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君文越來越覺得,自己既然溝通了兩個世界,並且享受了這麼多剽竊的紅利,那就應該爲這個世界的音樂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他很久之前就拿出了《巴赫十二平均律》,這是遠超這個世界《哈切夫斯基練習曲》的啓蒙曲目,連霍華德副院長都承認《巴赫》的啓蒙作用相當突出,完全可以徹底取代《哈切夫斯基》。
而現在,他拿出來的《超技練習曲》,雖然遠沒有《巴赫》的歷史地位,但是從某種意義上說,它相當於是《巴赫》的高難度進階版,這些曲子一旦誕生,對這個世界的音樂演奏,總是會有所益處的吧……
米蘭duomo廣場的演出是世界之星迄今爲止的巡演中規模最大的一次,露天的廣場上坐了無數的人,而演奏家們的心情也格外愉悅,從維也納走到倫敦,在走到這裡,即便是最遲鈍的人也知道,自己的樂團完全起死回生了,所以現在他們是在享受音樂、享受榮耀、享受盡情炫技的快感。
樂團的演出曲目如今已經很寬裕了,這一次的曲目安排選擇了由《命運》開場,慷慨激昂的磅礴音樂從一開始就震撼了廣場上的所有人,隨後是《英雄》,再然後是《田園》,三部曲之後,已經是一個多小時過去了,田園牧歌般的音樂意境讓廣場上的聽衆們情緒得到了很好的舒緩,然後所有人都下去了,只有白君文從指揮台上走下去,走到鋼琴邊坐下,微微閉眼調整了一下呼吸,然後把雙手放到了琴鍵上。
許多人都露出了饒有興致的表情。
幾乎每一個看到曲目單的人都會被《超技練習曲》這個名字引發強烈的好奇心,區區的練習曲,居然跟這些交響樂同臺演出,這本來就是很怪異的事情,而“超技”兩個字更是有些微妙,這是代表超凡的演奏技巧?
其實大多數在場的音樂大師都是這麼理解的,他們知道白在柯蒂斯學院的專業就是鋼琴演奏,所以他們認爲這是白想要在萬衆矚目之下炫技——畢竟是年輕人,而且是取得了如此成就的年輕人,略微多一點點表現慾望,其實也情有可原。
對於這一點他們抱着相當寬容的態度,但是對於白君文究竟能表現得怎樣,他們其實並沒有多少期待。還是那句話,白太年輕了,他就算在創作方面像是神一樣,但是在鋼琴演奏這類考驗基本功的地方終究還是要吃年齡的虧。
而且……鋼琴炫技是怎麼炫的?找一部高難度的曲子?比如說……《月光》?
是的,白的《月光》就是一首難度很高的曲子,但是在場的一百多個音樂大師們,哪怕是最不擅長鋼琴的那位俄國薩克斯演奏家,也並不覺得自己彈不出《月光》,所以這種炫技……
“好吧,就當是放鬆一下心情,隨便聽一下白的彈奏吧……畢竟是來自柯蒂斯音樂學院的高材生,想必水準還是不差的。”
白君文的雙手已經按了下去,一段簡短有力的旋律從指間飛出,節奏很快,也並不長,僅僅一分鐘之後,他就停下了手裡的動作。
廣場上有些靜,絕大部分的普通聽衆眼神裡都透着些茫然。
他們聽無數人吹噓過這位叫做“白”的年輕人,剛剛的三首交響曲也讓他們發自內心的震撼,但是這短短一分鐘的旋律……
這是一支曲子?
是的,這確實是一支曲子。
好聽嗎?
其實還可以,勉強算得上優美,但也僅此而已。
超技?
其實也就一般,並沒有體現出什麼高難度來。
人羣略微有一些混亂的嗡嗡聲,有人在竊竊私語。
“C大調,4/4拍,急板。”最前排的某處,施耐德顯得比絕大多數人都淡定些,他知道自己這個學生從來不會無的放矢,也絕不是浮誇膨脹的人,所以他在很認真的鑑定白君文展現出來的東西:“這好像……是一個序章?”
是的,這是一個序章。因爲白君文在略微的停頓之後,就繼續彈奏起了第二支曲子,他手上的動作輕快起來,還有明顯的雙手交替的動作,然而飛出來的旋律卻略顯沉悶平緩,在兩分多鐘後,白君文再次停下來。
絕大多數人這時候已經明白了白君文的意思,他似乎想要彈奏很多首曲子,一步一步的深入下去,想要表達某種東西——但是幾乎所有音樂家們都沒聽出他想表達的是什麼,他們覺得這似乎是兩段相對空洞沒有主題的旋律。
“他在幹什麼?”霍華德無由的有些煩躁,低聲嘀咕着。
“讓你多研究下樂理你不聽,就知道揮霍自己的演奏天賦,”施耐德鄙夷的瞟了他一眼,雖然近期他倆因爲白君文的緣故,關係緩和了不少,但是有這種機會,還是下意識的想要打擊一下多年的老對手:“這一段是a小調,3/4拍,風格從簡單有力變成輕快活潑,而演奏手法則着重在雙手交替和斷奏,懂了嗎?”
霍華德沒在意他的鄙夷,而是凝神思索了幾秒鐘,道:“你是說……他想展現完全不同的鋼琴演奏模式?”
“這不明擺着的嗎?”施耐德哼了一聲,很得意的樣子:“不同的調性,不同的節拍,不同的彈奏手法,還有不同的音樂曲風,這難道不是很明顯嗎……你太看重演奏的旋律本身了,然而在這裡,音樂只是炫技的載體,它本身其實是空洞的,並不需要有具體意義,懂嗎?”
霍華德懂了,但絕不承認,只是同樣哼了一聲,扭頭去看白君文,不看這個毫無風度的德國老頭。
場中,白君文已經轉入了第三支曲子,正如施耐德所說,這一次換成了f大調,6/8拍,柔板,節奏略微壓抑,卻隱隱透出一股描述風景的意味來,隨後又很快結束。
絕大多數普通觀衆並沒能迅速看懂白君文的意思,所以廣場上的竊竊私語聲更大了些,甚至把之前三部交響曲營造的良好氛圍都破壞了一些,然而那些在最前排席地而坐的音樂大師們,卻一個個的神色鄭重起來,他們的身體下意識的往前傾,像是要聽得更清楚些,許多人的眉頭都微微皺起,開始仔細傾聽和思索起來。