上天的懲罰,竟然是因爲東楚發兵而引起,而這二十字讖言,不是明擺着說明,東楚這一戰會敗麼?

和上天作對,人力永遠渺小。

他們默默的將大街小巷的紅綢燈籠收起,喜慶的顏色被替換下來,一切回覆了以往,甚至,更低迷。

而其他各地的百姓,則是更願意相信後來的這一說法,相比於東楚將一統天下,他們也更願意相信這個一統的人是西衛女皇,若是最終的霸主是東楚,那麼不是預示着天下將會再次陷入一場,混亂而慘烈的戰役麼?

沒有人希望有戰爭。

之前對冷夏的唾罵,便是起於她引起了各國之間的紛爭,而如今亦是相同,這二十讖言越是傳,就越是逼真,在四國中百姓口口相說,就彷彿上天親自託夢,在他們耳邊說的這話一般。

而原本的又是吸血又是採陽補陰的妖孽,一瞬變成了一統天下的神女!

百姓自發的做了冷夏的長生牌,供奉在家中日日參拜,完全相信了她是神女的這一論調。

對於這件事,大秦和西衛的朝廷沒有多言,只是同時各自發出了一張皇榜。

幾天的時間,皇榜張貼在了每一個城鎮中的大街小巷,確保每一個百姓皆能看見,其上一句多餘的解釋都沒有,甚至沒有爲冷夏多分辨上一句,條條款款,皆是冷夏這六年多來,爲天下所做的一切。

一切,用真相說話!

五國大典時,北燕太子鮮于鵬飛欺壓百姓,冷夏爲民請命。

燕楚之戰時,各國流民四散逃亡,冷夏親赴流民之中,爲他們解決住所生計。

匪患蔓延時,冷夏的手下弒天,在大秦各地剿匪,讓百姓恢復了安然的生活。

國庫空虛時,她將剿匪所得,一分未私藏,全部捐入國庫,用於民生所需。

初初登基時,頂住壓力推行科舉制,讓寒門學子看到了曙光,尋到了出路。

西衛穩定時,何永生欺壓良善,冷夏曾當着全城百姓,鞠躬道歉。

秦韓之戰時,帶領着大軍和糧草支援昭城,解了當地無米無糧之困。

尋回寶藏時,無私將所有的銀子分給兩國,爲民搭橋修路葺房減免賦稅。

……

當這一條條,一款款,被百姓聚攏圍繞着,輕聲誦讀出來之後,天下間的聲音都消失了。

有人默默流淚,有人高聲痛哭!

當事實擺在面前,他們纔開始自醒,原來是他們錯怪女皇了,原來這麼多日子,說了那麼多詆譭唾罵的話,做了那麼多中傷她的事情,都是錯的!女皇是神女,是受上天旨意來拯救他們的菩薩,這些年中做了那麼多那麼多的事,一件件盡皆是爲了百姓,爲了他們……

百姓們默然了,紛紛散去,爲自己那無恥的自私的行爲和想法,感到羞恥。

他們回到家中,對着長生牌跪地叩首,這一叩中,不再僅僅是先前對於神女之說的敬畏。

更多的,是真心的愛戴和尊崇!

冷夏的威望,在這一刻,上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這一切,發生在天下間的事,冷夏沒有直觀的感受,她一直呆在軍營裡並未出去,而軍營中的改變卻是實實在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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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清早。

清亮的號子聲響起,軍營中再次進入了訓練的狀態。

冷夏醒來時,戰北烈依然不在身邊,這些日子他起早貪黑,疲於奔波在東祈渡和軍營之間,東楚和大秦又小規模的交戰了幾次,雙方都沒有佔到太大的便宜,但是總體來說,還是東楚略勝一籌。

自然,她如果想見他,還是可以出去陪着的。

不過,但凡她一出現,就會聽見東楚那邊瘋狂的奚落聲,和大秦這邊惱羞成怒的目光,雖然這些不痛不癢的反應,影響不了她,但是也不至於明知道不受待見,還非要出去招人嫌棄。

這不是找虐麼?

所以冷夏這段日子,一直持續着一個狀態,陪着兒子在大帳裡玩,玩累了睡,睡醒了吃,吃飽了再陪兒子,如此循環往復,倒也清閒的很,尤其是十七那個小鬼,別提多歡樂了!

要問閨女呢,她家閨女明顯更喜歡那呆子,小小年紀佔有慾爆棚,遺傳了戰北烈絕對的霸道,不到七個月的姑娘已經知道呆子是她的了,旁人別想接近,尤其是母的,哪怕是軍營裡面一隻母鴿子,都是重點提防對象。

深深爲自己的閨女汗顏一把,冷夏伸個懶腰起牀。

眼前白影一閃,一個小小的身子已經撲進了懷抱,將兒子抱起來,掂了掂,“十七,又重了!”

五歲的小十七眉眼彎彎,摟緊了孃親的脖子,笑眯眯回:“十七長大了。”

心裡想的卻是,身體長大了,小鳥也大了麼?

唔,要找個時間仔細觀察觀察。

冷夏自然不知道,他兒子心裡這詭異中帶着點猥瑣的想法,更不知道父子倆某次裸裎相對的洗澡之後,某小孩就極爲關注他的小鳥,盼星星盼月亮想着小鳥長大,在某男面前揚眉吐氣。

若她知道,一定飛奔到東祈渡去,一腳把那男人踹進海里去。

讓他遊都遊不回來!

和十七一起用了早膳,就被他神神秘秘的拉了出去,某小孩笑眯眯一臉高深莫測,美其名曰:孃親,十七帶你去看戲!

冷夏莞爾失笑,也不推辭,跟着兒子出去看大戲。

唔……

遠遠的一棵大樹上,某個翠綠的娘娘腔被倒吊在樹頂上,一頭秀髮垂的倍兒直,在地上掃帚一樣掃來掃去,身邊的男人倚着大樹,沒事兒伸手推他一下,鞦韆一樣來回蕩着……

某姑娘花容失色,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一眼瞧見遠遠走來的冷夏倒影,咋咋呼呼:“好姐妹,救命啊!”

啪!

一彎刀敲在他腦袋上,男人瞪眼:“老實點!”

見花千終於老老實實,委委屈屈的癟起嘴,他轉頭看向冷夏,上下掃過一眼當做招呼,繼續折磨面前的人型掃帚。

戰十七稀奇的瞄着他,小跑着上去問:“拓跋叔叔,他們見了孃親都問好不好……”

那意思,怎麼你不表示一下關心呢?

腳尖又踢了人型掃帚一下,聽見耳邊哇哇大叫,心情瞬間變的無比舒爽,拓跋戎哈哈大笑:“你娘那彪悍的女人,老子早就見識過了,幾句流言蜚語而已,不算事兒!”

小十七想了想,貌似還真是這樣。

他娘還整天拿那些唾罵,當笑話說呢……

於是決定原諒他,又邁着小短腿兒噔噔兩步跑回冷夏身邊,仰起小臉兒道:“看妹妹。”

看完了好戲,接着去看妹妹,冷夏欣然接受。

經過花姑娘的時候,飄給他一個慰問的小眼神兒,母子倆踢着正步就走了,恨的某個娘娘腔破口大罵,紅豔豔的雙脣一張,嘰嘰咕咕一連串的三字經飆出來,罵了足足半刻鐘都不帶重樣的!

拓跋戎毫不留情一腳踹出,翠綠的屁股上頓時多了個四三碼的鞋印。

終於,老實了。

走的老遠的冷夏,回頭微微一笑,奸詐之極的挑眉:“你摸狂風他們瘋狂吃豆腐的那天,我就提醒過,禍從口出啊!”

娘娘腔怒:“什麼叫瘋狂吃豆腐,奴家一人就摸了兩下,你不能冤枉……嗷!”

“奴家說錯了!”

“口誤口誤,別打臉啊喂!”

“啊啊啊……冷夏你這個陰險的女人!”

聽着後面含着哭音兒的大呼,某女一聲口哨吹的歡快,合着某個娘娘腔的嗷嗷叫,一齊飛上雲霄。

帳篷外面已經少有士兵了,所有人都集中在東祈渡的海上訓練,冷夏沒想到,十七說的看妹妹,是去沙灘上看,不過既然已經出來了,她也無所謂,反正從來也沒有想要躲着什麼,不過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罷了。

驕陽似火,暑氣逼人。

炙熱的陽光灑在海灘上,細沙閃爍着金子一般的光芒,極是炫目,鼻端海的味道吹拂,耳畔浪的聲音澎湃,連着心情都不由得飛揚了起來。

今日秦楚休戰,其實自從神女之事在天下間傳揚開始,東楚就極少再挑釁了,老老實實的夾起了尾巴,便是出戰過那麼一兩次,亦是士氣低迷的很,聽着這邊反擊的內容,臉色憋的漲紫漲紫,直接成了豬肝。

遠遠的可見海軍訓練熱火朝天,一聲聲吶喊鏗鏘震天。

忽然,聲音越來越弱,片刻後全部消失了。

戰北烈站在大軍前,劍一般的眉毛皺起,見一個個士兵目不轉睛的盯着後方,跟着轉頭看去,這一看不得了,眉毛頓時飛了起來:“媳婦,你怎麼來了?”

遠遠走來的女子,墨發高束,面容絕美,一身白衣在炙熱的陽光下,似一株冰雪中傲然而立的出塵寒梅,那清亮的眸光緩緩的掃過,渾身有如在山泉中沐浴一般的清涼舒暢。

忽然,頓在戰北烈的身上,她歪着頭,淺淺的笑了。

每天吃飯睡覺的清閒日子,讓她面色紅潤,身姿也豐腴了少許,看上去嫵媚而柔和,見着戰北烈亮晶晶的鷹眸,冷夏極有眼色說瞎話:“想你了,來看看。”

某男樂呵呵。

忽然,又不爽了。

老子看媳婦就罷了,這全軍數十萬的將士都盯着他媳婦,算個什麼事?

看就看吧,還看的連訓練都忘了,吶喊都停了?

是可忍孰不可忍!

叔可忍,他嬸子也不能忍!

猛吃飛醋的大秦戰神,一張俊臉頓時黑了,在這烈烈陽光下嗖嗖冒着冷氣兒,讓數十萬揮汗如雨差點中了暑的大軍,齊齊舒爽的呻吟了一番……

一個激靈,冷夏頓住了步子。

想想那畫面,數十萬的大老爺們,一聲齊刷刷的呻吟,該是有多驚悚!

壓下胳膊上騰騰立起的汗毛,忽見眼前閃過一影子,一人越過戰北烈,衝上前來站定在面前,之後開始眼眸四閃不看她,腳尖畫圈圈,擡頭望太陽,身側的手掌不住的攥住鬆開,屁股扭來扭去……

那模樣,渾身招了蝨子一樣。

冷夏認出這是副將中的一人,她問:“有事?”

副將吞了半天的口水,終於擡起頭,正視着冷夏,臉上不知是曬的還是尷尬的,一瞬變的通紅通紅。

忽然,一聲悶響。

副將單膝跪地,鄭重的仰望着她,高呼:“請王妃恕罪!”

緊跟着,後面數十萬大軍齊齊跪地,跪在柔軟的沙子上,原本應該是悶悶的摩擦聲,因爲人數的多,因爲動作的齊,而發出了仿若實質的“砰”一聲巨響,彷彿連這沙灘都顫了幾顫,金色的沙子飛舞中,大軍齊刷刷嘶吼。

“請王妃恕罪!”

聲音之大,驚的海上飛鳥逃竄。

冷夏抱起雙臂,並不言語,望着烏壓壓一片矮下去的大軍,淡淡的勾了勾脣,說不上是嘲諷還是欣喜。

這一笑,本就忐忑的大軍,更是沒底了。

他們面色緊張的望着冷夏。

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那些流言蜚語那些惡意中傷到底有多麼的歹毒,彷彿一把把的利箭戳進了面前女子的心窩,換位思考,便是換了自己一個大老爺們,也許也撐不住這般刺耳的唾罵,這般鋒銳的憎惡目光。

因爲角度換了,她不再是天下人唾棄的妖孽,她一夕之間變成了上天判定的神女,他們也開始自責愧疚。

更多的,還是因爲朝廷發放的那張皇榜。

他們每一個人都曾親眼看着,那上面的條條款款,那一樁樁一件件有根有據的所作所爲,慕容冷夏這個名字,此時不只是他們的王妃,不只是西衛的女皇……

更是一個愛民如子,一心善待百姓的上位者,仁君!

這也正是當日青龍寺的大師,讓小和尚傳達的那句話,也許他早就料到會有今天的一日,所以當初對冷夏勸誡,以人間疾苦爲憂,在其位,謀其政,便是能在今日,以所作所爲感動百姓。

這的確是一個方法,然而在她看來,在這個無比信奉怪力亂神的時代,這個方法太冒險了,也太漫長了,人心都是自私的,以心推論,如果要讓她在天下和戰北烈之間選擇,那麼她的選擇一定是戰北烈,而不是那些她責任中的百姓。

即便愧疚。

同樣的,如果沒有之前的神女之說,百姓們依然認爲她是挑起戰亂的因由,那麼這個感動又能持續多久,他們的心裡始終會有一根刺,一個名爲懷疑的種子,在一個賢明的女皇和他們的家人生活之間選擇,冷夏相信,他們的選擇也同樣會是天下太平,富足喜樂,闔家安康。

即便愧疚。

冷夏並不怨恨百姓,也不怨恨面前這些將士,就如她的選擇一般,而歸根究底還是這個時代的落後,在這怪力亂神的時代中,鬼神之說從來飄渺,卻也是每一個人心中的禁忌,心中的信仰。

而大戰一日沒有結束,軍心士氣就會一日受到影響,冷夏選擇以最爲快捷、有力、直指核心的方法,進行反擊。

既然他以鬼神相害,那麼她就以鬼神反擊!

而這感動百姓的一法,便作爲輔助。

冷夏不能不說,她玩了手段,然而讓她挺直了腰板玩這手段,直到現在被奉爲神女亦是臉不紅心不跳的原因,唯有一個,那便是——問心無愧!

在這個世界,她俯仰無愧於天地,可以拍着心口說一句,從未做過任何,對百姓有愧之事,便是這無愧,讓她現在站的筆直,望着面前這數十萬跪地請罪的將士。

“王妃,咱們有眼無珠,有耳無心,一直錯怪了王妃!”

“如今咱們知錯了,還請王妃恕罪!”

“請王妃恕罪!”

一聲聲的道歉響起,他們跪在面前,眸色真摯,面色誠懇,語氣愧疚。

半響,冷夏聳聳肩,涼絲絲問道:“百姓做錯事要如何,軍中做錯事又要如何?”

他們既是百姓,又是將士。

衆人面面相覷,大熱天的,聽着這陰涼的語氣,一滴冷汗自額頭滑落,終於有人囁喏的試探道:“自是要懲罰?”

冷夏笑了,很好,上道兒!

某女這麼想着,柳眉高高的挑起,不由得帶出幾分陰險的味道,慢悠悠的風涼問:“今日的訓練是多少?”

一旁的戰北烈自是瞭解她,屁顛屁顛的湊上來,咧嘴識趣道:“列隊,弓弩五百射,格鬥五百組,水下閉氣兩百次……”

將士們一抖,再次抖下一滴冷汗。

“唔……這麼多啊?”

冷夏咂着嘴巴,很有幾分爲難的樣子,憐憫的目光瞧着他們,瞧的他們沉甸甸的心呼的就鬆了下來,小王妃果然是神女轉世啊,心善啊,仁慈啊,愛民如子啊!

只見她眉毛一蹙,紅脣一抿,極無辜的問:“那就……三倍吧?”

“呃……”

將士一時回不過神來,呆呆的望着她。

“五倍?”

將士的腦門嘩嘩淌汗……

再聞一聲輕笑,冷夏撫掌決定:“很好,十倍!”

這下子,所有人立馬一個高蹦起來,齊齊看向戰北烈,在看到他那明顯的堅決的“天大地大媳婦最大”的表情後,連個屁都不敢放,跐溜一下作鳥獸散,“嗖嗖”向着各自的訓練目標努力去了。

開玩笑,王妃這一會兒的功夫從三倍變成了十倍,誰知道再多呆一會兒……

會不會上下嘴脣一碰,變成二十倍?

冷夏笑眯眯的望着潮水般散去的人,轉頭看向戰北烈,眉眼彎彎的送上一個吻,“吧唧”一聲,看着樂呵呵的舔了舔脣角,回味無窮的樣子,她舒爽的深呼吸了一口,有男人撐腰的感覺,原來這麼好啊……

她從來都不否認,她記仇,往死裡記!

欠了她的就要還回來,吃了她的就要吐出來!

百姓她自是沒辦法懲治,那麼只好在這些自動送上門來的將士身上,這憋了一個多月的鳥氣,總算討回點利息,讓心裡舒坦舒坦了!

情人眼裡出西施,瞧着他媳婦這睚眥必報的模樣,戰北烈真是覺得……

怎麼看怎麼好看!

勾住她的腰肢,兩人緊緊相貼在一起,他快準狠的攫住了冷夏的脣瓣,狠狠的親了上去!

雙脣輾轉,炙熱的氣息在這本就炎熱的天氣中流轉着,一番火一般的擁吻之後,戰北烈鬆開冷夏,鷹眸中流光溢彩:“媳婦,你是我的!”

眼中笑意盎然,冷夏傲然回:“你也是我的!”

如玉的手環繞而上,緊緊的勾住他的脖子,拉下。

雙脣再次覆在了一起……

就在這時,“爺,王妃!”

一聲不合時宜的高呼響起,夏日,沙灘,碧海,青天,擁吻,這般浪漫的時候,總有人來攪局。

兩雙四隻眼睛,惡狠狠的瞪向來人。

鍾蒼一個激靈,撲克臉差點破功,吞着口水弱弱道:“咳咳……暗衛來書,查到了東方潤的確切位置。”

冷夏一怔,這三個月的時間,他終於露面了!

談起正事,將兩人纏綿的神思迅速拉了回來,端正了神色。

“在哪裡?”

“鐸州以南。”

戰北烈眉峰一皺,想起了什麼,緩緩的問道:“上次你說暗衛回報,在哪個地方看到一個影子,像極了東方潤,後來沒了行蹤?”

鍾蒼點點頭,想起上次因爲冷夏在宮裡一呆幾日,他們那苦悶的日子,不由得委屈哀怨之極的瞄去一眼,看的冷夏摸了摸鼻子莫名其妙,轉頭問道:“怎麼了,上次是在哪裡?”

鍾蒼想了想,回道:“也是鐸州。”

“那時是在鐸州城門,不過並不能確定,暗衛只一閃身的功夫,那人影已經不見了,而這次東方潤一現身,附近的暗衛已經追了上去,他不知是發現了有暗衛的跟蹤還是怎麼,正向着東楚的方向離開……”

“不對!”冷夏一揮手,打斷他的話。

她斂下眸子,暗暗思索着,東方潤消失了三個月,什麼都沒做出現在了鐸州以南,明顯之前的一個月甚至更久的時間他都逗留在那裡,這會兒卻被發現了行蹤,在附近的暗衛追趕下撤離。

那麼這三個月,都是無用功麼?

開什麼玩笑,那個男人花了三個月的時間,什麼都沒做還大意到被發現了行蹤,說的可是老狐狸一樣深沉的東方潤?

鐸州以南……

忽然腦中一閃,似是抓住了什麼……

“你不會猜不到的,你太自傲了,也太自信了……”

“是不是對你的秘密武器得意非常?”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

冷夏霍然擡頭,花媚死前的三句話不自覺的在心中浮上來,那個答案倏地清晰了!

雖然不敢置信也難以相信,但是此時此刻,沒有什麼比這更大的可能,她深吸一口氣,平復了心中的震驚,看向同時眼中暗沉而凝重的戰北烈。

兩人視線交匯,雙雙吐出:“調虎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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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調虎離山?

鍾蒼皺起冷峻的眉毛,不解的問道:“調離附近的暗衛?可是那裡的暗衛大多是……”

說到這裡,他猛的停住,倒吸一口冷氣。

那附近的暗衛,基本上都是暗中保護硫磺礦的運輸的,如果東方潤的目的是調虎離山,那說明了什麼?

他的目標,是硫磺!

戰北烈點點頭,肯定了他的猜測:“就是硫磺!”

鍾蒼沒有表情的臉,終於繃不住了,如果是硫磺,那麼到底是因爲得知了炸彈的製作中需要硫磺,所以破壞,還是……

若說破壞根本說不通,自從小王妃將炸彈的製作工藝教授給了那些煙花師傅之後,他們就被秘密的接近皇宮持續製作,而硫磺礦的採集也一直未停止,每隔一段時間少則三兩月多則半年,就會有專人保護押送進宮,這六年來的開採宮裡已經有了大量的庫存,如果現在纔想着破壞,分明已經晚了。

而另一個可能……

鍾蒼已經不敢再深入想下去,他是第一批親眼見識過炸彈威力的人,深知那東西的可怕,如果這個不再只是大秦擁有,如果這個被運用到戰場之上,如果在兩軍交戰中雙方皆以此爲武器……

他似乎已經看見了,遍地血泊,遍地殘肢,滿地哀嚎的場景。

鍾蒼臉色發白,他迅速道:“屬下立即飛鴿傳書,讓暗衛放棄追蹤,回返嚴密防護硫磺礦的挖掘運輸,並吩咐其他各地的暗衛迅速向硫磺礦聚集支援,一定不能讓東方潤得手!”

冷夏搖了搖頭,淡淡道:“恐怕已經晚了。”

東方潤足足花了三月之久佈置這件事,既然已經現身足以說明佈置完善,消息傳來也需要個小半日的時間,那麼,這會兒,或者飛鴿將消息傳回去的時候……

恐怕硫磺已經到手了!

戰北烈亦是神色凝重,他沉吟片刻,吩咐道:“今日應該有采集到的硫磺押運回京,直接調附近各地的暗衛前去支援!”

哪怕硫磺保不住了,人也要保住!

“是!”鍾蒼大步離開。

待他走了,冷夏拉着戰北烈坐到沙灘上。

素手在細沙中輕輕撥弄着,任金色的沙子自指縫中流走,遠處戰十七自己在海中玩的不亦樂乎,小胳膊小腿兒撩着海水,笑的牙齒白亮,燦爛的刺眼。

冷夏正要像現代所有的媽媽一般,囑咐一句小心,忽然想起這裡是古代……

那小子輕功高絕,比她可厲害多了!

她失笑,聽見身邊戰北烈道:“當初鍾蒼曾說過一次,我心心念念着你在皇宮的事,也沒往那方面想,這會兒想想,那時東方潤就設下了套,第一次暗衛追擊不成,第二次定然會緊追不捨。”

“唔,陰差陽錯……”冷夏點點頭,看着遠遠的浪花中,一躍而起的戰十七朝她揮舞的小胳膊,跟着揮了揮,才道:“其實換一個角度說,即便真的上心了,咱們也未必能想到,他的目標竟然是硫磺!”

她輕嘆口氣:“我是不是……太自信了。”

東方潤劫走硫磺的目的不言而喻,然而她從未想過,在這個時代竟然有人能製作出炸彈,即便是當初花媚的話中透露出了少許的信息,她也從來沒往這個方向上考慮過。

在她的潛意識裡,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似乎她一直有一種身爲現代人的優越感,站在一個高人一等的角度,來看待這個世界,小覷了這個世界,也小覷了這裡的人。

殊不知,從另一個角度來看,這裡的輕功、內功、醫術等等,亦是有太多是現代所不及的。

腰側的大手緊了緊,瞧見刀削斧刻一般的下巴朝着肩頭示意一下,冷夏輕笑着將頭靠了上去,聽他道:“唔,是有些自信過頭了……”

一口咬上他的耳垂,咬的某男脖子一縮,起了一層細小的雞皮疙瘩。

她輕笑着得意洋洋,這男人的敏感點,她早就摸的一清二楚。

戰北烈斜斜的睨她一眼,那意思:媳婦,你點火?

冷夏望天,做無辜狀:啥火?

耳側磨牙聲聲響了一陣,終於無奈的消失了,肩頭被一隻大掌捏住,戰北烈將她扳過身子,抵着她的額頭溫熱的呼吸吐在面頰:“媳婦,你有資本自信,這天下,沒有人比得上你!”

冷夏低低的笑起來,伸出舌尖在他脣線上一描。

兩人再次擁吻在一起。

這一次,戰北烈投入的親吻着冷夏,還在想着,夏日,沙灘,碧海,青天,擁吻,唔,終於沒有人打擾了。

“孃親!”

呼的,雙脣迅速分開!

某男呼吸急促的放開她,鬱卒的磨了磨牙,這光天化日大庭廣衆的,兩次纏綿兩次有人打擾,想吃了他媳婦都不行,尤其是這小鬼!

惡狠狠的瞪過去:小兔崽子,你是故意的!

某小孩不甘示弱的回以一眼:猜對了!

戰北烈火大,氣急,只想抓過這小不點來狠狠的揍一頓,瞧着那得得瑟瑟的小屁股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只想一腳飛過去,飛的它菊花遍地!

自然了,冷夏在身邊,某男也只有想想的份。

眼巴巴的瞧着近在咫尺的媳婦,只要他一伸手就能摟過來,然後繼續着方纔沒做完的,說不定情到濃時,還能撈起她一路飛奔回營帳,將這親吻發揚光大深入拓展……

某男那個大恨啊!

這千萬瓦“茲茲”響的小目光,某女直接無視了,忽然鳳眸一眯,看着遠方走來的青衣男子,和他懷裡探出來的跟自己一模一樣的小號小腦袋,笑眯眯的招了招手。

愣子原本筆直的方向,因爲這招手轉了四十五度角,呆呆的邁着刻板的步子走來。

“依依呀呀……”

懷裡的小歌謠見了爹孃和哥哥,立馬伸出兩隻白嫩嫩的小胳膊,戰北烈一個高蹦起來,將閨女接了過來,抱在懷裡聞着她周身甜甜的奶香,一顆鐵血戰神心,化成了水。

“叫爹爹。”

鷹眸亮晶晶,試圖讓七個月的閨女喊爹爹,這沒什麼常識的問題,直接換來小歌謠一個大大的白眼。

某男驚歎:“咱們閨女翻白眼,也跟她孃親一樣好看啊!”

這次,是四個白眼。

在場的每個人都免費贈送了一個。

有女萬事足的大秦戰神,渾然不搭理其他人的嫌棄,只一心逗弄着疼到了心坎兒裡的閨女,“吧唧”一口親在粉嫩嫩的臉頰上,下巴處微微長出的鬍鬚,刺的小歌謠笑個不停。

清脆的笑聲順着風兒,直接飄進某男的心裡。

忽然,鷹眸眨巴眨巴,戰北烈的心裡不是味兒了。

只見那小小的手兒攥成了拳頭,緊緊扯住了某個呆子的前襟,小歌謠的確是想讓爹孃和哥哥抱,但是抱的前提是,不能讓她放開呆子,足以見得,這呆子不知用了什麼下三濫的法子,竟然把可愛又單純的小歌謠,給忽悠的五迷三道,讓他在心裡佔據了和爹孃一樣的位置!

自然了,這絕對是某男心裡的嘶吼吶喊。

戀女成狂的大秦戰神,很沒有立場的直接倒向了自家的寶貝閨女,但凡有問題,一定是別人!

比如說,那個還搞不清楚狀況,甚是冤枉的呆子。

於是,吃閨女的飛醋吃到快把自己酸死的大秦戰神,腦子一抽,決定做一個實驗。

原諒這個幼稚的男人吧,他勒令呆子站到一米外,然後使盡全身解數把小歌謠忽悠的鬆了手,雖然那雙水靈靈的小鳳眸還是忽閃着望向慕二的方向,但是他絕對相信,在關鍵時刻,她的閨女還是向着親爹的。

沒錯,就是這樣,縱然無數次被拒絕,但某男的抗打擊能力,和自我催眠暗示的能力,指數卻蹭蹭上漲!

然後他站在了和呆子對立的一米外,哦不,其實是零點八米,再一次原諒這個男人的假公濟私吧,鷹眸笑眯眯,忽然從身後摸出一塊糖,朝小歌謠晃晃,一副大尾巴狼的架勢:“閨女,跟着爹爹有糖吃!”

冷夏和戰十七對視一眼,雙雙跌倒,實在是不理解這實驗的意義。

往戰北烈那邊爬,娃子的親爹,是應該的。

往慕二那邊爬,這不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麼?

所以,當兩人眼睜睜的看着小歌謠在兩邊這裡看看,那裡看看,呈現出非一般的糾結神色之後,淡淡的柳眉皺成個小八字,一咬牙,一蹬腿兒,淚眼汪汪的做出了抉擇,朝着慕二跌跌撞撞的爬了過去的時候,對於黑着臉磨牙的某英俊戰神,皆沒送上分毫的同情。

找虐啊!

某男不爽了,第二次的把她閨女給拖出來,然後推出了小兔崽子:“你,去!”

戰十七瞄一瞄笑的極漂亮的妹妹,小手挫啊挫,忽然發現這個實驗還是很有成就感的,一想當他的妹妹在戰神和神醫之間選擇了神醫,卻在神醫和他之間選擇了他,那美滋滋的心裡都灌了蜜啊!

於是,第二個找虐的娃兒,去了。

十七叉腰,呈小尾巴狼狀:“妹妹,跟着哥,哥帶你玩。”

不愧是父子倆,連用的招式都一模一樣的……沒創意!

這次的選擇要痛快不少,小歌謠只思索了眨巴眨巴眼的時間,就奔着慕二蹬蹬蹬的爬去了。

一個天雷當頭劈下,某小孩半張着嘴,被劈的外焦裡嫩,決定重新思索一下,疼愛妹妹這件事的必要性。

有人歡喜有人愁,這件事的直接影響就是,戰北烈樂了。

大秦戰神哈哈大笑,歡快之極,一想到閨女最開始的掙扎神色,忽然就覺得圓滿了!

最起碼,排在那小兔崽子前面!

一瞪眼:“小鬼,你還嫩了點!”

戰十七依舊沉浸在巨大的打擊中,神色恍恍惚惚,懶的搭理這人。

鳳眸眨巴眨巴,閃過幾絲感興趣的神色,不可否認,雖然這是個很無聊的實驗,但是冷夏動心了,大秦戰神一向是二十四孝最佳好妻奴,媳婦的眼神一動,就看穿了她的意思,甚至不用指揮直接把閨女第三次拖到了正中。

冷夏猶猶豫豫,伸出一條腿兒,還沒邁過去,小歌謠就痛快的做出了抉擇,甚至連考慮都沒有,非常之沒有懸念的小腦袋一撇,小胳膊小腿兒連連交錯,攀住了慕二紮根在沙灘上的腿。

冷夏瞪眼,大怒:“你好歹是我生的!”

小歌謠抿脣,咧嘴,大哭:“哇——”

極具震撼力的大喇叭哭聲再次上演,冷夏摸摸鼻子,很是無奈的撇了撇嘴,決定不跟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小丫頭,計較了。

媳婦吃癟,閨女大哭,戰北烈心疼的一抽一抽的,自然要哄。

於是腦子第二次抽了的大秦戰神,又想到了一個辦法。

其實是同一個遊戲,他拉着冷夏和小十七一起站到了另一頭,以一家三口對抗對面的慕二,慕大神醫十分無語無奈的小小吐了口怨氣,再次呆呆的站到了對面。

小歌謠眼淚汪汪,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往下掉,忽然就不哭了,好奇的望着那邊的三個人,還有另一邊的一個人,抽抽噎噎的忽閃着漂亮的小鳳眸,依依呀呀的不知在說些什麼,瞬間被轉移了注意力。

冷夏忽然奇思妙想,估計她閨女在算啊!

慕二,五分。

戰北烈,四點九分。

十七,四分。

她自己,咳咳,雖然極端的不願意承認,不過冷夏猜想是……負三分。

唔,這麼加加減減,她們這一方依然高過慕二那邊少許,於是小歌謠果然痛心疾首的看了慕二幾眼,慢吞吞依依不捨的一爬三回頭,朝着一家三口爬去了。

啪啪啪!

三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兩兩一擊掌,三人激動歡呼!

總算贏了那愣子一回,這算不算人多力量大?

遠遠的,並排坐在岸堤上的狂風三人,看着這情形齊齊一拍腦門,一臉的見了鬼。

狂風大嘆:“這還是咱們英明神武的爺,和睿智彪悍的小王妃麼?”

雷鳴無語:“這整個兒一七百五啊!”

閃電眨眨眼,稀奇問:“啥叫七百五?”

雷鳴伸出一根指頭,順着那邊三個人,從爺到小王妃到小主子,挨個兒的點過去:“二百五,二百五,二百五,三個加起來正好!”

這邊三人狠狠的唾棄着那邊的一家三口,而一家三口自然是不知道的,否則這大秦戰神坐下的三大暗衛,估計從明年開始到退休的幾十年裡,都可以被髮配去崎蘭荒漠,養駱駝了。

小歌謠慢吞吞的爬啊爬,爬到一半,忽然眨巴眨巴眼,長長的睫毛上掛着點點淚珠,不解的望着對面的爹媽和哥哥……

只見大秦戰神狗腿兒一笑,八顆牙齒整齊又閃亮的露出來,在陽光下亮晶晶的閃爍着:“媳婦,閨女惹你生氣了,咱不帶她玩?”

冷夏想說,她的肚量也沒這麼小,但是一見這有了媳婦沒了閨女的某戰神,心裡的滿足感頓時呼呼往上升,不得不承認,這感覺倍兒舒爽,於是她勉爲其難一點頭,意思了意思:“這……好麼?”

戰北烈心裡翻白眼,他媳婦說這話的時候,那雙鳳眸能不這麼亮麼?

於是乎,心裡有着小小得意的冷夏,和急於哄媳婦的戰北烈,再加上方纔受了挫的戰十七,齊齊決定,不搭理那小屁孩了,三人齊刷刷撇頭,轉身,在小丫頭傻愣愣的目光中,邁着正步大步走遠。

小歌謠忽閃着小鳳眸,忽然咧嘴笑的清脆,屁股一轉調了個方向,再次回到了慕大神醫的懷抱。

某男回頭朝着閨女眨眨眼,唔,媳婦高興,閨女也不用掙扎,老子真正牛氣啊!

一望無垠的金色沙灘上,海水一浪一浪的涌了上來,小十七堆着城堡玩的高興,冷夏扯過他摟在懷裡,看着十七仰起的小臉兒上,眉眼彎彎燦爛的笑容,而她,則靠進戰北烈的懷裡,一家三口依偎在一起。

遠方一個鹹蛋黃緩緩的落下,映的天際霞光璀璨,海面緋紅粼粼。

“媳婦,咱們的閨女太不可愛了!”

“唔……也還好吧?”

“不行,哪有閨女不親孃的?”

“唔……這倒是。”

“這種行爲,堅決不能放任!”

“唔……有理。”

“所以……”

“唔?”

“咱們再生一個吧?”

“……”

“回去就生,今晚就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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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節。

翌日,傍晚。

鍾蒼再次收到消息。

昨夜押運硫磺的大秦護衛,在官道上遭到堵截。

漆黑如墨沒有一絲光亮的夜色中,兩百個東楚皇室密衛無聲無息,如鬼魅一般的出現在眼前,大秦的暗衛早先因爲追擊東方潤,大部分被調遣分散,如今剩下的不過數十人,數十人對陣兩百個東楚密衛,若是個頂個戰鬥,兩方戰鬥力應該不分上下,但現在如此大的人數懸殊下,沒有任何的懸念,金鱗衛以絕對的數量優勢穩穩勝,大秦暗衛拼死抵抗,死傷十人。

金鱗衛不愧爲皇家密衛,動作迅速,行動雷厲有素。在奪得硫磺後迅速兵分兩路,一路押運着硫磺先行撤離,餘下三十人斷後以免大秦負頑,繼續糾纏追擊。

直至援軍趕到,斷後的三十人被悉數斬殺,一場無聲無息的爭奪戰結束。

然而被劫掉的硫磺,早就在黑夜中,消失的無影無蹤。

戰北烈坐在大案前,斂目聽着鍾蒼的彙報,指尖一下一下的敲擊着桌案,發出“篤篤篤”的沉悶聲響,這是他思索時的不經意的動作,鍾蒼不言不語等待他的指示。

過了半響,鷹眸倏地睜開。

他攤開一張海域的羊皮地圖,兩手支着案几,於油燈下地圖上細細的巡梭着。

沉吟着什麼。

冷夏靠在後方的牀榻上,手裡無意識的把玩着一串貝殼,問道:“先前去追擊東方潤的暗衛,如何了?”

鍾蒼面有愧疚,回道:“東方潤一路向着咱們這裡撤離,之後忽然失去了蹤跡。”

她點點頭,也不能怪暗衛辦事不利,東方潤這明顯已經謀劃準備了幾個月,不論是調虎離山還是金鱗衛堵劫硫磺的行動,包括他在暗衛追擊下的退路,想必早已經安排的完善,天衣無縫。

“你說……他向着咱們這個方向撤離?”

“是,追擊東方潤的暗衛並沒有傷亡,自鐸州以南一路向着東南追擊,是往咱們這裡來的方向。不過屬下並不認爲他會選擇走東祈渡,海軍衙門數十萬水軍在這裡,還有爺和小王妃坐鎮,這個選擇太冒險了。”

“不錯,”冷夏站起身,一邊朝大案走去,一邊道:“走這裡便是和咱們硬碰硬,這不是他的風格。”

按照那人一貫的作風,凡事都該轉個兩道甚至三四道彎來考慮,更何況這般淺顯的道理,他們數十萬大軍在這等着,東方潤若是來了,就是送死!

戰北烈擡起頭,見走到面前的媳婦,朝她示意地圖。

地圖上條條線線以標註出東楚的海岸線,那一大片湛藍的海域正是楚海,再向西方,便是三個與它接壤的國家,北燕,大秦,南韓。

鳳眸一凝,冷夏點在地圖上一點,留下個淺淺的指痕,也正是戰北烈的視線所及。

“楚堰江!”

“是,”戰北烈點點頭,拉過她的手在掌心摩挲着,分析道:“向北從赤疆軍營的方向,就是咱們當初去落峰關的那條路,一直翻山越嶺橫渡楚堰江,背後有落峰關下的東楚軍營作掩護,這條線最爲安全。”

冷夏正要說話,外面外面傳來一陣腳步聲。

狂風凝重的聲音在帳外響起:“王妃,軍營外有一個匣子……是給你的。”

“送進來。”

狂風走進來,後面跟着雷鳴和閃電,將匣子放置在桌案上,三人慾言又止:“沒有人發現是誰送來的,直接就放在軍營的外面,不過……”

很明顯,他已經看過裡面的東西了。

冷夏點點頭,拿起匣子端詳着,木製的沒什麼特別,在市集上隨處可買到的東西,蓋子上貼着張宣紙,寫着四個極爲清秀飄逸的楷書,勾劃間可見淡淡的傲氣:慕容冷夏。

觀字識人,只這四個字,給她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她沒什麼擔憂的打開盒子,畢竟這般詭異出現在軍營外的東西,狂風他們必然要檢查一番,既然送了來,足以說明沒有問題。

盒蓋掀起,鳳眸定定的看着裡面的東西,緩緩的升騰起一股戾氣。

她將東西執起,放在手中把玩着,輕笑起來:“這是挑釁麼?”

這東西在場的人都熟悉,蘿蔔大小的竹筒,兩頭被密密的封上了粘土,最上方的一頭上有一個小孔,露出了一條細長的引線,在油燈昏黃的光芒下,閃爍着一種危險的感覺。

正是她在這裡研製出的土炸彈!

而眼前的這個明顯不是出自她手,手法上有少許的不同。

早就有了心理上的準備,她倒是沒有太驚訝,將引線搓開瞧了瞧,同樣的由麻布牛皮紙茅草製成,放到鼻端有一股淡淡的被硝水浸泡過的味道。

脣角緩緩的勾起,冷夏不由得讚歎:“巧奪天工!”

她相信當初尋找到的工匠,不會把這些秘方泄露出去,工匠是牧天牧陽找來的,兩人知道這事的隱秘性,尋找的都是在本身都是長安做了一輩子的老工匠,身家可靠,底細清白,如今都聚集在長安一個秘密的地方,專門製作着這個,有戰北衍那狐狸負責不會出紕漏。

那麼就只有一個可能,東方潤得知了炸彈的消息之後,在北燕尋到了一些爆炸之後的殘餘物,再暗中詢問了塞納城當初親眼見過城門炸燬的百姓,雖然有嚴密清理過現場,也將炸彈的消息壓了下來,不過對於上位者來說,若要找出點蛛絲馬跡,還是可以的。

而後通過一些模糊的描述和殘餘物,有人經過研究,仿照着製作了出來。

距離北燕那一戰,過了已經有五年,不論這研究的時間有多久,她來自現代又是軍火方面的行家,作出這個不過小菜一碟,而對這裡的人來說,其內火藥的配比等問題,只從那些殘餘的灰燼,就能研究出來……

卻是值得一讚了!

尤其……還是個女子!

戰北烈揭下匣子上的宣紙,在字跡上掃了一眼,沉聲道:“怪不得……東方召十一子六女,在東方潤登基之後全都死了個乾淨,東楚的皇室幾乎死絕,卻獨獨留下了一個她!”

當初他們就曾疑惑,那女人美貌過人卻從未在天下有過任何的傳言,十幾年來卻不聲不響不顯不露,卻被東方潤留了下來,若是沒有值得利用的地方,絕不可能。

卻怎麼也沒想到,竟是這個原因!

“這個女人倒是有兩下子,只不過……”他搖搖頭,對這送來炸彈挑釁的行爲,很是諷刺。

將手中的土炸彈掂了掂,冷夏仔仔細細研究了一番,點頭接上:“不過,太自負了!”

片刻後,放到一邊,她沉聲道:“東楚的國庫中應該也有少許的硫磺儲備,炸彈中雖然必須要有硫磺,但是所需並不太多,如果他們早已經做出了一批的話……”

說到這裡,頓住。

東方潤千辛萬苦的謀劃三個月,只爲了大秦的硫磺,那麼足以說明,他從來沒有放棄過一爭天下,也更說明了他要將這用在戰爭上的想法和決心,早在當初在北燕製作出的時候,他們兩人就曾慎重的討論過,這配方絕不能泄露出去,否則一旦被有心人拿來征戰五國,那麼後果將不堪設想。

甚至可以說,這將是整個大陸的一個噩夢!

然而此時,這件事明顯要成真了,一旦東方潤回到東楚,接下來的戰爭無可避免,冷夏甚至可以想象的到,一旦在這落後的古代,兩軍交戰是以炸彈爲主要攻擊力,那麼將是怎樣慘烈的一場大戰,將會造成一個怎樣的地獄……

戰北烈點點頭,仰向後方揉了揉眉心。

大帳中陷入了沉默。

忽然,冷夏柳眉一挑,正視向戰北烈:“我有一個想法。”

他睜開眼,看着對面的媳婦,看着她說的鄭重,就已經猜到了她的這個想法,該是要去冒險的,並且這冒險中也許沒有他的份!

拉着她的手,將她拉到膝上,戰北烈嘆氣:“你已經決定了。”

聽他說的篤定,冷夏緩緩的笑了,這個男人啊,從來都瞭解她,她的確是已經決定了,雖然說這件事不能算是由她而起,可這炸彈實實在在是她帶來的,若是沒有她來到這個世界,這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也不會出現。

雙手勾上他的脖子,在他耳邊輕聲說了幾句。

戰北烈的眉峰自第一句開始,就猛的皺了起來,越擰越深,最後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直到她說完,睜着亮晶晶的鳳眸瞧着他,那“川”字已經形成一團詭異的疙瘩。

吧唧一口。

在他脣上啄了一下,冷夏鄭重的看着他,微笑:“你該相信我。”

戰北烈惡狠狠的瞪她一眼,連翻三個大白眼,雖然沒說同意與否,心裡卻是明白,這的確是最好的辦法了,他執起狼毫在地圖上緩緩的勾畫,將楚海的海岸線描繪出來,自北燕至南韓,清晰的圍城一個不規則的圈,吩咐道:“狂風,吩咐暗衛在海岸線上巡查,從北到南仔仔細細的找,金鱗衛想要將那大批的硫磺運回東楚,只有化整爲零。”

狂風面色一肅,明白了他的意思。

如今秦楚兩國開戰,兩方的商人已經不再出海,海面上的商船完全的銷聲匿跡了,而這個時候,如果他們想要從海上將硫磺運回去,太大的船隻必然引起注意,只有化整爲零,分成數個小隊甚至無數個人單獨行動,一人攜帶一批乘小船回去。

小王妃曾經說過,真正製作炸彈硫磺所需的量並不是最大,這大批量的硫磺,只要運回去哪怕十分之一,都絕對夠用了。

而一旦化整爲零,這麼多的船隻就總有漏網之魚。

狂風高聲應是,正要離開,就見戰北烈一瞪眼:“等等,還沒說完呢!”

邁出的腿兒,老老實實的收回來。

某男再次瞪了他媳婦一眼,十分無奈的對着狂風三人交代了幾句,分配完工作後,再鄭重的強調了這件事的重要性三十幾遍,才放了三人下去。

大秦戰神哪知道,他一番擔憂媳婦怕這仨笨蛋給搞砸了的舉動,在三人出門之後十分不解。

狂風撓頭:“爺這囉嗦勁兒,是上了年紀了吧?”

閃電撇嘴:“照我說,是被慕公子和小小主子給刺激的!”

雷鳴靈機一動:“記得不,以前小王妃說過一個叫什麼症來着?”

三人憋足了勁兒,使出吃奶的勁頭想……

終於醍醐灌頂:“更年期綜合症啊!”

而帳篷內,將三大暗衛在門口嘰嘰咕咕的話聽了個一清二楚的冷夏,笑倒在某個黑着臉的男人肩頭,感受着下面那人呼呼冒出的冷氣兒,趕緊順毛:“說正事,說正事!”

戰北烈瞥一眼她硬生生擺出的正色面孔,咂吧咂吧嘴,終於開始認真的思索,讓那三個東西去崎蘭荒漠養駱駝的事了。

他還在考慮着這事的可行性,冷夏已經招招手,把撲克臉一抽一抽的鐘蒼喚了過來,在他耳邊鄭重的吩咐了幾句之後,鍾蒼同樣正色的點點頭,快速出了帳篷辦事去了。

待他領命而去,帳篷內只剩下了冷夏和戰北烈兩人。

燈影晃動,人影成雙。

話題再次回到了冷夏提出的計劃上,戰北烈摟着她,依偎在大案前輕聲的分析着什麼,不時的冷夏插上一句,氣氛雖然溫馨,但是心中皆存有淡淡的陰影。

他們都知道,未來的某一天,慘烈的大戰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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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日後。

臨近北燕的楚堰江畔,即便是盛夏的季節,依舊有幾分清冷。

尤其是夜晚的楚堰江,料峭的寒風呼呼的吹過,吹皺了一江滔滔滾滾,江面上起伏的明月影影綽綽,隱約可見兩岸峰巒倒影。連綿百里而不絕的東麓山脈腳下,在一片灰暗的夜色中,出現了一個月白的人影。

那人負手立於山腳,一身白袍湛湛如水,在寒風中獵獵作響。

不言不動,脣角始終勾着淡淡的弧度,看上去有些許的散漫,卻掩飾不住周身的高華。

狹長若柳絲的眸子,微微一眯,目光所及,便是遠處江面上緩緩駛來的一艘巨大的戰船,船上人頭攢動,隱約看去足有近萬人之多,最前方甲板上立着一個女子,冰肌玉骨,華容月貌,在月色下散發着瑩潤而驚豔的光芒。

戰船蕩起水面朵朵水花,很快到達岸邊。

女子脣角微勾,倨傲的擡起下頷,言辭間雖不生疏,亦不熱絡:“皇兄。”

腳尖一點在半空劃過優雅的弧度,輕飄飄落於甲板,東方潤目色不變,淡淡點了點頭,目光落向後方上萬神色怪異的士兵身上,他自然知道他們的怪異來源於什麼,他的一場妖孽論讓那個女子落入了萬民唾罵的境地,而如今她的反擊更是凌厲,直接踩着妖孽論爬上了神女的位置,讓他徹底變成了妄圖挑起戰爭,和天作對的昏君。

他輕聲笑了,笑聲中說不清的冷意……

蓮公主的身邊,還站在兩個人,一個方面大耳的中年男子,身穿將服,行了一個硬朗的軍禮:“末將馬騰平,參見皇上。”

“馬將軍,平身。”

五年多的時間過去,馬騰平再見東方潤,很有幾分感慨。

當初的七皇子如今已經位及九五,登基三年有餘,身上已經含了滿滿的上位者的威嚴,即便依舊脣角含笑,嗓音溫潤,然而這聲音落在耳中,竟讓他這五十餘歲的老將,生出了幾分寒涼的敬畏感。

不由得,他想到了這個男子燕楚第一戰時的所爲,以萬人做誘餌眼睛都不眨一下,面對堆積如山的屍骨,脣角依舊含着淡淡的淺笑。

一個激靈,馬騰平收回目光,也將原本準備的滿腹勸阻他收兵的話嚥了回去。

說了又如何?

五年後再見,他從東方潤的身上看到了野心,看到了決心,這再也不是當初那個,在汴榮先皇的傾軋下掙扎求存的小小皇子了!

沒有過多的寒暄,東方潤高擡起手。

呼啦!

一聲巨響,戰船揚起風帆,快速的向着對岸的落峰關行駛。

“奴才參見皇上!”不男不女的尖細聲音響在耳側。

東方潤似乎此時纔看到蓮公主身側的另一人,膚色青白,下巴無須,說話的時候不自覺的帶上諂媚,是太后身邊的太監婁海。

“皇上,奴才奉太后娘娘之命,前來……”

就在這時,東南方驟然亮起點點火光!

婁海的話沒說完,已經淹沒在噼噼啪啪的燃燒聲中。

在夜色的隱沒下,一艘黑色的戰船,朝着他們極快的駛來,而戰船的後方,一眼望去,幾乎看不到邊,足有數百艘更小一些的戰船跟着,自北向南,一排排一列列,幾乎鋪展了整整一個江面。

其上火把叢叢灼灼,火苗在涼風中跳動着,映出了甲板上一黑一白的一雙男女。

女子一襲白衣,鳳眸微眯,三餘年不見依舊是印象中的清冽。

只見她悠然的支着船檐,輕輕笑出聲來:“等你很久了。”

鏗!

一聲齊刷刷的巨響,船後的船隊足有三十萬的海軍,齊齊拉弓搭箭,將目標對準了東方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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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節。

三十萬大軍的箭矢,無一例外的頓準了東方潤,他卻彷彿沒看見一般,面對這三十倍之多的敵手,依舊的悠然灑逸,對面女子清亮的眸光,落在他的眼裡,讓空濛的眸子幽深了下去,也緩緩的笑了:“好久不見,潤……甚是想念。”

冷夏翻個白眼,對這人的不要臉真是無語之極,可不是想念麼,天天想着怎麼算計她,那先前的流言大禮,她還沒好好的答謝呢!

彷彿看穿了她的意思,東方潤聳聳肩,脣角的弧度越發柔軟:“今日這一遇,前面的賬,正好可以先算上一算。”

鏗!

再一聲巨響,東楚這邊亦是拉弓搭箭!

江風呼呼的吹着,拉起的帆布發出裂帛一般的劇烈聲響,楚堰江上一時變的劍拔弩張,像是拉緊的弓弦一般,一觸即發!

濃重的殺氣縈繞着,將本就不平靜的江面掃虐的洶涌澎湃!

江風呼嘯,殺氣森森!

然而在這樣凝重的氣氛中,兩方甲板上的三個人,卻依舊悠然自得,戰北烈劍眉微挑,冷夏淺笑盈盈,東方潤目光溫軟,這三人似不是對手不是將要生死相搏的敵人,似不是兩個月前還一方陷害的一方受萬民唾棄,一方回擊的一方與天下對立……

冷夏挑起柳眉,輕笑起來:“東楚這是要與天命爲敵麼?”

一聲嗓音清清淡淡的傳了過去,然而在獵獵涼風中是那麼的清晰,東楚船上的近萬人馬,在這陰冷的天氣中緊張的大汗淋漓,原本就生怕對面的敵人忽然來上一箭,把他們射成馬蜂窩,此時聽見這話,更是人心惶惶,面色蒼白。

東方潤無語的搖搖頭,這女人真敢說,臉不紅心不跳的自認天命。

這其中的貓膩他們都心知肚明,然而面對敵方的將士,這是最好的攻心之策,只從他身後那些粗重的呼吸,就能看的出,效果不錯。

這麼想着,脣角越發的溫軟,不由得帶起絲絲欣賞的弧度,這一笑,身側的蓮公主忽然皺了皺眉,原先天下瘋傳他愛慕那個女人的消息,她是不信的,畢竟這一切的陰謀她都清清楚楚,不過是個煙霧彈罷了。

可是如今再看,她卻無端的信了幾分。

一向看似溫潤的皇兄,實則內心有幾多寒涼,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兄弟姐妹共十一人,通通在這個男人的笑容中下了地獄,而她,若非四年前無意中發現他找了極多的術士研究那個名爲炸彈的東西,又正巧對這術術極有研究,只一聞一觀一聽,就察覺出了那東西和煙花爆竹有幾分異曲同工之妙,當屬同宗同源,也不會留下了這一條命。

自小,皇宮中姐妹衆多,美貌的,心機深沉的,才華橫溢的,而她明明每一樣都出類拔萃,卻一直以來籍籍無名,是因爲她早就明白,那些父皇的寵愛和名聲,只會是她們的枷鎖、牢籠,在那個吃人的地方,想要活的安穩,就要先懂得隱藏。

即便如此,在她的心裡,還是瞧不起那些同爲公主的姐妹的。

她隱於暗處,冷笑的看着那些所謂的第一才女第一美女們,只有她自己知道,五國之間,沒有任何的一個公主如她這般,美貌冠絕天下,才華精絕無雙,然而直到一個女人的出現……

她和親嫁給世間最優秀的男子,制炸彈、挑內亂、奪格根、滅北燕、平西衛、當女皇、開恩科、震朝堂、訪東楚……她冷眼觀着聽着她的一切,看她在天下間揚名,世人只知慕容冷夏,從沒有人知道,東楚還有一個並不輸她的蓮公主!

最諷刺的是,就連她的一條命,也是靠着那女人制作出來的炸彈,才保了下來!

而後來的日子,她在皇兄的眼裡,作用亦不過是研究那炸彈的工具。

別看皇兄待她從來和善,她這在皇宮中長大的公主,又怎麼看不出他眼中無時無刻不存在的冷意,那並不是針對某個人,而是對於所有人的防備,即便是他的生母,太后。

可是現在,她清清楚楚的看到,身邊這個不相信任何人,從來內裡森涼如冰的男人,竟然在看到對面那個女子的一瞬,眼中的冷意化了……

那隨意的一挑眉,一眯眼,一聳肩,透出了多少恐怕連他自己都不自知的情緒,那關於愛慕的傳言,究竟是一個煙霧彈還是他由心而發之事,也許他根本就分不清楚。

連自己都以爲是在做戲吧,然而究竟是戲子無情,還是戲如人生,真真假假中誰又能分辨的了?

蓮公主無聲的笑了,這個可憐的男人啊!

一聲笑語將她的神思拉了回來。

只見對面戰船上的女子,來回掂着手中那個她送去示威挑釁的炸彈,挑眉道:“做的不錯。”

話語中沒有譏諷,是實實在在的認爲不錯。

而正是因爲如此,讓蓮公主的心中猛的燒起了一把火,那隨意的又含着幾分鼓勵的語氣,分明是師傅稱讚徒弟,大人表揚孩童,站在一個完全高出的階級上,做出的評價。

那是一種藐視!

蓮公主緊緊的攥起拳,下頷擡的高高,不願在那個女人的面前失了風度。

她微微一笑,極美,望着冷夏點頭:“多謝誇獎。”

寒風帶着些微微的冷意在海面上游弋着,殺氣卻漸漸的淡了下來,兩個女人相互對視,只一刻後,冷夏便移開了目光,伸了個懶腰活動了活動筋骨,在這船上一等等了小半夜,從炎夏忽然變的寒冷,真有些不習慣。

蓮公主眼眸一亮:“你怕了?”

東方潤和戰北烈,同時皺起了眉。

冷夏莫名其妙的看着她,半響後明白了她的意思,這女人竟然將一個對視,當做了相互間的較量?

好笑的搖搖頭,她問道:“你可知道,你我之間最大的差別在哪裡?”

差別?

對面的女子眉毛一蹙,我見猶憐:“你是西衛女皇,我是東楚公主?”

冷夏聳聳肩,不以爲然。

蹙起的眉又緊了緊,蓮公主淡淡道:“洗耳恭聽。”

即便已經預見到接下來的話,未必會好聽,但是好奇心和那若有若無想要與她較量的好勝心,讓她選擇了聽。

而同時,戰船上所有的人,都被激起了好奇心,豎起耳朵。

每一個人的目光注視着她,那女子負手立於船頭,冷風將她的衣袂吹開,淡淡清輝下,火光的映照中,一雙鳳眸閃爍着幽深而逼人的光芒,似仙似魔似神抵一般的耀眼,讓人不自覺的眯起了眸子。

“我的對手,可以是北燕,是南韓,是當初西衛的一干奪位的皇子,如今可以是你,是東方潤……然而你的對手……”

她紅脣一勾,緩緩的卻鏗鏘的吐出:“只是我!”

三個大字落地,蓮公主一怔,臉色漲的通紅。

她的意思很明確,不論性別,身份,地位,只要阻礙了她的路,就是她的敵人,歸根究底,她將這些人放在了眼裡,卻從來沒放在心裡。

而反觀她自己,從一開始便將那個第一個製作出炸彈的慕容冷夏當做了對手,她想和她一較高下,她挑釁她,得意洋洋的製作出了第二枚炸彈,傲然的給她送了過去示威,滿心滿眼都是對方看到炸彈之後的自嘆弗如,然而對方……

從始至終,就沒有把她當盤菜!

沒有什麼比這更讓人羞憤!

蓮公主強自鎮定的擡起頭顱,直直的對視着對面的女人,不讓自己落下絲毫的下風,然而她忽然睜大了眸子,不可置信的驚呼一聲,這呼叫還來不及發出,已經淹沒在了劇烈的破風聲中!

噼噼啪啪!

只見對面那方纔還笑意盈盈和她閒聊的女子,竟然連招呼都不打一聲,玉臂一揮,手中那個她送去的炸彈不知什麼時候,在背後點燃飛了過來!

引線在半空燒灼着滋滋作響,發出明爍的光亮,眼看着炸彈就要落入船上,在這千鈞一髮的時刻,東方潤還有心思輕笑了一聲。

他呢喃道:“還真是她的風格啊!”

話落,腳尖騰空猛的飛起!

半空中月白的身形如電,一腳踢開這引線還只燃燒到一半的炸彈,就在這時,對面的三十萬大軍一波一波的鬆開了手中的弓,烏壓壓的箭頭在月色下閃爍着冰冷又猙獰的寒芒!

大片大片的朝着他席捲而來!

面對這樣高密度的箭雨攻擊,東方潤也不敢輕敵,一把軟劍自腰間抽搐,揮舞的密密成風,將射過來的流矢成排的擊擋開……

叮叮噹噹……

清脆而尖銳的聲響,不絕於耳。

轟!

天空中那炸彈終於燒完了引線,似一團煙花般猛然爆開,巨大的聲響震耳欲聾,蘑菇雲一般的黑色煙霧升騰而起,那威力之強之猛,直嚇的兩方將士呆愣在了原地,直勾勾的盯着那如黑龍一般升上天際的滾滾濃煙,冷汗不自覺的刷刷淌出了腦門。

每一個人都在後怕,若是這東西爆炸在船上,那麼……

想都不敢想!

只這一耽擱的功夫,東方潤輕身落於甲板,衣衫上依舊有不少的劃痕,左臂最爲嚴重,流出一道深深的血痕。

冷夏擡眸望了一眼天上的濃煙,聳聳肩極無辜:“我試試威力如何。”

話音落,對面的東楚將士差點一口血噴出來,你他媽的試試威力,就把這變態的東西往咱們船上扔?

這不要臉的話,你怎麼說的出來?

蓮公主更是一口血涌上喉間,若不是要保持着她公主驕傲的風度,簡直恨不得衝上去撕了那個女人。

然而他們還處在瘋狂的唾罵中時,對面的冷夏已經一聲大喝:“放箭!”

一個激靈,三十萬人紛紛反應了過來,擦去額頭上的冷汗再次拉滿了弓弦。

咻咻咻……

第二次了,東楚的將士傻眼了。

這女人太陰險!

破口大罵聲還來不及發出,甚至盾牌都沒支起,第二波箭雨再次呼嘯而來……

東方潤手臂一揚,一把拎起身邊的蓮公主,毫不客氣的丟到了船艙內。

同一時間。

血色四濺,哀嚎連連!

一聲聲的慘叫在冰冷的江面上響起,血花爆開一朵朵,戰船的四周都被染的猩紅,東方潤高喝一聲:“回航!”

簇白的水花將殷紅的江水盪開,東楚的戰船向着落峰關迅速撤離。

後方大秦的戰隊緊追不捨,黑壓壓的箭矢如雨,如雲,如蝗蟲,不斷的在後方席捲着,有的擊打在盾牌上,發出金屬交擊的尖銳聲響,有的射入身體裡,一聲慘叫後噗通落入江中,有的直接射進了船身。

戰北烈揮手大喝:“投石機!”

“是!”

巨大的石塊兒如雷,在半空劃過遙遠的弧線,轟轟砸在戰船之上。

遠遠的有人驚駭欲絕:“破了個窟窿!”

東楚的戰船像是刺蝟一樣,滿滿的弓箭讓船的吃水線越來越深,行速越來越慢,這下越發的搖搖欲墜起來……

“全速追擊!”

“是!”

戰隊如風,在楚堰江上橫掃而過,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眼看着就要追上!

忽然,戰北烈鷹目一凝,對面東楚的戰船破敗不堪,傾斜着的甲板上東方潤轉過頭來,對着他微微一笑,狹長的眸子中透着深深的森涼。

就在這時,遠方落峰關融進夜色的羣山下,無聲無息出現了大片的火光,那一叢叢的火把遙遙映襯着黯淡的天幕,照亮了一方漆黑夜空。

那是東楚的戰船!

亦是足有數百艘之多,其上人頭攢動,巨大的吶喊聲呼嘯着響起,朝着他們飛速駛來!

波濤起伏,深邃激盪,江面被火把映成了一片猩紅的顏色……

戰北烈當機立斷:“撤退!”

“是!”

一聲令下,所有的戰船調轉了方向。

和東楚的海軍硬碰硬,並不是一個好主意。

士兵瘋狂的拉着風帆,掌着船舵,只恨這船下沒生出兩個軲轆,在海上一路狂奔,一邊支起盾牌抵擋着後方射來的箭矢、大石,一邊瞅準了時機倉促的給予反擊。

兩方的戰船在這驟然開啓的大戰中,都沒討了好。

戰北烈早就料到東方潤會有埋伏,這場大戰在所難免,即便不是在這裡,也會在他回國之後。

此時,有東祈渡那邊牽制了一部分東楚的海軍,東方潤不能大規模的調派人手來這裡,他的人二十餘萬,明顯比起大秦戰力不足,再加上冷夏前些日子的一番神女論,讓東楚的士氣大大的降低,對這一場戰役更多的還是抗拒的心理。

而如果等到他回國,給了他時間,未必不能將神女這個結給解了,到時候硫磺運回去,炸彈大批大批的製作出來,後果更是不堪設想。

所以如果硬要打,那麼這一次,就是大秦發兵的最好時機!

然而即便如此,和以海戰聞名的東楚在海域正面交鋒,依舊只是勝負參半。

大片大片的箭矢射過來,身邊漸漸有衆多的袍澤中箭倒下,有的就死在甲板上,有的落入海中迸出巨大的浪花,石塊砸在船板上砸的轟轟響……

將士們在心中破口大罵。

那東楚的皇帝實在陰險,早早的準備好了戰船的埋伏,反倒裝出一副不敵跑路的模樣,引他們上鉤。

忽然!

有人驚恐大喊:“那是……那是什麼!”

所有人轉頭看去,只見半空中一片明爍的顏色茲茲放着光亮,十數個東西劃過道猙獰的弧度,朝着這邊飛來。

炸彈!

東楚竟然在這海上,一次性的扔出了十幾個炸彈!

兩軍離着尚遠,這炸彈越過海面如今還離着他們有小半的距離,如果這些東西全數都落到了戰船上,那麼大秦這三十萬將士,最起碼死傷十之一二,而剩下的也多半是殘肢斷臂。

“快閃開……快閃!”

“就要落下來了!”

“來了……”

電光石火間,戰北烈鷹眸如墨,比這黑夜亦要暗沉上幾分,他一把舉起身側的大弓,弓弦被拉成一張滿月,四支長箭夾於五指中,咻咻咻咻!

四支長箭呼嘯而出,彷彿長了眼分別飛往不同的方向,神乎其技的箭頭卡在了四條引線上,將炸彈整個兒的擊落水中,同一時間,戰船上飛出數名暗衛,每一個對付一枚炸彈,凌厲的踢往天空中。

轟轟轟……

無數的爆炸聲在高高的蒼穹上響起,那震耳欲聾彷彿天地在發怒,似從九天神殿上爆發出的怒吼,一瞬壓過了這戰場上所有的聲音。

將士們震撼的望着天際,冷汗涔涔中,再次有人驚呼:“又來了!”

第二波再來!

戰北烈沉下俊面,一聲聲指令有條不紊的發出,清晰的鑽入每一個被震的嗡嗡響的耳朵。

“守好自己的位置,莫要驚慌!”

“支起風帆,全速轉舵!”

“暗衛行動!”

衆人在這沉穩的喝聲中,終於找回了神智,心裡的不安和驚懼亦是隨着語調中的平靜,一絲絲的散開了,他們同時看向甲板上長身玉立的男人,一襲黑袍獵獵翻飛,他面容冷肅,再次搭弓射箭,那雙執着弓箭的手沉穩如初,沒有絲毫的顫抖,破風聲響,箭矢如電,對準了第二波的炸彈呼嘯而去。

齊齊呼出一口大氣,他們的戰神還在,他們的天還在!

只要有他在,就沒什麼好怕!

三十萬人齊聲大喝:“是!”

應答聲直上九霄。

戰船飛速向着西南方調轉,船上的將士支盾射箭,在後方二十餘萬大軍的追擊下,有條不紊的開始反擊,所有拋來的炸彈都有戰北烈和暗衛負責解決,同時一部分暗衛亦是取出炸彈,發了狠的點燃扔出去,勢必讓東楚也嚐嚐這驚惶的滋味。

轟轟不絕的爆炸聲中,楚堰江上戰火瀰漫……

這場戰事足足持續了近三個時辰。

這一場戰北烈和東方潤之間,真正意義上的第一次正面交鋒,唯有二字可以形容。

慘烈!

當日頭悄悄的升出江面,天色矇矇亮起的時候,楚堰江已經完全不見了原先的面貌,彷彿成爲了一個人間地獄。

沒錯,就是地獄,江水被鮮血染紅,滾滾波濤中漂浮着一層濃郁而粘膩的赤紅血水,大片的濃郁血腥氣,和刺鼻的硝煙味瀰漫着,滿目的伏屍、殘肢、斷臂、大片小片的木板木屑,戰船的零碎部件,江畔上冷風呼嘯着拂過,那嗚嗚聲響彷彿是一曲悲歌,長鳴……

這一切的一切都在控訴着這場戰爭的慘烈!

這就是冷夏在製造炸彈之初的隱憂。

然而此時,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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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節。

大秦勝了,然而勝也只是慘勝。

接近五萬的將士犧牲,二十五萬的將士不論輕傷擦碰還是重傷致殘,沒有一個是完好無損的。

即便兩方有東方潤和戰北烈指揮着對付着炸彈,有暗衛將炸彈或射或擊,依然有少數的戰船在餘波的威脅中,散落江面,一艘船上就有幾千人之多,幾千人落下江水中,有的救治及時攀上了其他的戰船,有的直接被流矢射中而亡,永遠的埋在了這江畔下……

大秦的勝,勝在了士氣高昂,也勝在了東楚的一盤散沙。

幾乎每一艘東楚的戰船上,都有士兵高呼着“退兵”,他們不願再做無謂的犧牲,爲了一個完全不可能有希望的勝利,和天命鬥,和神女鬥,這場戰役的失敗已經是註定的!

戰事到了最後,甚至不待東方潤下令,東楚已經丟盔卸甲倉皇逃竄。

一場大戰以這樣的悲劇落幕,東楚的船隻駛上落峰關,東方潤緩緩的下了船,思緒卻被剛纔的那一戰困擾,東楚士氣低迷撤退就罷了,戰北烈明明小勝幾分可以追擊,爲何也收兵了?

“若不是皇上執意開戰,又怎麼會這樣!”

“咱們開戰已經觸怒了上蒼,牲口猝死就是示警。”

“上天已經下達了旨意,西衛女皇將會一統四海,還打什麼?”

七嘴八舌的小聲抱怨,匯聚成一股低迷又沉悶的嗡嗡聲,一聲聲崩潰的抱怨,毫無阻滯的鑽入耳際,東方潤脣角含笑,眸子卻是越來越冷,不由得想到那女子,當初也是受到這樣的非議麼,或者比這要更加的嚴重。

忽然,他眉峰一皺。

回憶起方纔的一戰,似乎一直沒看到冷夏的身影,彷彿扔完了第一個炸彈之後,就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鬼使神差的回過頭,看向遠遠航走的大秦戰船,那極遠極遠的一艘巨大戰船的甲板上,一黑一白的男女背對着他相擁而立,戰北烈似是有所察覺一般,亦是轉頭看了過來。

兩人看不清對方的面容,那目光卻彷彿實質一般在江面上碰撞。

“皇兄?”

東方蓮微微顫抖的聲音在旁邊響起,再如何自傲的女子始終是在錦衣玉食下長大,第一次看到慘烈的戰爭,她絕美的面容蒼白如紙,額頭上泛起了點點冷汗,然而眼中,卻是毫不掩飾的氤氳着絲絲的振奮和倨傲,爲她親手製作出的炸彈,爲那炸彈聳人聽聞的威力。

疑惑的一聲輕喚,將東方潤的神思拉回。

他搖搖頭,揮去心頭不知怎麼忽然升起的不好預感,並不回答,轉身向着落峰關的軍營走去。

也就自然不知道,在他轉過身之後,大秦已經駛遠的戰船上……

戰北烈收回遠遠望去的目光,一轉頭,看見自己懷裡的……白衣男子,頓時胸口一陣酸水往上返。

一把將他從懷裡給推開,某男嫌惡的深深吸了口氣,臉都快被噁心的綠了。

白衣男子一個踉蹌,清冷的臉上是和他同樣的神色,忍無可忍的皺着眉毛。

“噁心!”

“噁心。”

異口同聲的兩個字,一個說的咬牙切齒,一個說的聲調刻板。

兩人相看生厭。

戰北烈惡狠狠的瞪了僞裝他媳婦的慕二一眼,慕二默默回瞪前者六眼。

忽然,胸前咯咯笑着躥出個小腦袋,和冷夏一個模子印出來的小歌謠,水靈靈的小鳳眸忽閃着,長長的睫毛眨動間,小扇子樣的輕輕刷着慕二的脖頸,笑的分外甜美。

小姑娘奶聲奶氣的說着:“依依呀呀……”

指骨分明的蒼白手掌伸出,溫柔的放在小歌謠的小腦袋上。

然後,毫不客氣的一把摁了下去,塞回衣服裡!

鼓鼓囊囊的前襟抖動了兩下,粉嫩嫩的漂亮小腦袋再次鑽了出來,剛露出了個小腦門,已經被再次摁回去。

惜字如金的呆子,難得蹦出了三個字:“老實點。”

僞裝冷夏的慕大神醫,這個時候別提多委屈了,萬分不願意再看見這張臉,小一號的也不行!

欺負不了不知道去哪裡了的某個女人,只好欺負欺負她閨女。

轉身,慕二呆呆且傲嬌的走了。

呆子終於消失,眼不見爲淨的戰北烈,對着海面連連的深呼吸。

其實原本是要花千假扮母獅子的,不過那娘娘腔柔柔媚媚的靠過來,還間或不斷的飛着小媚眼,吞着小口水,看着戰北烈的目光就像是惡狗盯上了肉,蒼蠅看見了蛆,那恨不得一口吞了他的噁心模樣……真是讓人拳頭髮癢的想揍人!

他也的確這麼幹了,遵從了心裡的願望忍不住一拳把娘娘腔給飛了出去,終於舒爽的吐出了滿腔鳥氣。

最後沒法,只剩下了就地取材的二愣子。

一個箭步躥到後艙去,大秦戰神脫下外衣,“嘩啦嘩啦”舀着桶裡的水,瘋狂的洗刷着摟過呆子的胳膊和半個胸膛,一邊洗一邊嘰咕嘰咕的念着什麼。

忽然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鍾蒼走過來,撲克臉上沒有表情,耳朵卻悄悄豎了起來,聽見前面的男人碎碎念:“靠靠靠……”

後面,就是一系列的單個字,來回循環反覆無限制重複。

嘴角一抽搐,鍾蒼無視了耳邊蹦豆子一樣的“靠”,趕忙回報:“爺,狂風傳回了消息,東方潤果然是將金鱗衛化整爲零,沿着海岸線的各個方位乘船回楚,暗衛已經行動堵截了不少的人,還有一些被海上巡邏的水師抓獲,但是因爲他們人數衆多,還剩下十之一二沒有發現蹤跡,也許已經進入了東楚的海域。”

戰北烈轉過身,一邊穿着衣服,一邊詢問:“他們三個呢?”

“已經按照爺指示去了,目前看來還算順利。”

他點點頭,轉身剛要走,鷹眸中忽然一暗,深深的嘆口氣:“犧牲的將士,屍體已經收回來了麼?”

“屬下不敢忘。”

清理戰場,將犧牲將士的屍體收回,安葬立墳,並給予失去男人的家中撫卹,這不僅僅是陸地上的戰爭才做的事,爲國捐軀的將士,哪怕是已經被炸彈炸的四肢俱散,也一定要把屍體帶回去,安葬在大秦的土地上,這是戰北烈的軍中嚴明的軍令。

目光落在滔滔滾滾的江面,他咬着後槽牙吩咐:“去跟那呆子說一聲,讓他照顧照顧船隊裡傷勢嚴重的將士。”

鍾蒼眨眨眼,記起剛纔兩人還在一塊僞裝夫妻呢,剛想問,戰北烈已經猛的回過頭,惡狠狠的瞪着他,噴了他一臉的唾沫星子:“爺不去!”

說完,大步走向了甲板。

鍾大暗衛眨眨眼,抹去了臉上的星星點點,無語的看着某男背影。

分明的感覺到,他家王爺這才一時三刻沒見着小王妃,就開始鬧彆扭了,仰頭,望天,嘆氣,他已經預見到了自己以後的悲慘日子……

那逮着誰咬誰的大秦戰神,又要回歸了!

其實鍾蒼只猜對了一半,沒有媳婦在身邊固然是戰北烈心情鬱卒的原因之一,更多的還是對冷夏的擔憂,和對這戰爭的一種厭惡和悲涼。

他曾經在燕楚第一戰的時候,安慰過冷夏:“戰爭的唯一目的,就是止戈。”

這麼多年來,也是這麼告訴自己的。

然而不論在戰場上摸爬滾打了多少年,看到這鮮活的生命因爲戰爭逝去,心裡總歸有一種沉甸甸的感覺,這感覺名爲責任,他是大秦戰神,肩負了大秦百姓的安樂生活,他也是大秦的戰北烈,承擔了大秦祖祖輩輩希望一統天下,再無戰爭的美好願望。

在認識冷夏之前,戰北烈可以毫不誇張的說,他那二十年的人生,便是爲了百姓而活。

這也是他雖然擔心,依然同意了冷夏的提議的一個原因。

除此之外,真的沒有更好的辦法。

此時,他站在甲板上,聽着耳邊若有若無的哀痛聲,聞着鼻端實實在在的血腥氣,望着江面上淺淺漂浮的血水,緩緩的,緩緩的,閉上了眼睛。

……

陰涼的江風在周身吹拂着,忽然懷裡一重,他條件反射的立即抱住。

睜開眼,看到的就是和他一模一樣的小號戰神臉,唔,這小兔崽子從抓週之後,就極少這麼讓他抱在懷裡了,偶爾會爬上肩頭讓他扛着,這樣抱在懷裡的待遇一般只有他媳婦纔有,倒是難得。

小鬼頭眨巴着小鷹眸,稚嫩的小臉兒上,明顯有着關心和擔憂。

戰北烈彆彆扭扭,瞪眼:“幹嘛?”

他撇撇嘴,決定原諒這人不友好的態度,哼哼着問:“孃親去哪裡了?”

某小孩堅決不願意承認,方纔看見這從來高大如山的男人,獨自立於甲板上,背影有着小小的孤獨,讓他心疼了。

戰北烈嘴角一咧,樂了。

嘴上還硬着:“大人的事,小孩子別管!”

小十七在他大一號的臉上觀察了觀察,見他心情好像好多了,心裡也舒服了些,說出的話是和他爹一樣的嘴硬:“小爺才懶得管,我擔心孃親嘛!”

嘣。

一個腦瓜崩彈上去,彈的十七癟着小嘴兒呼痛,戰北烈怒:“在老子面前,跟誰稱爺呢?”

十七摸着小腦瓜,在他懷裡拱啊拱,嬰兒肥的肉乎乎小身子終於挪到了親爹堅實的背上,一屁股坐在他脖子上,遙望着已經看不清了的落峰關,嘆氣一聲,做憂鬱狀:“孃親會有危險麼?”

戰北烈扶着他的小屁股,嗓音沉沉,堅定而篤定。

“不會!”

“唔,那就好,十七就放心了。”

聽他這小大人一樣的回答,戰北烈噴笑出聲,拍着他的小屁股訓斥:“下次這麼危險的事,不準再跟來了。”

脖頸纏上兩條藕段兒一樣的小胳膊。

戰十七從後面摟着他,再次拱啊拱,挪趴在他寬厚的肩背,不客氣的吩咐:“小爺困了,孃親在的時候,常常揹着十七睡覺的。”

言外之意,孃親現在不在,就勉爲其難給你個特權吧!

“臭小子。”

戰北烈笑罵一聲,揹着他在甲板上慢慢的踱着步,船隻順水航行,速度極快,向着西南方飛速的行駛着,再不多久就會出了楚堰江進入到楚海,白日的江風清涼,少了夜晚的陰鬱,不一會兒,背後傳來了淺淺的呼吸聲。

“唔,你的背比孃親的寬。”十七舒服的咕噥一聲,睡着了。

脣角勾起淺淺的笑意,戰北烈輕輕的呼出口氣。

“待到天下太平了,咱們去隱居,媳婦,我跟兒子等你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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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節。

東楚,落峰關。

一片怨聲載道的軍營裡,重傷的將士們被擡在擔架上,一架一架的朝着軍醫的帳內送,而大多受了輕傷的三三兩兩的攙扶着,踉蹌的取了湯藥,回去各自的營帳。

而完全沒有傷患的將士,亦是在軍醫的帳篷內忙裡忙外。

舉目所至,竟是沒有幾個完好無損的。

在威力強悍的炸彈下,幾乎每一個將士都多多少少的受到了波及,剩下的那些只能說是上天的寵兒,而張榮便是其中的一個。

十五歲的張榮第一次上戰場,竟然就碰上了這樣慘烈的一戰,這會兒他正嚇的臉色慘白,雙手雙腳不住的哆嗦着。

“哎呦,輕點,輕點……”

張榮一個激靈回過神,他正幫着軍醫將一個袍澤沒了胳膊的肩膀敷好了藥,擔架上躺着的傷患痛苦的蜷縮着,他一圈一圈的用乾淨布條輕輕給纏好,憨厚一笑,笑的比哭還難看:“對不住啊,兄弟。”

這裡剛忙完,軍醫已經大吼着:“愣着幹什麼!”

張榮趕忙跑到另一個擔架前。

他轉過頭,哆嗦着看着身邊一個幸運兒,同樣的沒有受傷,只衣衫髒兮兮的不成樣子,尤其是衣角的地方,一大團暗褐色的血漬,濃重的顯示了方纔戰爭的慘烈。

然而這青年的面色卻淡定的緊,爲傷患包紮的手法利落,甚至連顫都沒有顫抖一下,他問道:“兄弟,你不怕麼?”

青年沒有轉頭,只專心的做着包紮的動作,淡淡回道:“既然怕,爲什麼還當兵?”

張榮心神一震,只覺得這聲音清冷的,極舒服,讓他恐懼的上躥下跳的心,都沉靜了下來。

爲什麼當兵……

他還真的認真想了想,虎了吧唧的回:“當兵有銀子。”

這次,青年終於緩緩的轉過頭,看向了他。

這一看,只讓張榮看的呆了,面前的青年長的極好看,在這滿目血腥髒污的帳篷裡,只這麼一眼望過來的感覺,張榮沒讀過書的有限詞彙中,完全沒辦法描述,就好像和他們是不同的人,比如今日遠遠瞥見了一眼的皇上,那種讓人不敢直視的高華感覺,是一樣的。

青年在帳篷裡緩緩的掃視了一圈,正色的問:“爲了銀子,值得麼?”

張榮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爲了銀子而變的和這些傷兵一樣,有的沒了胳膊,有的斷了腿,有的燒焦了後背一整片,還有的已經完全的毀容了,這些痛苦的慘叫響在耳邊,再一次讓他陷入了戰爭時的慘烈畫面中。

他臉色又白了白,撓着頭迷茫道:“俺不知道。”

青年點點頭,再一次迴轉了目光,認真的爲患者包紮,在這裡躺着的人,究竟爲了什麼變成這樣,又有誰知道呢……

他利落的打了個結,從擔架旁站起來,轉身去了後方的一個患者身邊,看着傷患一身的鮮血眉頭都沒皺一下,彷彿已經司空見慣一般,然而手下纏繞布條的力度,卻不自覺的放輕了幾分。

張榮鬼使神差跟上去,好奇問道:“兄弟……”

“你們兩個,過來,過來幫忙!”一聲趾高氣昂的吩咐,打斷了他。

他轉頭看去,是個身穿百夫長軍服的男人,站在帳篷門口,指着的正是他和剛纔說話的青年。

百夫長一瘸一拐的走進來,分明腿上受了傷,吆吆喝喝:“叫你們呢,沒聽見啊!郭副將吩咐的,把這個送去皇上的帳篷,快去快去,耽誤了大事你們有幾個腦袋賠?還愣着,傻了吧唧的一看就是新兵蛋子,趕緊的!”

一聽皇上兩字,張榮本就軟了的腿,更哆嗦了:“見皇……皇上啊……俺正照顧傷兵呢……”

百夫長一見他那軟蛋德行,就氣不打一處來,瘸着腿走上前,一巴掌甩在他臉上!

啪!

一聲脆響,張榮趔趄的扎進地上。

“新兵蛋子,照顧傷兵就說明你沒受傷,沒受傷的不去送,難道讓老子傷了腿的去?趕緊的,別他媽跟老子廢話!”

不敢再耽擱,張榮接過他手裡的冊子,拽起一旁彷彿沒聽見的青年,趕緊朝着帳外跑去。

出了帳篷。

青年腳下一動,躲開了他的鉗制,皺眉問:“什麼東西?”

張榮一臉迷茫的搖搖頭,將手中的翻了翻,認出了少許一些認識的字,不確定的說:“八萬三千人……這是……”

“好像是這次大戰的傷亡統計!俺知道了,皇……皇上看了這個肯定生氣,那副將怕被責罰,自己不去送讓百夫長送,百夫長也不敢去,就讓咱們去!聽說以前軍營裡的軍紀很嚴明的,最近怎麼變的這麼散漫,這種東西也能隨手就交給咱們這種新兵……皇上也真是的,執意要開戰弄的現在一片怨聲載道,你聽聽這大營裡的哪一個沒在埋怨,今天那大戰看的俺腿都軟了,到處都是血俺晚上肯定做噩夢,俺看他們說的不錯,那西衛女皇是什麼人,神女啊,誰敢跟天鬥呢?兄弟,俺看你特別的投緣……誒?”

張榮羅裡吧嗦一席話,一擡頭就見面前已經空蕩蕩沒影兒了,而那青年走的老遠,似乎早就不勝其煩。

“上哪去呢?皇上的營帳在那邊呢!”

步子一頓,青年極淡定的轉了個方向,目不斜視的朝着張榮指向的地方拐去,一副“軍營是我家”的大搖大擺模樣。

張榮撓撓頭,正想着再說什麼。

青年已經倏地回過頭來,一雙微微上挑的鳳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走!”

一個字,他不自覺的“咕咚”嚥下了嘴邊的話。

老老實實的跟了上去。

東方潤的大帳在軍營的正中心,其他士兵的帳篷環繞之中。

此時混亂的大營中,一片贓污血腥,哀嚎的,痛哭的,埋怨的,來往穿梭的,忙的團團轉的,只有那中央大帳,和周遭的一切格格不入,微風將拂起布簾反覆的拂起,遠遠的隱約可見月白衣袍的男子,靜靜翻着本書卷,桌邊一壺清茶煙霧嫋嫋升起,一旁蓮公主說着些什麼,他偶爾淡淡點一下頭。

青年遙遙望着,一旁緊張的哆嗦的菜鳥又開始嘰嘰呱呱:“兄弟,到了到了……那是皇上啊!怎麼辦,俺……誒,你去哪?”

望着青年大步離去的背影,張榮莫名其妙的撓撓頭。

營帳內。

東方潤似有所覺的,忽然擡眸看出去。

目光所及是路的拐角處,一個新兵模樣的年輕人,對着遠方叫喊了聲什麼,而那邊,便在視線之外了。那青年嘀咕了幾句,轉身抱着本冊子,哆哆嗦嗦的一步三回頭,朝着大帳走來。

門外的勤務兵攔住他,詢問了幾句將冊子接過,遞了進來。

東方潤翻了翻,見那新兵如蒙大赦的一溜煙跑了,眉峰微微蹙起,說不上是一個什麼感覺。

旁邊的女子見他表情,寬慰道:“皇兄,此戰咱們雖然輸了,大秦也傷亡慘重的很,蓮兒將更多的炸彈制好,定然給他們一個重擊!”

她說着,又想起了今日戰場之上那炸彈的無上威力,平日裡自己研製試驗是一回事,真正的看着戰爭中運用到,心裡的自豪感完全不可同日而語,漸漸的連那恐怖的血腥也被這自豪壓下,下巴高高的擡起,她笑的自負。

東方潤收回方纔莫名其妙的神思。

將冊子擱置一邊,再次執起書卷看了起來,不痛不癢的應了一聲。

蓮公主心下氣惱,這就好像自己蓄積已久的力量,打在了一團棉花上,完全的無用功,她還想說點什麼,就見東方潤專注的翻過了一頁書卷,淡淡道:“皇妹這幾年也辛苦了,那許多的火藥皆是你一人配置,着實不輕鬆,待到金鱗衛將硫磺運回來,朕派個人去協助你吧。”

端着茶盞的手緊了緊。

她淺淺的啜了一口,笑道:“皇兄政事繁忙,手下需要的人也多,不必爲了蓮兒再派遣人手……”

東方潤緩緩擡起眼眸,狹長若霧的眸子裡,冷意蔓延……

她與之對視,強自笑的鎮定:“能爲皇兄分憂,蓮兒自是欣喜。”

脣角牽起溫軟的笑,東方潤又如何不知道她的心思。

當初得知了北燕那邊的戰事,大秦先了東楚一步便是因爲有一個終極武器,炸開了北燕的屏障喀達什雪山,他派人多番探尋終於得到了那名爲炸彈的東西的,大概圖樣和少許的殘餘灰燼。尋找了無數的術士研究,都毫無所獲,竟沒想到被她誤打誤撞發現了此事,更沒想到,這一向不顯山不露水的女人,竟是才華橫溢對各方內容多有涉獵,對這炸彈的製作,亦是觸覺敏銳。

自那之後,她便爲此保下了一命。

也因着這個,向來小心翼翼,那軍營裡的禁地從不讓旁人進入,直到現在,炸彈的配方還是掌握在她的手裡。

這是她的籌碼!

輕笑一聲,不知是讚賞她聰穎,還是諷刺她的謹慎,再聯想到自己,又何嘗不是汲汲營營向來多疑,東楚的皇室出來的子女,盡皆是這副德行麼……

“那就辛苦了。”

帳內一時無話。

外面一陣腳步聲傳來,婁海尖細的嗓子響起:“奴才參見皇上!”

“進來。”

他邁着小碎步跑進來,行了個大禮後,諂媚的接着在戰船上初見時沒說完的話:“皇上,奴才奉太后娘娘之命,陪同蓮公主一同來迎接,娘娘這幾個月茶飯不思,惦念着皇上呢,臨出汴榮前千叮萬囑,見着皇上定要親自照料左右,旁人啊……”

尾音拖的老長,在蓮公主身上掃過一週,才道:“娘娘可不放心。”

見東方潤不言語,似乎是默認了,婁海兩步跑上前,將他的茶盞添滿,在一旁候了下來,堂而皇之的豎起了耳朵,等着聽東方潤和蓮公主之間的對話,儼然將自己當成了太后的代表。

東方潤冷笑,也不戳破。

不過是母后的控制慾作祟罷了,汴榮那皇宮似乎有種魔力,但凡裡面的人心思都七拐八彎,唯恐有自己掌握不住的東西。

蓮公主起身,優雅的福了一禮:“皇兄,蓮兒就先告退了。”

“公主啊,怎的奴才一來,您就走了呢,可是奴才打擾了主子們的談話?公主您可放寬了心,奴才在太后娘娘身邊服侍了三十年,別的不敢說,這忠心啊奴才可表日月!此次奉了娘娘的懿旨到這來,也是娘娘對皇上還有您的一片心意,這母子情深,可不比旁人更貼心可靠麼,公主若是有話儘管說,娘娘可是說了,奴才啊代表的就是她老人家呢……”

突兀的一段話,就這麼蹦豆子一樣的說出來。

蓮公主臉色一冷,不待言語,婁海已經再插了話頭,彷彿深有感慨一般。

“哎……想您四年前還每日去給娘娘請安,最近這些日子都瞧不見了,太后娘娘每每把公主掛在嘴邊兒上,想念的緊啊!娘娘常對奴才說啊,這做人可不能忘了本,誰待誰的好,誰待誰真正的用心,明眼瞧着,都得記到心裡去,可不能糊塗了!”

啪!

一巴掌狠狠的揮出去。

蓮公主看着婁海不可置信的捂着臉,冷冷的笑了,這太監從她出了汴榮開始,仗着是太后身邊最得寵的老奴,一路上就打着太后的名義多番打探,言辭間處處暗藏鋒芒,她先前不願降了身份和他計較,此時說的這番話卻是心思惡毒。

明着是一番推心置腹,暗着卻是在挑撥他和皇兄之間的關係!

母子情深,那這旁人指的是誰?

字字句句都是忘本,直指她保住了性命之後,對太后的態度判若兩人,而皇兄向來多疑,一旦被他聽進了耳裡,放在了心裡,以爲她對當年之事心存嫉恨,那從此以後……

她不敢再想,心裡自然也明白,這是太后對她開始防備了。

然而再不濟,她也是東楚唯一的公主,容不得這太監在此撒野!

婁海捂着臉,青白無須的面容漲的通紅,呼哧呼哧喘着氣。

他一轉頭,“撲通”跪在東方潤身前,大哭:“皇上,您可要爲奴才做主啊!”

東方潤不言不動,依舊翻着書卷。

婁海向前爬了兩步,正要再哭,只見皇上緩緩的擡起頭,淡淡看了他一眼。

只這一眼,婁海僵在了原地!

目光彷彿光束一般,直直的射進了他的心底,讓他的那些小聰明小算計無可遁形,彷彿全部袒露在了這一眼之下。

他怎麼忘了這是哪裡,怎麼忘了這是誰人的地方,跟着太后三十多年,皇上也是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從羽翼未豐到一朝稱帝,這其中有多少的齷齪事他比誰都清楚,那殺兄弒父的狠辣,從不容任何人算計的深沉,他怎麼敢忘了?

額頭上的冷汗一滴滴落下來。

上方一聲溫潤的聲線,發出一字:“滾。”

嗓音是慣有的溫和,婁海不用擡頭甚至都能想象到皇上的表情,定然脣角也含着淺淺的笑容,只是這一聲卻讓他從頭冰到腳底,弓着身子大氣兒不敢喘一聲,一路小心翼翼的退出了大帳。

直到帳外,落峰關的冷風吹來,他才一個激靈回過了神。

看着同樣緩緩退了出來的蓮公主,目不斜視的從他身邊經過,臉上一陣火辣辣的疼,對着走遠的背影狠狠的啐了一口:“以爲咱家是好欺負的,咱家怕了皇上,可不怕你!”

他滿臉嫉恨的朝自個兒的營帳跑去。

東方潤的大帳中,再次恢復了平靜,夕陽掛在天際頭,紅光映照着軍營中的混亂無序,吵吵嚷嚷的呼痛聲不絕於耳。

涼風一拂……

大帳後的陰影中,緩緩的浮出了一片新兵的衣角,一團暗褐色的濃重血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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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越來越暗,夜幕終於降臨。

夜風吹的軍營外樹葉沙沙作響,哀痛聲漸漸的減弱,不少的士兵陷入了沉睡,只餘蟬鳴聲聲淒厲的叫着,連綿不絕的帳篷羣中,一隻信鴿撲騰着翅膀飛上天際……

望着遙遙遠去的鴿子,婁海眼中的嫉恨一閃而逝。

想着那被他添油加醋的信箋到達太后娘娘的手中,他摸着半邊臉得意的笑了起來,打狗還要看主人呢,就讓太后娘娘好好的評評理,這一巴掌,咱家可不能白受!

嗤——

夜幕中寒光一閃,一聲細微的兵器入肉聲,隱沒在聒噪的蟬鳴中。

婁海倏地向後倒去,被人從後面一把接住。

月色的清輝下,他的眼睛睜的大大,脖頸處一道乾淨利落的血線,雙腳被拖在地上摩擦着,“嚓嚓”的聲響越來越遠,直到進入了一片偏僻而幽深的樹叢中……

片刻後,一個新兵大步走了出來。

慵懶的伸了個懶腰,他望向天際一片濃重的暗夜,脣角一勾,勾起個清冽的弧度。

“兄弟,又看見你了?”

遠處傳來聲驚喜的呼喚,張榮離着老遠大步跑過來,正要搭上他的肩頭,已經影子一晃閃了開,伸在半空的手囁喏的收了回去,撓着頭問:“你也睡不着麼,讓白天那大戰給嚇着了吧?”

“俺一閉上眼就看見大片大片的血腥,這樣的日子太可怕了……”

“誒,你又走?”

張榮白着臉,兀自不住的說着,見青年已經遠遠的走了開,忽然想起什麼,憨直的大聲問道:“兄弟,俺叫張榮,你叫什麼?”

夜色寒涼,一聲若有若無的應答,順着風兒輕輕飄來。

“凌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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