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扯了,你以爲我這招簡單嗎?你根本就做不到。”瘦子不屑道,“有種你來一個,下個場景你上?”
“得了,就他這德性,沒戲,我們伺候過他我們還不知道麼。”另一個配角調笑道,“一天到晚莫名其妙的,他就會自嗨,根本不懂什麼叫取悅遊客。”
“別別別,別這麼說人家。”車伕笑着擡手喝止了大家,“人家周遊,不是不行,只是不屑。”
“哈哈,對對對,老大說的對。”
“他繼續不屑吧,我們去賺積分了。”
一行人打着哈哈超過了周遊,走向了休息區。
即便大家都是複製的意識,但拉幫結派、嫌貧愛富的特色可謂是一個都沒少。
看着那些人囂張的背影,周遊覺得這一切都很荒謬。
明明,他們是早已喪失了自我,爲得到積分的歡愉而取悅他人的工具。
可爲什麼,被嘲笑、被孤立的反而是自己?
更奇特的是,周遊感覺內心有種不服氣的情緒在涌動,他竟然真的被這種嘲笑刺激到了,他自信他纔是最能取悅雲吞的那個人,甚至有一種想在下個場景大展拳腳,打這些人的臉,堵這些人的嘴的衝動。
想到此,周遊突然又倒抽了一口涼氣。
對他來說,這種感覺纔是最恐怖的。
當樂園中的這些角色形成了以積分爲生命意義的統一執念,他們會在無形之間,將“積分爲尊”的意識形態強加給樂園中的每個角色,其餘人,要麼被同化,要麼被排斥。
而當週遊自己產生了“我想證明自己”,“贏得尊重”,“堵住他們嘴”這個意識的時候——
他已經在被同化了。
下一步,就是賺取更多的積分,讓那些人刮目相看,獲得羣體中的優越感,努力向主角爬上,與樂園中的名流爲伍,獲得身份與尊重,同時,也將在小一賜予的幻境中流連忘返。
那樣的生活,大概是樂園人生中的最優解了。
這不也正是“既然無法改變世界,那就適應世界”這句雞湯本身麼。
周遊在一小時前,才立志做一個反抗者,但莫名其妙的,才一小時,立場就發生了微妙的動搖。
那麼幾天,幾個月,幾年呢,會發生什麼?
萬一計劃失敗,這次萬一沒能逃出去,該怎麼辦,會怎麼樣?
會被同化麼?還是跟他們硬剛到底?
就算硬剛到底了,又有什麼意義麼?
是該粉身碎骨,還是加入他們,開始新的生活。
會忘記自己是誰麼?
或是沉迷於自己的過往,在夢中回憶,在幻境中相會?
周遊不敢想象。
在這虛擬得不能再虛擬的虛擬中,卻暴露着真實得不能再真實的真實。
“老鐵,怎麼了老鐵?”一個憨厚的聲音打破了周遊的悸動。
“哦……沒事……”周遊匆匆晃了晃頭,他知道現在不是想這些事的時候。
“你有事吧……”冥帝瞪着周遊呆呆說道,“我……有個兄弟,也有過你這種表情。”
“哪個?”
“就是跟我一起來的那個兄弟。”冥帝避開周遊的眼神嘆道,“一開始,我們倆約好,要一起想辦法逃走的……後來,他開始不那麼願意跟我說話了……再之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也越來越短,最後,他跟其他人一起笑話我,萬年龍套……”
冥帝也說不下去了,唯有黯然神傷。
啪!
周遊一巴掌扇在了冥帝臉上:“我拿你當老鐵,你拿我當什麼?”
“老……老鐵……”冥帝捂着臉驚望着周遊。
“不管發生什麼,無論成敗贏輸,我周遊就算忘了自己的名字,也不會忘記你是我兄弟。”周遊掐着冥帝的肩膀道,“你再說這種話,就是不拿我當人看。”
冥帝滿腔熱血立刻炸了出來,與周遊互掐着雙肩,雙臂纏在一起:“好兄弟!”
“就是這樣老鐵,記着現在心裡想着什麼,我們永不妥協。”周遊上前,用腦袋死死地頂住冥帝的腦袋,他在對冥帝說話,但更加重要的是在警醒自己——
“要麼,我們一起毀滅世界;要麼,就讓世界毀滅我們。”
“唔啊啊啊啊!”冥帝瞬間爆炸,“老鐵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了,就是很想叫啊!”
“好了,冷靜點,雖然人都走了,但我們這樣也太明顯了……”
“那你爲什麼說這些煽情的話,你這個壞老鐵。”
“……”
正說着,一名青衫女子從樹後鑽了出來:“看不下去了,你們好惡心。”
周遊驚道:“小姨子?”
來者正是四姐妹裡的三妹,扮演小姨子角色的遙星。
實際上,周遊對宙鳴整個家族印象都不太好,也充滿了防範,畢竟最後他被初辰利用過。
“我來介紹一下。”冥帝擦了把眼睛回身道,“這位是來自太古位面的遙星,宙鳴家的三小姐,同時也是我們分區的一級配角,至於這位,是我兄弟……”
“不用了。”周遊和遙星同時說道。
畢竟,在一出故事裡,一個男人,跟自己的小姨子,一般都是很熟的,不需要介紹了。
周遊立即拉來了冥帝回身沉聲道:“不是讓你找靠譜的麼?她們一家子一句真話沒有,不能碰。”
“靠譜的,老鐵。”冥帝勸慰道。
“你怎麼知道的。”
“眼神。”冥帝自信地指着自己的雙眼,“我在樂園混了這麼久的龍套,想知道誰已經忘記了自己,誰還想着故鄉,我只需要一次對視。”
“老鐵想不到你是靠直覺的……”
“也不一定,我的智商也不低。”
“兩個大男人,怎麼總是磨磨唧唧的?”遙星哼了一聲,“不必猜疑了,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有事急着回去,你真的有辦法麼?”
周遊回身道:“不好意思,我沒辦法,你搞錯了,再會。”
他這便領着冥帝低頭猛走。
“站住!”遙星衝上前一把抓住了二人,“你們不帶我,我這就向小一舉報。”
“完全聽不懂你在說什麼,小姐。”周遊無辜搖頭。
“裝什麼蒜,誰不知道你的尺寸?”遙星用手指比劃着一個尷尬的長度笑道,“再問最後一次,帶不帶我?”
周遊猶豫不決。
冥帝卻很堅決:“什麼尺寸?”
遙星怒斥道:“裝什麼傻賣什麼乖?”
冥帝也不服了:“並沒有裝,老子就這樣!”
二人的對話簡直令周遊智熄,他必須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