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府門口站着的小廝自是認識夏凝裳的,見夏凝裳來了,慌忙迎了上來,人還未到近前,眼裡已經含了一泡淚,道:“小小姐,您總算來了。”
夏凝裳強自鎮定的看向面前的小廝,問道:“元府發生了何事?”
那小廝擦了擦眼裡的淚,低垂着腦袋看着自己的腳尖,道:“老夫人……她……”
聽見小廝的話,夏凝裳只覺得天旋地轉。外祖母,居然是外祖母!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她從爺爺的院中出來,也沒見爺爺面上有任何的異色,如若是外祖母過世,沒道理爺爺會那般平靜,更沒道理不提前知會她一聲。
夏凝裳心神巨震,一把捏住那小廝的手腕,恨聲說道,“怎麼不去安定侯府稟報,那麼大的事情怎麼不去安定侯府找我?”
小廝只覺得手腕一陣撕心裂肺的疼,仿似手骨被捏碎了一般。
他捂着被夏凝裳狠狠捏在手裡的手腕,哭喪着臉道:“去稟報了,怎麼沒去稟報?只是那安定侯府新進的總管不認識我們元府中人,死活不讓我們進門……我們進不去呀,小小姐……到處找您的幾個丫鬟,您留的地址我們也去找了……可是,一個人都找不到,找不到!老夫人臨死前都念叨着小小姐的名字,她……她……她老人家死不瞑目!”
聽見小廝的話,少荷與胭脂兩人早已掩嘴痛哭了起來。這幾日,他們在京城中的人盡數被帶到了烏海鎮去營救夏氏的那六個旁支,和縣郡的兇險容不得她們抱着一絲的僥倖心理,青梅一身血的回到安定侯府又是一直在溪風小苑內養傷,這幾日更是半步都未出過侯府大門,怎麼就……怎麼就……
夏凝裳紅了眼,一雙拳頭捏的咯吱響,整個人都開始不受控制的劇烈抖動起來。
她說過要護着夏氏,要護着元氏,可是爲什麼……爲什麼救了夏氏卻丟了元氏,老天爺這是故意的嗎?
夏凝裳只覺得自己的雙眼腫脹酸澀的厲害,眼裡的水霧一層又一層得瀰漫了上來。
她的外祖母……那個將她護在手心裡疼的外祖母就這麼去了?不,她不信!
夏凝裳突然一陣急旋,掠起一股狂風,朝着元府大堂奔去,她的外祖母是那麼的堅強,她的外祖母不可能那麼容易被人打倒,她不信!不信!
可是,再怎麼自欺欺人,現實總歸是殘忍地不近人情。
大堂上,到處林立着喪棒紙紮垂花,隨着夏凝裳飛掠而來,帶起一陣刷刷的響聲。
雪白的靈堂正中央,放着一口還未上漆的新棺,柴氏,林氏以及羅若楓、元錚西以及元家的另一個庶子元錚臨俱都跪在火燒盆前。
聽見動靜,他們紛紛轉眸望向了夏凝裳。可是,夏凝裳此時的注意力卻並不在他們的身上,她的一雙眸子緊緊盯着面前那具還未上漆的新棺,新棺還未封口,黑洞洞的。
夏凝裳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了過去,她顫着雙手,眼裡的淚終究還是落了下來。
靈堂裡的白燭閃了閃,燈花爆出一聲響,夏凝裳的眸子裡倒映出許念琴安靜躺在棺中的影子。
所有的悲痛在這一刻爆發,夏凝裳砰得一聲跪倒在許念琴的新棺之下。
“外祖母,不孝外孫女來看您了。”淚水無聲滑落,夏凝裳的一雙拳頭緊緊攥着自己的衣裙,將其扯出一團亂紋。
說好得不想再親眼目睹親人的離去,說好得要孝順外祖母百年,說好得要讓外祖母做太祖母……
外祖母……到底你是哄騙了裳兒,還是裳兒說話不算話?
明明您那麼健朗,明明前些日子您還能在裳兒面前中氣十足的說話,怎麼就這幾日的功夫……怎麼就……
羅若楓看見夏凝裳這般傷心,亦是忍不住掉了淚。
柴氏低着頭跪在一旁卻是一聲不吭,拉着自己的兒子元錚西又往角落挪了挪。
林氏雖然也低着腦袋,但她的臉上卻不經意間會流露出一絲狠笑來。
元錚臨倒是跪地規規矩矩,背脊挺得筆直,面上神色雖冷了些,但那雙黑洞洞的眼眸裡,卻盛滿了對祖母離去的悲傷。
元文山,癱坐在地上,只是盯着面前的火盆發呆,一動不動。
夏凝裳哭了一刻,羅若楓怕她哭壞了眼睛,這才輕輕拿了錦帕,將夏凝裳從地上扶了起來,仔仔細細將她眼角的淚都擦了個乾淨,這才輕嘆一聲,道:“你外祖母去得突然,早一刻還好好的在屋裡和我說着話,突然便倒地不起……府中祁老來得時候,你外祖母便……便……”
羅若楓哭着哭着,便忍不住再次紅了眼圈。
夏凝裳垂了眸子,羅若楓說的祁老其實就是那個養在府中十幾年的大夫,如果說外祖母連祁老都未等得及,便只能說明外祖母的病,真得是來勢洶洶了!
林氏跪在夏凝裳的腳邊,這個時候忍不住插嘴說道,“裳丫頭你也真是的,老太太過世那麼大的事情,你怎麼到今天才露面,枉費老太太對你那般的好。”
站在夏凝裳身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胭脂聽見林氏對夏凝裳說得話,帶着濃濃鼻音呵斥道:“一個妾也敢指責我們小姐,你當你是個什麼東西?”
她們小姐那麼愛她的外祖母,若不是身陷和縣郡險境之中,又怎地會到今日纔來這元府。
林氏揚了揚眉,很是不屑,“我這個妾不算個東西,你個丫鬟又算個什麼東西?”
羅若楓很是頭疼的捏了捏眉心。往常還有老夫人壓着這個林氏,如今老夫人去了,她一個人要怎麼撐起這偌大的元府?
夏凝裳此時已經收了淚,聽見林氏的話到不甚在意,她的確有愧於外祖母,林氏說得沒錯。
“舅母,如今您有什麼打算?”夏凝裳掃了一眼在一旁還欲反罵回去的胭脂,拉着羅若楓的手輕聲問道。
羅若楓在心裡嘆了口氣,她能有什麼打算?正想開口說話,大堂外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
“母親……母
親……您怎麼就這麼走了……母親,兒不孝,兒現在纔來看你!”一聲嚎啕大哭突然竄入了衆人的耳膜。
夏凝裳挑了挑眉,她差一點就忘記了元芷雲這個元氏庶女了。
正想着,元芷雲率先跑了進來,砰的一聲跪在了新棺旁,哭得聲淚俱下。
她的身後,是一身素色白衣的夏凝月與夏博霜,以及……謝東籬。
在看見他們二人身後的謝東籬時,夏凝裳的眉心狠狠蹙了蹙。
元芷雲帶着夏凝月與夏博霜來元府哭喪,尚且說得過去,可是作爲安遠侯世子的謝東籬,卻又是爲什麼?
謝東籬感受到夏凝裳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這才眸光微轉,一雙黑黝黝的桃花眼中無波無瀾,平靜異常。
“不知安定侯府的大小姐這般看着一個男子,是爲何?”謝東籬薄脣輕咧,溢出一絲無聲的笑意。
看着神情平靜的謝東籬,聽着他話中的疏離與冷漠,夏凝裳的一顆心落了下來,她還真怕謝東籬胡攪蠻纏……畢竟她與他到底相識一場,她不忍傷他過重。
“不知安遠侯世子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不過,您也看見了,今日元府不便待客。”夏凝裳亦是用冰冷的嗓音說道。
夏凝月聽着兩人冷淡疏離的稱呼,微微垂眸,掩去眼中一閃而逝的怨毒眸光,下一瞬,卻是盈盈開口說道,“姐姐,若不是安遠侯世子,我們還不知道祖母過世的消息呢……”
聽見夏凝月的話,夏凝裳的心頭突然竄出一股無名火來,“這話我可聽不懂了。元府去報喪,你們攔着不讓進安定侯府的大門;怎地是特意留着讓外人來報喪不成?”
夏凝月絲毫不讓,爭鋒相對的回道:“這話你得去問爺爺,袁明是爺爺提拔的總管。這安定侯府站大門的小廝亦是袁明一手安排的,元府去報喪之事我們可是一點風聲都沒有,你要是有怨言,大可以去找爺爺。”
夏凝裳哼了一聲,不置可否。夏凝月的話,說得不是沒有道理。
羅若楓站出來打圓場,衝着兩姐妹說得,“快別站着了,去替你們外祖母上一炷清香吧。”
一直站在原地的夏博霜立即衝着羅若楓恭敬得施了個晚輩禮,又上前,在許念琴的靈牌前重重磕了三個響頭,這纔拿了一株丫鬟遞上來的香恭恭敬敬又是三拜,插在了香臺上。
一整套動作下來,倒是做得極其自然。
夏凝月衝着夏凝裳哼了哼,這才上前,依着夏博霜的樣子,磕頭上香。
夏凝裳掃了一眼夏凝月,再次轉眸看向謝東籬,眸色深深。
“不知安遠侯世子今日爲何會去安定侯府?”夏凝裳問道。
謝東籬眼眸輕輕一轉,嘴角微微上揚,帶着絲戲虐的笑意,反問道:“請問安定侯府的大小姐,我安遠侯世子的私事,爲何要與你說明?”
夏凝裳愣了愣,突然覺得好笑。謝東籬這說話得語氣,說話得神態,分明像個賭氣的孩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