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 整編老軍
諶益猛等幾人的齊聲怒吼,竟震得磚石壘砌的幕府大帳嗡然迴響。
“各位將軍!”林弈收回砸在寫放山川木框上的雙拳,神色肅然道:“眼下我等第一要務,便是作速以現有兵力進行整編。而後火速開出大營,在函谷關、武關兩處阻擊強敵!只要能遏制住叛軍的進攻勢頭,爲我關中後方爭取三個月到半年時間,即可從容新建一支十萬人左右大軍,屆時方可化解大秦的四面危機。”
“願聞上將軍軍令!”諶益猛四將齊齊拱手請命。
“我意,即刻開始整編!”林弈揮手高聲下令道:“許將軍部守營老軍,自千長以下,以五十年齡爲界,裁汰老兵、保留精壯!裁汰下來的老兵歸入輜重營,由諶將軍統率。裁汰後的守營老軍,一律按重甲步軍編制,進行編組訓練!朱將軍部的咸陽守軍,因爲絕大部分是善於騎射的胡人材士,故而整編爲精銳鐵騎,按原主力騎兵編制進行編組訓練,並更換所有弓箭戰馬!整編後,我藍田大軍共分爲三部,許將軍部重甲步軍、朱將軍部精銳鐵騎及諶將軍部輜重營。各部以一日爲期進行整編改組,兩日爲期做訓練磨合。三日後,大軍開出大營,具體兵力佈置及兵鋒所指,則待前方斥候回報戰況後,再行定奪!”
“謹奉上將軍令!”四將拱手應諾道。
“上將軍,兩日爲期做訓練磨合,時間是否太倉促了些?”老將許峰皺着白眉,質疑一句道。
“照理說,兩日的磨合訓練確實有點短。”林弈點點頭,話鋒一轉無奈道:“不過,若要按常規進行訓練磨合,那至少需一月左右的時間。眼下時局緊迫,項劉兩軍隨時將叩關而入,留給我等的時間不多,只能壓縮磨合訓練時間,力爭整編後各部將士儘速互相熟悉。希望各位將軍能竭盡全力,協助林弈整軍備戰!”
“諾!”四將齊聲嗨然道。
“諶老將軍!”林弈點將道。
“老將在!”諶益猛一挺有些微駝的脊背,昂昂應聲道。
“請老將軍速派人清點盤查大營之內的糧草器械,挑出黴壞糧草及毀壞器械,整理糧草、修葺可用器械。清點數目完畢後,報給本將!”林弈高聲下令道。
“老將領命!”諶益猛赳赳拱手道。
“許將軍,命你部派出兩隊飛騎,分別趕往函谷關及武關接應前去查探軍情的楊堅毅、王建等人。另外再派出兩路斥候,趕往離石要塞及九原大營,力求聯絡上這兩處要塞駐軍主力!”林弈接着下令道。
“老將得令!”許峰亦是昂着皓首高聲答道。
“朱將軍、羅將軍!”
“末將在!”
“二位將軍作速安頓好各自本部兵馬,並挑選一百名熟悉關中地形且略懂地圖的將士,交與中軍司馬鄭浩,用以成立斥候營即本將衛隊。”林弈吩咐道。
“上將軍衛隊?那一百名將士是否少了點,而且還要做斥候營兩用?”朱輝的副將羅沅欣開口問道:“據末將所知,若按戰時軍制,上將軍衛隊至少應有四千人之數。”
“無妨,現在大軍兵員短缺,能省點兵力就省點。相對於整個帝國,林弈一個人安危不足掛齒,只要將士們在前方仗打得好了,林弈自然也就無性命之憂!否則一旦敗軍辱國,那即便有再多衛隊,林弈亦只有自刎謝罪罷了!”林弈擺擺手慨然道。
“上將軍盡公不顧私,堪稱末將等人楷模!”諶益猛悠然讚了一句道。見林弈將原本該隸屬於自己的衛隊,充作大軍斥候營,而絲毫不顧及自己安危,一心只爲國爲軍謀劃,這位老將自此徹底心服了!
“老將軍莫要謬讚林弈了!”林弈擺擺手,正色沉聲道:“諸位將軍,國有危難,我等帶甲之士,自當同心戮力,一起爲我大秦殺出一條血路,重振我大秦帝國!”
“赳赳老秦、共赴國難!”幕府大帳內的所有將士頓時沸騰起來,齊聲吼出秦人危難之時的老誓言。
“晨炊之後,各部開入大校場,立即開始整編!”林弈一揮大手一聲令下。
“諾!”滿帳又是一聲爆喝。無論是皓首老將諶益猛、許峰,還是朱輝、羅沅欣及鄭浩等人,皆是爲林弈那句“殺出一條血路”感奮不已。古史有云:秦人喜戰,生死不懼,一聞血戰,反而怒髮衝冠、捶胸頓足,亢奮不已!由此可見一斑。
卯時三刻,凌晨入營的萬餘名咸陽守軍堪堪安頓完畢,軍營各處便開始冒起陣陣炊煙。匆匆填飽戰飯後,在一陣鼓角長鳴之中,守營軍的一隊隊老卒紛紛快步奔向軍營中的大校場進行整編。
這個大校場建在步入軍營後的第二道山峁背面,方圓數裡,可同時容納十萬大軍進行校閱。等待整編的老軍們,列成一個個黑森森的百人方陣,翹首望着校閱臺上的林弈等幾位將軍。
守營軍主將許峰,正以秦人獨有的高亢結實的秦音誦唸着上將軍林弈的整編軍令。及至許峰唸完最後一個字,臺下那一個個黑森森方陣竟是怪異地沉默下來。許久,一個有些蒼老的聲音從方陣的某個角落裡響起:“爲何要裁汰我等白頭老軍,我等依舊壯實矯健,上的戰場依然能斬首立功!”一語落地,整片黑森林沸騰起來。
“對也!我等也曾在戰場上殺敵擒將,憑甚便要把我等白頭老軍裁掉?”
“老哥哥說的對,要論戰功,我等不比那些年輕後生立得少!”
“對,我等不服!這上將軍自個是年輕後生,便看不起我們這些老軍嗎?”
一片片地議論,亂哄哄地甚是激烈,時不時還有些攻訐蔑視嘲諷林弈的話語傳出。見臺下部衆如此目無軍紀,主將許峰氣的直吹鬍子瞪眼,鐵青着臉正要呵斥那些高聲喧譁的部衆,卻被林弈一把攔住,“許將軍,我來!”。
只見林弈徑直走到校閱臺邊,望着依舊羣情激昂的那些白頭老軍們,肅然高聲道:“各位老軍們,請聽林弈一言!”一句長喝迴盪在校場上空,老軍們終是慢慢沉寂下來。
“老軍們,林弈深知各位拳拳報國之心,亦知老軍們威風不減當年。老軍們說的不錯,只要上得戰場,個個依舊能殺敵立功!好!有此生猛之心,便不愧是我大秦曾經的銳士!
對於你們這些白頭老軍而言,林弈是個後生晚輩,論年齡論資歷,都不敢再老軍們跟前班門弄斧。然而,林弈十六歲從軍,自今亦是有十一年軍齡。雖不敢說身經百戰,但自打跟追章邯老將軍出關平叛,親身經歷大小二十餘戰,每戰皆是驚心動魄血流成河!林弈雖然年輕,但在突兀被新君任命上將軍之前,亦是在軍中一戰一功地浴血拼殺出來。從伍長到千長,親自斬首敵軍不下百人,身上傷疤亦是數不清。
不說立功進爵,林弈也曾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硬骨頭。在新安城南,林弈與身後的這幾位將士被項羽的楚軍差點活埋,幸得上天庇佑,林弈僥倖脫逃。如今我能站在校閱臺上與老軍們暢談,也是多少同袍用血肉之軀換回而來的機會。”
說着,林弈解開自己身上鎧甲及厚厚的貼身棉衣,在獵獵寒冬冷風之中,露出自己的胸膛。離林弈稍近的老軍眼神肅然起敬,林弈的胸膛上赫然是幾道駭然可怖的箭傷刀疤。
“老軍們可驗看林弈身上傷痕,若有一處不是戰場之傷,林弈甘受老軍們唾罵!”
涌擠到臺前看清林弈身上的傷疤的老軍,都默然不言了,遠處的白頭老軍們多少也能感覺到前排同袍身上明顯慢慢散發出來對林弈的敬意,竟也跟着默然了。
“老軍們!”林弈穿好衣甲,語調緩沉道:“林弈自知人微望輕,無法服衆。在新皇要拜林弈爲上將軍之時,也曾惶恐不敢領命。然而,蒙新君不棄,以我助新君誅殺逆賊趙高爲功勞,執意拜林弈爲上將軍,以全軍重任相托與林弈。”說着,林弈頓了頓,聽見臺下老軍們又兩兩交頭低語。
“趙高死了?”
“那狗賊被誅殺啦?”
“那趙高竟然被這位上將軍所殺?難怪也!”臺下老軍們一面嗡嗡議論,一面望向林弈的眼神已大是改觀,少了許多輕蔑之色,而多了些敬佩之意。
林弈暗自欣慰,心知已然打動這些白首老軍,便繼續道:“雖然趙高已死,國賊已除,然而關外還有山東六國餘孽鼓譟而起的叛軍,欺我大秦主力不在,竟氣勢洶洶地逼近關中。當此危難之際,林弈不敢迂腐搪塞,既然新君以全軍相托,林弈便是粉身碎骨,也要叫那些猖狂的六國餘孽見識見識我大秦真正的銳士!老軍們,你們說如何?”
“彩!叫那六國餘孽狗賊們見識我大秦真正精銳大軍!”老軍們紛紛振臂吼叫着。
“好!既然如此,林弈懇請各位老軍哥哥們想想,我大秦精銳之師該是何等模樣?可否應是滿帳白頭?全軍皓首?諸位老軍若能再連續幾晝夜強行軍,每日三四百里之上,且到達目的地後立即投入戰鬥,那林弈便立即收回裁軍令,軍無戲言!”一連番苦心勸說之後,林弈見火候已到,突兀地折回裁軍令的話題之上,竟讓臺下亂紛紛的老軍們一時啞然沉寂下來。
校場上空除了呼呼勁吹着的西北寒風,竟再無任何聲響。一個個黑甲老軍方陣,竟似一片片黑松林般寂然。老軍們再度沉默了,明知林弈所說的卻是實情,然而真的要被裁汰到輜重營,這些老軍們心下隱隱地還是有些失落。
“鳥!便去輜重營又有何妨?大軍糧草輜重亦是十分重要,給後生們送足糧草了,也好叫他們狠勁殺殺那些六國餘孽,老哥哥們說的對不對啊!”良久,一個蒼老的聲音突兀地打破黑色方陣的寂然。
“彩!”話音落地,一大片白首老軍轟然一聲喝彩道。
“不用上將軍下令,我等自願到輜重營去!”
“對!對!我等自願去!”老軍們心結打開,原本緊皺的白眉霍然舒展開來,紛紛三三倆倆地邊朗聲說笑着,邊走到被裁退的區域內站定。
見老軍們欣然認同了自己的裁軍令,校閱臺上的林弈暗自長舒了一口氣,對身旁的老將許峰道:“許將軍,老軍整編便交予你督察,我到糧草器械營寨去看看!”
“諾!上將軍但請放心,這些老軍哥哥們心中雪亮的很!”眼見林弈一番肺腑之言,打動了這些略略固執的白首老軍,老將許峰心下對林弈又是服了三分。
林弈點點頭,便帶着鄭浩等人跳下校閱臺,去找清點糧草器械的諶益猛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