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早。
冷夏把牀上的小十七和小黑虎,一股腦的提溜到地上來。
小手揉了揉眼睛,戰十七睡眼惺忪,抱着同樣懶洋洋的小黑虎,仰起小臉問:“孃親,去哪?”
一小孩一獸皆仰着臉,烏溜溜的眼珠懵懂的好奇的看着她,冷夏失笑,一邊洗漱,一邊發號施令:“洗漱換衣服,跟着孃親去談判!”
小鷹眸瞬間亮晶晶,談判?
這等好玩的事豈能沒有小爺!
高舉手臂歡呼一聲,戰十七抱着小黑虎“咻咻”洗漱,小片刻的時間後,一枚超級無敵可愛小少年,乾淨整潔的新鮮出爐了!
用過早膳後,冷夏牽着兒子,兒子抱着小黑虎,還順手將沒事幹發呆的慕二也拽了出來,幾人從搶來的豪華大屋裡出了門。
大街上的人皆都避的遠遠,警惕的跟她們隔開距離,三尺之內鬼神退散。
能在芙城內有一間大宅子的人,絕對都是不好惹的人物,尤其是這間宅子的原主人,原本也是城裡的一大巨擎,昨天卻跟小狗一樣乖順,被丟出了大門連個屁都不敢放,連滾帶爬的淨身出戶。
這就是芙城的生存法則,弱肉強食!
女人絕美清冽似神抵,小孩兒粉雕玉琢若仙童,小黑虎……咳咳,像一塊烏溜溜的黑炭,滿身黑漆漆的絨毛迎風飄舞,母子倆手牽手一路暢通無阻,極其拉風的到了城主府外。
自然,後面跟着的呆子,直接被衆人忽視了。
某小孩驚歎的望着,小鷹眸瞪的老大,懷裡的小黑虎,圓溜溜的眼珠也撐大了一圈。
一人一獸,齊嘆:
“孃親,好壯觀啊!”
“嗷嗚,嗷嗚嗷嗚!”
冷夏倒是沒笑話她兒子是土老帽進城,即便是她這個西衛女皇,整個天下五國都走了個遍,亦是爲這昔日富可敵國的芙城城主府,給震撼了一下。
眼前的這座建築富麗堂皇,其外兩座金漆貔貅昂首聳立,足一丈見方,青玉階梯層層而上,初初看去應是有上百級,直通頂天立地的赤紅色金環大門,即便經過了戰亂的洗禮,整座建築外牆脫落血色浸染,大多的地方坑坑窪窪,像是被人給摳下來的,卻依舊不掩其巍峨宏偉。
原以爲只是個城主府,哪曾想,竟建的和一國皇宮差不多!
說起來,窮的叮噹響的大秦,金鑾殿都沒這奢華。
怪不得引得天下覬覦……
太不低調了!
提溜起目瞪口呆的兒子,三人一獸開始爬樓梯,直到赤紅大門之前,一個婢女模樣的女人,懶洋洋的站在門口,打量了她們一眼,問:“可是來找城主的?跟我來吧。”
冷夏觀察了一下,下盤穩健輕盈,吐納綿長,如今這裡還真沒有省油的燈。
再聽聞她話裡的意思,眉梢瞬間一揚,也不多問,跟着女子走了進去。
冷夏昨天便問過朱漢關於城主的一切細節,所以此時見到面前的這個男人,倒也沒驚訝,三十餘歲,藍袍儒雅,長相普通屬於擱人堆裡就認不出來的,幾分書生氣質,幾分商人的狡黠。
她原本以爲城主會是個滿目猙獰,殺氣騰騰的漢子,和外面的那些一丘之貉。昨日朱漢說了,反倒讓她生了幾分疑慮,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而此時。
會客的大殿內,他眼眸半眯着打量冷夏,臉上帶着和氣的笑容,笑容不達眼底:“夫人,你的來意在下清楚,不過……”
冷夏聳聳肩,徑自拉開張椅子坐下。
順便將旁邊的椅子給拉開,給那明顯沒有自理能力的呆子。
慕二很滿意。
“每日裡想要出城的人何其多?”接上城主爲難的話,一邊打量着這裡的佈置,她一邊漫不經心道:“我也不是就急於這一兩日出城,想要出城也不只非要找你這一個辦法。”
“不錯,贏過擂臺,成爲城主,夫人同樣可以出城。”
城主點點頭,親自起身給她添了茶,他的手微微顫抖着,“這芙城啊,外面的人想進來,裡面的人想出去,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只有真正成爲了這裡的人,纔會真切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地獄。”
冷夏執起茶盞,遞給慕二,慕二呆呆的接過去,手指微動,想了想又遞迴給她。
她孺子可教的飄去一眼,淺淺的啜了一口。
掀起眼皮仰視着前方的男子,冷夏嗓音冰冷:“以這個姿態俯視我的人,至今爲止,還只活下來了一個。我不認爲,會有第二個人值得我放他一馬。”
殺氣!
無形的殺氣洶涌澎湃,滔滔滾滾如千軍萬馬一般,朝着城主呼嘯而去!
直讓他不由自主的退了半步。
只這半步,高下立判!
城主攥着拳,詫異的看着她,眼眸中幾分探究,幾分思索。
他也不尷尬,退後兩步坐在了椅子上,臉上依舊笑的和氣:“在下佩服。”
忽然,目光落在了冷夏的身邊,眼眸亮晶晶的戰十七身上,某小孩正滿眼好奇之色的看着他,帶着幾分思索。
戰十七撒開兩腿,蹬蹬跑上去,笑眯眯道:“伯伯好。”
城主一愣,點頭道:“小公子好。”
冷夏輕笑着看着某小孩,這小子,又開始裝純真了!
小臉兒上掛着最爲稚嫩的笑容,某小孩仰着小腦袋一臉爲難,城主會意,俯下身子。
戰十七湊上去,和他嘰嘰咕咕咬耳朵,半響他低低笑起來,戲謔的問冷夏:“不知夫人可知,令公子方纔和在下說了什麼?”
把玩着手裡的茶盞,瞄他仰頭望天的兒子一眼,冷夏聳肩:“無外乎他孃親身手高的很,身份也極是尊貴,可是偏偏最爲記仇,寧得罪小人,莫得罪女人,尤其還是個有身份有地位有手段的女人!”
某小孩立馬狗腿一笑,連着懷裡的小黑虎,也跟着咧開了剛長出兩排小嫩牙的嘴。
冷夏白他一眼。
轉過頭,她勾脣望着城主,緩緩吐出:“想必你只聽明白了字面的意思,沒明白他的深意。”
城主笑了,看了眼只有四歲的戰十七,仰回座椅上,手臂平平的伸展開。
“在下願聞其詳,令公子的深意。”
冷夏也笑了,目光落在他的手臂上一掃,嗓音卻陰戾似從地獄而來:“如果那隻手,你敢按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會不會落入陷阱,不過先死的絕對是你!”
臉上的笑驟然僵住!
城主一手猛的往下摁去,就在這時,一隻茶盞霍然襲來!
這打磨的光滑的茶盞,此時竟是含着無匹的力道,彷彿利刃一般直襲他的手腕,就在手指即將按下的時候,電光石火間,手腕上一陣痠麻沒有了分毫的力道。
砰!
茶盞跌落地面,碎片四濺,颳起一溜的火星。
城主垂着手腕,另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摸出了一條鐵鏈,舞的虎虎生風抽了過來,同一時間,這會客大殿內,四面八方衝進十數人,無一不是滿目猙獰,一身殺氣!
“十七,照顧好自己!”
冷夏纖腰一擰,腳尖在地面連連轉動,避過如排山倒海一般抽來的鐵鏈。
某小孩抱着小黑虎,立馬鑽入桌子底下,一人一獸探出倆小腦袋。
“孃親放心,大膽的幹吧!”
“嗷嗚嗷嗚,嗷嗚嗷嗚嗷!”
脣角一勾,鐵鏈挾着沖天的力道,在耳側揮舞的破風聲聲,鐵鏽的腥氣飄入鼻端……
冷夏驟然發力!
素手如靈蛇,以刁鑽詭異的角度,猛的纏上這剛猛的鏈子,手腕連連旋轉,身形似鬼,白色的影子晃眼便衝到城主身前。
一圈,兩圈,三圈……
冷夏在城主的周身如電般遊走,再頓住時,她素手扯住鏈子的一頭,而另一頭,已經緊緊的勒在了城主的脖子上,將他整個人綁在椅背。
城主臉色漲紫,睚眥欲裂,被鐵鏈勒的說不清:“唔唔唔唔!”
然而在看清了整個殿內的情形時,眼中的神采漸漸消失,一片死灰。
只見方纔進來的數十人,已經齊齊躺在地上挺屍。
而戰十七,正抱着小黑虎兩眼放光的瞧瞧這個,瞧瞧那個,轉頭崇拜的望着慕二:“二師兄,教十七!”
慕大神醫淺淡的眸子中,依舊呆呆,不過那一絲實實在在的傲嬌神色,冷夏卻是沒放過。
好吧,她仰頭無語的望了望天花板。
她上躥下跳打了半天,還沒這呆子撒一把毒藥來的效率,要是她,她也有優越感。
羨慕嫉妒恨的咂了咂嘴,身後一陣吱呀聲,冷夏一轉頭,見她兒子屁顛顛的拖了一隻椅子過來,放在她屁股後面,乖乖巧巧小臉兒燦爛:“孃親辛苦了,坐。”
心尖兒瞬間如被泉水滋養,冷夏笑眯眯:“乖。”
她坐了下來,看着面色如土的城主,素手一抖,將鐵鏈鬆了鬆,慢悠悠的道:“姬三娘是你的人吧?”
脖頸處不再被緊緊的鉗制,城主喘着氣,打量着對面一臉悠哉的女人,苦笑了幾聲:“若是沒有幾個心腹在外面走動着,在下如何能知曉天下的動向,如何能知曉,這破落的芙城,混亂的三不管地帶,竟然也來了一位大人物!”
他說的激動,咬牙切齒:“西衛女皇!”
冷夏點點頭,他這心腹,指的就是姬三娘了,明面上是客棧的老闆,其實也在爲他蒐集一些信息,讓這困在籠子裡的城主,不至於閉塞到不知今夕是何年。
而這也是冷夏在方纔進到城主府之時,忽然想到的。
一城之主,豈是那麼好見的,那丫鬟擺出的架勢,明明就是早就料到了她會來。
這也就說明,一定有人通風報信,而這人,除了姬三娘,沒有別人。再結合姬三娘在客棧內的表現,恐怕她早在第一眼,就認出了她的身份,當日問她芙城的情況,她第一句話說的就是,只能進,不能出,後來更是一再強調芙城內的規矩,進了就出不來。
現在想來,那是個試探。
試探她對進城的決心,幾國打的不可開交之時,她這一國女皇卻跑到了芙城裡來,還寧願冒着出不去的危險也要進來,足以證明,有比交戰更吸引她的東西,而這東西,最有可能的就是寶藏!
而她的勢在必得,絕對是有了寶藏的確切線索!
最後,姬三娘彷彿漫不經心的說出,城主身邊的人可以出城,這,就是爲了引她來此。
這一切,都是冷夏在進入城主府的一瞬,從那個丫鬟的態度上推測而出,當時她還並不確定,姬三娘引她來此的目的,不過從昨日朱漢的言語中,和後來見到城主時他的表現,一切就明瞭了。
他的笑容不打眼底,他若有若無的淡淡敵意,他拼命壓抑着的絲絲殺氣,還有那杯茶!
她將茶水遞給慕二,若是茶水沒有問題,慕大神醫這種天生的高貴人士,從不親自動手的自然是理所當然的接過喝下,可是他片刻後又將茶水遞了過來,以她和呆子之間的詭異的默契,絕對可以說明,那茶裡有毒,並且已經被呆子順手解了。
直到那個時候,她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更是肯定了這大殿內,定然是埋伏了殺招!
冷夏一邊彈着指甲,一邊慢吞吞的訴說着,嗓音淡淡迴盪在殿內,言辭間沒有分毫的得意之色,讓依舊被縛在椅子上的城主,臉上呈現出幾分苦澀。
他閉上眼睛,睫毛微微顫抖着。
即便恨意深深,依舊不得不嗓音沙啞的嘆一句:“西衛女皇,果然非凡!”
他在這芙城裡比起外面的人,消息更加的閉塞,只知有個西衛女皇,原本也只是冷笑一番,立馬拋諸了腦後,畢竟已經困在了這裡,那種人物碰也是碰不上的,直到昨日姬三娘傳回的消息,才讓他重視了起來。
除了對這西衛女皇來意的分析,姬三娘還給了他十二個字的概括。
心思縝密,性子狂妄,身手凌厲。
姬三孃的眼光,他是相信的,可是即便再怎麼高看這個女人,並且在心裡將她一再的高估了幾分,卻也沒想到,依舊還是低估她了。
原來從一開始,從一個小小的丫鬟,這個女人就已經將一切都瞭然於心,他所佈置的一切,他的精心準備,在她的眼裡,不過是一個笑話!
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拳頭緊緊的攥着,他心中的震驚和悔恨無以復加,然而下一刻,冷夏的一句話,卻讓他猛的睜開眼,心中一陣無力的感覺浮現……
再一次對她產生了幾分,無可比擬的挫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